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溢彩（高光）》fanbrahms

7、第 7 章

　　六、

　　雨势不减。
　　没有伞的人们及时躲在了屋檐下，有伞的人则撑着伞在雨中疾行。进藤光是个例外。他双手插在裤兜中，不紧不慢的走着，任凭雨水冲刷他的身体。
　　进藤光，男，26岁，独身。他从19岁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本因坊的称号；24岁那年获得棋圣赛的优胜，至今仍无人能在棋圣赛中战胜他；然后，几个小时前，他从绪方十段那里夺取了他的第三个头衔。他与好友兼对手的塔矢名人一起被称为日本棋坛的双璧，他是被国际棋坛公认的最接近神之一手的人。媒体总是这样说，当今国际棋坛，除了日本的塔矢亮，将不再有配当进藤光对手的人。进藤总是会微微的一笑了之。如果……
　　如果。那时侯，那个人，没有放弃围棋，那么能和自己互成为对手的，就多了一个吧。
　　进藤一直都笃定的认为围棋对自己来说是最重要的。
　　如他所愿。
　　他的生活开始慢慢的被围棋蚕食。游戏还有漫画早在把额发染回黑色之前就已丢弃，就连日常中接触的人也都或多或少和围棋有些关系。进藤记得国中的时候曾认识过几个不错的朋友，有前辈也有同龄人，但他却忘了是从什么时候起就遗忘了他们，甚至他们的名字。进藤光会把除睡觉外的全部时间奉献给围棋，但是有些时候，他会望着密密麻麻的棋谱或者盯着对面空无一人的棋盘发呆。
　　塔矢亮的婚礼将在下周三还是周四举行。绪方先生早就成为了一对双胞胎的父亲。桑原前本因坊在几年前就已作古。塔矢前名人低调退出棋坛现正携着妻子做环球旅行。仓田先生又找到了比围棋更有意思的事情。和谷好像正打算与前妻复婚。爷爷正在黑暗中长眠。父母亲也搬到环境优美的郊外颐养天年。……明明？对，明明……自己青梅竹马的好朋友，那个总是扎着小辫的女孩儿，似乎自她嫁到北海道以后，就再没和她联系过。
　　进藤猛然发现原来他，早就是独自一人了。除了那三个头衔，他不知道他还剩下些什么。
　　进藤仰着头，心里默念着佐为的名字。他觉得其实佐为真的很厉害，对围棋的热爱，竟然能持续一千年乃至更久，永不磨灭。进藤曾一度认为他也能恒久的爱着围棋，事实上，现在他也持有如此的信心。但是他却不明白，此时内心悄然滋长的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
　　进藤光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然后又翻出一支打火机。他停下脚步，屈着双肘，左手持烟，右手轻轻的掰动打火机的打火石。进藤不知道自己正点着的烟到底是什么牌子的——这本身也无关紧要——他从来都不吸烟。只是，在很久远的以前，他曾见过一个男人点烟的手势。那是一种高贵优雅的手势，就像他下棋时落子的手势那样。红色的火苗妖艳的摇曳，映衬着比火焰更明亮的他的红色的发丝。
　　烟被点燃。进藤收好火机，放下双手。星点般的火很快就被雨水浇灭，甚至连一丁点烟灰都没留下。似乎没有察觉，进藤开始不紧不慢的继续行走往前。
　　“听闻先生还是单身，这个消息如果属实，一定会有很多女生为此尖叫！”
　　“请问这是八卦的娱乐新闻吗？”
　　“呃……先生是第一次来东京吧？您曾经都去过大坂和名古屋，为什么不抽空来东京看看呢？”
　　荧光屏闪烁着继续播放最新的时尚新闻。进藤光收住了迈开的脚步。他在人群中静立。沉重的额发遮挡住了他大半个脸的表情。
　　“东京对我来说，是个神圣的城市。”好听的男声用流利的日语回答。
　　“呵呵，高先生真是风趣呢！这次来东京，是为贵公司的新品牌做宣传吗？”
　　“没错。”
　　“我也有看过这款西服哦！太漂亮了！既有悠闲的轻松，也有正规场合的隆重。”
　　“谢谢。”
　　“我很感兴趣的是这款西服的标志呢，看起来很像一个‘5’。5的话……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算有吧。”
　　“难道是围棋？听说高先生曾经是很有名的棋士呢！”
　　“哈哈，很有名倒不至于，但以前我确实把围棋当过职业。”
　　“那么……为什么……？”
　　“有一个人。”荧光屏上是男子成熟英俊的脸，红发随意的搭落在肩头，隐藏在额发下的眼睛无所畏惧的直视着镜头，“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围棋。我不想玷污他最重要的东西。”
　　“……先生……先生真的很……很伟大呢。”
　　“伟大吗？”荧幕上的男子优雅的靠在了沙发上，“我倒希望时间倒流能让我重新选择。”
　　“咦？”
　　“说笑罢了。”
　　“这款西服也有个很浪漫的名字——‘流光’，好好听耶！是什么意思呢？流逝的时光？”
　　荧幕上的男子微笑着回答：“不。应该是‘流光溢彩’。”
　　全身已经湿透了。有些冷。进藤光把熄灭的烟包裹在掌心中，双手紧紧的握着。
　　时间好像在瞬间倒退了十年，空间也在不知不觉中完成转移。进藤觉得此时自己正置身于一片灿烂中，红色的光芒真切的灼得他睁不开眼。于是他索性闭上眼睛。
　　周身体验到的温暖却转瞬即逝，当察觉到雨水的冰冷无情的侵袭时，进藤睁开了眼。
　　雨线在眼前嚣张的倾泄，日语的标牌充斥着眼球。没有红色的夕阳，也没有遮住整个太阳的那个影子。
　　纵然那或许是值得永远默默缅怀的记忆，然而过去的始终都回不来。即使时间真的会倒流——进藤自嘲的笑笑——没经历过做出选择后种种的自己，应该不会改变当初的决心吧。
　　抬头望了荧光屏上那个人一眼，进藤光把手插回裤兜，走了。
　　（完）
　　2007.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