《凤止》归离小乖

13、第十二章

　　难得雨过天晴的日子，妤凰同丹陵各占一张美人榻，一个个霜打茄子似的恹恹看话本。

　　前来送新话本，顺带给丹陵换药的城主大人，眼瞧见这一个个没精打采的模样，很有些想不通。
　　尤属丹陵，那晚揪着他领子，崩开伤口也全然不顾，恶狠狠威胁他，让他从头招供到尾的气魄哪里去了？

　　忍了好久终于没忍住，城主大人思量着合适的语气开口，“怎么了？又没伤亡惨重，就算受了惊吓，也不至于这么多天都缓不过来吧。”

　　丹陵半眯着眼看城主，城主大人默然一会，“好吧，一个伤得挺惨重的，但妤凰，你那破了一点点的小伤口，不是早恢复了吗？”

　　妤凰看他一眼，翻了个身背过去，受伤的问，“我只是个替身？”

　　丹陵已经很有默契，一旁点点头，“你这样想，也无妨。”

　　城主大人手没拿稳，险些将伤药打翻在地上，找了个借口慌不择路逃开了，妤凰把话本盖在脸上，笑得没心没肺，“这么多次他怎么还没习惯，太好玩了…”

　　丹陵无奈咳了一声，很怀疑又瞄了妤凰一眼。

　　八卦已从城主那儿听了好些天，完全超出她想象的所有版本。

　　原来那帝姬并不是鬼族帝姬，而是遥遥九重之上的九天帝姬，但因神魔之战里妄传军令，祸引东南林泽被罚下幽冥司。

　　当年鬼族攻落赤水河，业火灼烧十五个昼夜，毁去大半东南林泽，当任凤族神君亦于此役陨落。
　　战争相持不下，天族因邀八荒神君相助略占的上风，因这一战损耗殆尽，幸而得凤族的少君闯过幽冥十七渊，引下承位涅槃的天火，同冥君一道飞灰湮灭。

　　幽冥重渊失去主帅，各族彼此不服，嫌隙越深，这才止息战事，平了四海八荒里的战火烽烟。

　　可眼瞅着沉迷于戏本子，连瓜子都嗑到一半忘记接嗑的凤妤凰，丹陵觉得很不可思议。

　　以眼前这只路痴的笨脑子和见只鬼都要逃跑的小胆量，竟也挣下了赫赫战名和功绩流传千古，让魔君殿里的十殿魔君难得统一战线，对她恨的要切齿，可见传闻是多么的不靠谱。

　　但这桩事载在六界典史的册子里，不靠谱也须有个限度。

　　她不晓得神族的造魄之术是什么，但绛瑶帝姬说的未必就不是事实，灰飞烟灭的神仙没有轮回重生，那样有违天道。

　　妤凰大约是模样太像了些，也不知君上如何做到的，可能因为她凝生的凤尾箜篌是少君喜爱的音律器物，物似主人形，一只乐魅凝聚的像主人，并不是什么奇事。

　　但那句替身，到底伤人了些。

　　“妤凰，你不会生气吗？”丹陵搁下话本子凑过去，很不合时宜的准备迟到的安慰。

　　妤凰正被话本里的恩怨情仇吸引，反应了一会才晓得丹陵在问什么。

　　她怎么可能不生气，虽然墨郇对她说的话，听起来好像特别有安抚力，但后来细细一想，和废话也没什么差别，她竟然能被那些废话说服，并因为一张小小的木牌忍了三天的粽子脚，她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

　　某个妖总有把她好不容易攒下的丁点好感一扫而空的本事。

　　但她纵然生气，也不会时时摆出一张生气的脸过活。

　　何况这些日子读的话本里说，心之与性，迷即别，悟即不别，她因为别人一句话介意，不过庸人自扰，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而已。

　　倚在美人榻上，妤凰赞叹完自己的大度，嗑着那粒瓜子答道，“也没有特别不开心，可能我长了张同那少君很像的脸，天底下易容的法术药水那么多，长的像点也没什么，有伤害我的人认错，也有保护我的人一起认错，还是比较公平的。”

　　说完，她沉思一阵，搁下话本，对着水照了照，有点苦恼继续倒，“不过这张脸好像很惹麻烦，我要不要换一换？”

　　丹陵由衷觉得这想法暴殄天物，连忙劝阻，“反正那麻烦暂时不会上门了，听说换脸很疼，我看着挺好，再换也不是真脸，别换了。”

　　妤凰哦了一声，听说很疼便立即打消了念头，但八卦心火难以浇灭，忍不住又挪过去，“不过我还是很好奇，那女鬼…不对，那帝姬口口声声说的他究竟是谁啊？丹陵姐姐你知道吗？”

　　丹陵思虑一会，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因为城主大人也不知道。

　　他只说绛瑶帝姬曾与君上有过一纸婚约，但看那晚两人的形貌，婚约一事，大概真的就是张纸。

　　“不说是七万年前的事了吗，本族长那时还扎在土里，哪晓得这些，不过…”丹陵想了想，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倒是有桩同它有联系的八卦，我还知道些，你听不听？”

　　妤凰因为脚伤关在屋子里好些天，憋屈的厉害，听丹陵这样说，连连点头，附耳凑了过去，“你说你说。”

　　其实丹陵对东荒泽了解的并不多，按照城主大人的说法，神仙们清汤寡水找不出什么好故事，其中尤数东荒泽最是清汤寡水，更没什么故事。

　　但身为一只虚度六万年光阴的妖，多少读过六界典册，这一任东君尊上的事迹明晃晃的载在册子里，真是叫人想不注目都难。

　　他不满三万岁便历九五天雷之劫，承袭东泽君位，实在算的上年轻。

　　当年四海八荒欺负东君年少，虽然承的是上古血脉，修为高深，可到底算是个莽撞的年轻人。东西二泽是上好的仙瑞灵泽之地，仙魔主君明里暗里没有哪个不觊觎。

　　就是这样虎狼环绕，孤立无援的处境，竟然也被他独自撑了过来，数万年平和安定，不曾出什么乱子。

　　新登的妖王愣头青想挣出些功绩，主动给东泽找了点乱子，便宜不仅没占到，反而被东君不动武力便设计的丢了妖王之位，同鬼族交恶，丢了上万年修为不说，还被赶下了妖王之位。

　　自此六合八荒都晓得，新承位的年轻东君并不是空有一身修为，不长脑子好招惹的对象，这才稍稍安份下来。

　　可谋略家们安份下来，并不代表春心萌动的美人们也会安份，六合八荒里钦慕东君尊上的美人不计其数，好在东泽的美人不敢对自家主君放肆，其他地方的美人又难得见他一面，倒也不曾惹出什么情债。

　　拖到六万余岁，才难得有位九天帝姬同他定下婚约，但因这帝姬干了糊涂事未成姻缘。蹉跎至今已经有十四万年。

　　大家都琢磨着君上他是不是打算就这么孤独终老了，没想到，竟然是早已有了心上人。

　　不过这心上人实在是够折腾，先是灰飞烟灭了七万年，如今千辛万苦的回来，却偏偏长了个榆木脑袋，看了这么多戏本也没学出个一二，完全是个没有七情六欲形容。

　　一想到这，丹陵便有种遥遥的同情，不管是不是替身，君上对眼前这笨蛋好的实在没话说，单单就那天下着大雨还出去接她便能看出一二。

　　以他那冷漠疏凉讨人厌的性格，旁的人别说淋雨迷路，就是挨刀子都和他没关。

　　聪明的姑娘早该感动的情愫暗生了，但妤凰那脑袋，估计再让她反应个几万年，也不晓得君上他看上了她。

　　更别说目前这情形，分明是仇怨更深的形貌，估计…两个人还有的磨吧。

　　丹陵老鸨垂叹之余，很自觉揽下月下仙人牵线搭桥的差使，热血又滚滚沸腾起来。

　　但此事需行的不动声色，如何不动声色她尚需要好好思量，不过先打消了妤凰心里的芥蒂，让她对君上有点好印象，是个要紧。

　　想着便将墨郇以往的辉煌事迹，随便安个名字一一详述，尤其是同凤族少君那一段。

　　其实丹陵自己也不晓得内幕，只挑拣戏本子里惊天动地，人神共泣的段子添上去，感情吗，这样的套路终归是没错的。

　　期间还特意将等了七万年的坚持夸大了些，以越发显示君上他如何如何的情深意重。

　　一段故事说完，天色已经暗下来，丹陵讲的口干舌燥，舒了口气，只等着问一问妤凰的感想，待她感动的眼泪汪汪再惊雷揭晓这个人其实就是墨郇，估计这样才能让她的脑袋稍稍开窍些。

　　一旁认真听书的妤凰果然感动的眼泪汪汪，戏本子滑在一旁也没有察觉，“竟然有这种人吗？”
　　“是啊是啊，你是不是觉得很感动，很希望被喜欢的那个就是你？”丹陵眼见着就要收到成果，很激动。

　　妤凰吸了吸鼻子，“从谁家陌上足风流的少年，等成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我觉得他很深情…但…诶你一副惊悚的表情看着我干嘛？”

　　丹陵扯起来的嘴角僵了僵，闭嘴，伤心的起身，挪了几步，朝妤凰背后看了几眼，默默的遁了。
　　妤凰觉得很奇怪，正要叫住丹陵，背后却倏然一阵冷意，转过身正巧看着墨郇，看神色，已经站了很久…且不大开心的样子？

　　“你那副表情站在这里做什么？”妤凰忽然见到仇人，偏偏对方还一副冷脸，她也觉得很不开心。

　　“没什么。”墨郇无论表情还是声音都很冷淡，“就是想请你解释一下，什么叫风烛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