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公主》路然

16、第 16 章

　　是夜，别宫的灯火亮如白昼，这一夜，众人都不敢入睡，因为他们的王，正守在别人的床头。

　　黎渊已经一动不动地盯着风韵安从日落看到了夜深。眼看着子时越来越近，黎渊心中的躁动就越来越频繁。他在担忧，担忧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此一睡不起。

　　黎渊后悔了，后悔把这个女子掳回宫中，后悔没有严加把守让她一次又一次地遇险，让她如今躺在床上生死不知。此时此刻，他恨透了自己，怎么可以明知道危险，也要把她安放在身边？黎渊有些不能原谅自己，这危险的造就，罪魁祸首却是他呀。

　　而风韵安的面容却很安然，柔顺墨法披散于脑后，仿若仙人一般清浅入睡。呼吸轻缓，面容虽然苍白无血，可却透着异样的美丽。如果不是云太医说她处于生死攸关之时，黎渊简直就认为她只是安然睡着了而已。黎渊不由得心痛地感叹：这女子，即便在这关乎生命的一刻，都可以这样的安然。她，如何不让他着迷？

　　黎渊看着她，双手捧起她无力纤瘦的手，攥于手心，放于唇边，内心的煎熬化作口中的喃喃祈祷和质问之语：“风韵安，你千万不能死。你不可以死。你还要换回我的弟弟，我还要带你去看看这天下！好不容易我决定放了你，你为什么这么不争气？”

　　黎渊闭上了眼，一滴泪滑落。谁想，黎渊这一滴君王之泪竟是为了一个风韵安。

　　一刻、两刻，子时已过去良久。床上之人并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沉睡，沉睡，沉睡到呼吸都渐缓了。

　　黎渊的心仿若被铁索紧紧环绕纠紧了一般，连呼吸都不敢了，眼中的关注简直都要把风韵安看穿了过去。可是，她不为所动。她依然安然，悄无声息。

　　呼吸若有似无，终于渐渐停息。黎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沉浸在哀痛之中。他其实也不明，为何会这般哀痛欲绝。对方，不过是俘虏而来的公主而已，他要用她作为筹码换回他的弟弟。可是，她，却死了……

　　良久，黎渊握着的风韵安的指尖轻颤，继而，又微微动了一下。立于一旁全心关注的云老太医注意到了，欣喜喊道：“陛下，公主恐怕没事了。”

　　黎渊猛地睁眼，焦切地盯着风韵安的脸。

　　睫毛轻颤，终于睁了眼，胸口起伏明显起来，她，终于，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守在周围的所有人，仿佛都因这眼睑的睁开，而心中大石落地般轻呼了一口气，脸上紧绷着的面容也一下子松了开来。他们知道，惩罚，这下子是逃过去了。

　　黎渊脸上亦是现出欣喜，唤道：“风韵安？”连语调都毫不掩饰着开心。

　　风韵安听有人唤自己，循声微偏过头去，迷蒙的眼色看着黎渊的眼睛，良久，才扯出一丝疲惫的笑意。复又阖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黎渊已让了位置，让云太医来为风韵安诊治。

　　云太医把着脉，摸了摸下巴，笑道：“陛下放心吧。公主已度过危险。只是日后是必定要注意的。”

　　黎渊终于轻松了下来。脸上的笑也明显了起来。

　　风韵安接二连三地出事，身子已是虚得不行，整日里都是睡多醒少，但也一日好似一日。黎渊只要一下早朝，就会往这边赶来。所有的公务都已经般至此来解决了。

　　他对风韵安的心思已经显而易见。林悦荷也发现了他对风韵安的与众不同，心中很是吃味。

　　当日黎渊下令捉拿东方婧，无奈东方婧这刁蛮大胆之人，早已在他下令之前就逃出了皇宫，说是逃，却是正大光明地闯出了宫去的。

　　黎渊也派人去了东方将军府上搜查了，东方婧并未回娘家。

　　从此，东方婧不知所踪，东方将军兵权彻底交回，东方家的势力已无法再威胁黎渊半分。

　　风韵安身子好转了许多，白日里已有大半的时间醒着了，只是身子依然虚弱，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半撑起身子也还是困难。大多时间都是卧床休息。

　　黎渊早朝过后，来至这里。扶着她的肩膀，把风韵安扶坐起来，燕儿在她背后垫上几个大的软枕，黎渊才小心地让她躺下。风韵安身子无力，只能陷在那大而柔软的枕头里。

　　风韵安的脸色依然憔悴，可是已比日前好了许多，她脸带笑意，看着黎渊的眼睛，问道：“听闻东方家的势力已经被你收服了。”

　　黎渊为风韵安理好被沿的手顿了一下，低声笑道：“看来，你已知晓。”

　　风韵安看着他，微笑不语。

　　黎渊对上风韵安的眸，正色道：“会恨我吗？毕竟，刚开始利用了你。”

　　风韵安轻笑：“不恨。”半晌，又补充道：“可也不喜。”

　　黎渊脸上现出愧色：“对不起，并无意害你至此。”

　　“这世界，总是无意才最伤人。东方婧很爱你。可你却利用我伤了她，而且，还因她而牵制了她的家族。恨的人，恐怕是她，伤得最重的，亦是她罢。”风韵安的声音幽幽，仿若从远处传来一般有些空灵。

　　黎渊沉默良久，说道：“可她却威胁于我。”

　　风韵安摇了摇头，仿若叹着世间的诸多无奈。

　　“你是为了赔罪，才如此照顾我么？”风韵安问。

　　黎渊观察着她的神色，并不认为她不知晓其中因由，却也想着，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拆穿比较好，他只好平静地回道：“是。还望明昌公主原谅。黎某对于让公主至于险境觉得非常愧疚。”

　　风韵安沉默着，久久不语。她看着他，认真地扑捉着他脸上的神色，却终究也没探究出一丝一毫他的真实心意。

　　黎渊亦沉默着，思索着要怎么告知她一件重要的事情。

　　半晌，他开口道：“我国派出的使者已经回来，如果明昌公主身子见好了，黎某看也差不多就要动身起程了。”

　　风韵安听闻，有些惊讶，有些欣喜：“你是说，我可以回国了？”

　　黎渊点头，微笑，心中有些放下一块大石的轻松感，但也有不可忽略的失落。眼前的女子要离去，他竟有五分不舍。

　　兴许是因着喜事，风韵安的精神愈发地好了起来。能够回家回国，见到亲人，必是一件让她快乐的事情。况且，她还可以因着黎渊的承诺，游历一番。如金丝雀一般养在皇宫中的她，虽然锦衣玉食，可是外面的大千世界，还是狠狠地吸引着她。

　　虽说风韵安的精神好了许多，但是身子却并没有太大的起色，依然孱弱不能起床，但也是略有好转。风韵安好得及其缓慢，连一向云淡风轻的自己，也不免有些焦虑起来，只是这焦虑并未表达于人前，却是自己清楚得紧。

　　黎渊担忧她的身子不能应付长途跋涉，本想着让她多养几日。可是风韵安已经迫不及待了。她不愿意再在这里呆下去，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的身子，从来就这样碍事，要是在意，恐怕再过个一年半载，也起不了程。”听闻黎渊要推迟出发，风韵安有些置气，可她本就性子淡的人，就算是置气，也不过是说些略带抱怨的话而已。但是，已经是于前大不相同了，很容易就可以判断她的不喜。

　　黎渊知道她若心情不快，便容易伤身，心里担忧着她的身体，只好赶紧说按计划出发不做改动。其实他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只是在等待风韵安的身子好点。

　　出发之日是个好天气，风韵安早早就醒来了，在燕儿的帮忙下起床洗漱整理衣妆。她本就想这样准备好就坐到轮椅里等待，可是燕儿不许，非让她半躺回床上，为她按摩双腿，帮她做抬腿运动活动关节。

　　好不容易等着燕儿做完一系列的动作，黎渊也就过来了。

　　他今日心情应该也是好的，脸上带着隐隐的笑意，他进来的时候，燕儿正给风韵安穿鞋。

　　她的脚上早就套上了上好面料做的布袜，燕儿抓起她的脚踝，手心托着她的足跟，轻轻抬起，然后把全然是上好布料做的靴子套入风韵安看起来软绵的足，风韵安的鞋是连鞋底都是布做的，只为了保护她那柔嫩的双足。

　　给风韵安穿鞋是个细心的活，她的足不受控制又无力，很多时候套上布靴若是快了，她的足很容易因为姿态不对而受到伤害。幸好燕儿服侍了她有些日子，又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是以如今倒也掌握了技巧。

　　一切都妥当了，黎渊来至床边把她抱起，安放在铺满棉垫的轮椅中，蹲下来为她把无知觉的双腿摆放妥当，便推着她出了别宫宫门。宫门外早已准备好了一辆马车，还有一匹骏马。

　　黎渊把风韵安抱上了第一辆马车上，车内一看就是专为了她而设置的，棉垫做成的软榻，软木做的车壁。风韵安半躺在软榻上，心里有着感动。

　　一切准备妥当，黎渊跃上马去，一行人便出发了。

　　马车缓缓而行，出了黎国皇宫的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