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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入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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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离驿站最近的两个县城一个叫凤县,一个叫白马寺。两个县城各有千秋。
凤县最出名的是凤凰楼。古诗有云: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凰楼起的就是这个含义。如果文雅的说,凤凰代指女子,凤凰楼就是女子们住的楼。而通俗的意思就是,这里是个妓院。但是这个妓院却不是一般的妓院,这里的女子也不是什么风尘女子。能进凤凰楼的女子多半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家闺秀,貌美如花沉鱼落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文弄墨别具一格,要是没有这样的才情与相貌,就算你托关系走后门也进不了凤凰楼。凤凰楼除了姑娘,还有两条规矩在妓院这个行业里也是声名远播。一条是:进凤凰楼的都是客人。也就是说,无论你是达官显贵还是市井小民,只要进了凤凰楼就都是一样的人。第二条是:凤凰楼里姑娘最大。意思是在这里,姑娘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姑娘让你脱衣服你就不能穿衣服,姑娘让你喝茶你就不能喝酒,总之这里的一切都是姑娘们做主。
对于凤凰楼里的姑娘们,我是羡慕嫉妒恨。可是像我这样的贫女,只能眼巴巴的羡慕着,然后默默地转头回家。继续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与凤县想比,白马寺就神圣的多了。这里之所以叫这么个名字,是因为一则传说。说是洪荒时代这里是一片景色极美的绿洲,绿洲上住着一个美丽动人的仙女,她在这片土地上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一日,仙女救了一匹受伤的白马,救治好它后又将其放回了大自然。后来绿洲上发生了一场大火,里面的一切生物都要被焚烧殆尽。就在危机之时,从天而降一只长着翅膀的白色天马,天马带着仙女飞离了火海。仙女蒙白马搭救,在大火熄灭后返回这里,重建了绿洲,并在这里建造了一座白马寺,报答白马。后来这里渐渐发展成为了一座城镇,大家为了纪念这则神话,就把这座县城命名为白马寺。
我要为江逸尘买马,就要到白马寺去买。
白马寺的马是大清公认的马种最好的马。或许是为了不辱没白马寺的名字,还或许是为了不白白浪费这种极好的宣传,白马寺已经有近百年买卖马匹的历史了。
江逸尘要好马,我看了看手里的金子,至少要少上两锭半。我在白马寺的马市上转了一圈又一圈,都下不了这个决心。
在我转第二十八圈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匹整个马市最便宜的好马。
卖马的是一个老头,脸皱的像是一朵菊花。看到我看他的马,脸立刻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我拍了拍那匹瘦的像杆一样的老马,问他:“这马快吗?”
老头道:“快。快的像闪电。”
我想了想转头道:“那我不买了,太快了。”
老头连忙拉住我:“姑娘姑娘,有话好说。”我的手臂被他扯得生痛,我打量着这个老头,明明瘦的跟那匹老马一样又黑又瘦,没想到力气还真大。
我咧着嘴道:“我的情郎要走了,可是我不想他走的那样快。整个马市就你的这匹马最符合我的标准,你出个价,我看看。”
老头一听,立刻道:“这匹马从小就跟着我,若不是老朽急需钱财,也不会舍得把它卖掉。姑娘若不嫌弃,就给老朽三十两银子吧。”
我握着金子,摇头道:“太贵了,你看你的马,老的都要走不动道了。三十两我不如去买一只快成年的马驹。”
老头想了想道:“那你说什么价?”
我本想说十两,但看到那老头一脸的皱纹还有那匹老马毫无光泽的眼睛心一下子就软了:“不如就十五两吧。不能再高了。”
最后老头一狠心,将那匹老马卖给了我。我没花江逸尘的金子,而是用自己的钱。
我从老头手里牵过那匹马,慢悠悠的回到了驿站。
江逸尘已经在驿站里喝茶了。我一眼就看到他在用那只断了的手喝茶,应该说是一个已经做好了的假手喝茶。
我吃惊的走过去,看着他那只手:“这么快就做好了?”
江逸尘慢悠悠的道:“有现成的,就直接买了。”
我点点头,又注意到他已经换了一身十分上档次的衣服,看起来真的很像富家公子。
“马买好了吗?”他问我。
我应着把那匹老马牵了进来。
江逸尘一挑眉:“这就是用我给你的金子买的?”
我搓着手,小心翼翼的组织语言:“嗯,这是一位高人卖给我的。高人说这匹马曾经跟他南征北战,立了不少汗马功劳。但是他急需用钱,要不然绝对不会轻易买给我的。”
“哦。”江逸尘笑道:“看来这位高人不是位军官就是个大侠。”
我哼哼着:“嗯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江逸尘牵过马,就翻身上去了。我看那匹老马四肢直哆嗦的支撑着他,不禁嘴角抽了抽,心想万一这匹马半路死了,江逸尘会不会回来向我要金子。下意识的我把金子又往口袋里放了放。
江逸尘骑着马,又伸手摸了摸马的头,似乎在和它交流感情。半晌,忽然大喝一声,那老马就飞快的跑了出去。
我连忙跟上去,在他身后跑着,边跑边挥手道:“江逸尘!江逸尘!你还回不回来啊?!”
我跟着跑了好一段路,心道老头果然没骗我,是我自己太以貌取马了。
那匹马果然是匹好马,快的真像一道闪电。
江逸尘骑在马上,抽空回头看了我一眼,嘴角一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接着就继续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
我跑的气喘吁吁,最后实在跟不上了,扶着膝盖停在了原地。
地上的马蹄印还清晰可见,我捶着腰,鼻头不禁有些酸酸的。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江逸尘走了,我也没什么留在这里的理由,于是我收拾了一下行李,准备先在驿站借住一晚,明天一大早回鬼村。
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又在驿站蹭了一顿饭,等到快到上午的时候才准备启程。
我牵了黑兄弟从驿站出来,没走多远就被一批官兵给追了上来。
领头的官兵长得凶神恶煞:“你是鬼绾绾?”
我点头,道:“嗯,我是鬼绾绾。”
“昨天下午你是不是在马市里买了一匹马?”
我想起那匹瘦骨嶙峋的马,再次点头。
“来人!把她拿下!”
我一听,立刻吓得死死地抱住了黑兄弟的脖子:“我又没犯法!你凭什么抓我?!”
几个官兵一拥而上,有的抓住我,有的按住了黑兄弟。
“没犯法?”领头的官兵狠狠道:“菊花娘,你偷走了要进贡给皇上的般若香珠,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我一时没听懂:“你说谁?”
“江南大盗菊花娘!”
我想起马市上那个满脸皱纹笑的像菊花一样的老头,不禁一阵恶寒。很想说我不是什么菊花娘,真正的菊花娘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但是他们肯定不会相信,哪个老头子会这么无聊给自己起一个如此引人遐思的名字。
“带走!”领头的官兵指挥着手下要把我带走。
我死死地把着黑兄弟的脖子,宁死也不肯放手。官兵们没有办法,只好两个人捉着我的两只脚,剩下的人都去抬着黑兄弟。黑兄弟被他们吓得不停地吼叫,四个蹄子乱蹬。我也差点被踢到。但是在领头的官兵拔出明晃晃的长刀之后,它很没骨气的怂了,安静的活像一只披着驴皮的羊。
我在心里默默地鄙视了它一下,但是始终没有松手。
我们其实是在一种很舒适的姿势下被抬回白马寺的,一路上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们。我相信他们是在为这种善待俘虏的精神所感动了。
我平时都很少来县城,像这样被人抬进来也还是第一次。我跟黑兄弟在一群官兵前呼后拥的抬进大牢里,大牢门前还有一个很干净的小院,一进院子我们就被扔在了地上。官兵们纷纷跑到井边喝水。一时间,我的愧疚感不禁油然而生。
看牢房的大爷看着我,问道:“你是新来的吧?”
我点点头,说阿伯身体真好,一点都看不出是六十岁的人。
结果他听完后沉着脸走了。我不解,旁边一个喝完水的官兵拿着铁链走过来,扣到了我的手上,边扣边道:“那是狱头,这里的老人了。我们都尊称他一声头儿,他今年才四十八岁。”
我听完默默地点点头,盯着手上的铁链:“我能问问你们为什么会知道是我买了那匹马?”
官兵道:“我们在关卡搜查的时候在一个男人的马鞍下面发现了般若香珠,我们把他带回来后他说马是让一个叫鬼绾绾的女人买的,他毫不知情。这件事也得到了驿站官员的证词。男人说我们现在启程就能捉到你,还把你的住址身份都告诉了我们,所以我们才去找你的。”
我本来还想问问这个男人是谁。我心里抱着小小的希望,希望这个男人不是江逸尘。或许是什么人抢了他的马,再或许根本就是有人在马市看到了我买马,然后故意诬陷的。
但是事实总是令人难过的。因为在下一刻我已经看到了江逸尘在一个师爷一样的人的引路下从牢房里走出来。那个师爷还在跟他道着歉。
江逸尘几乎在同时看到了我,他停在原地,看着我。
我道:“我不是菊花娘。”
江逸尘道:“或许你是她的同伙。”
我道:“我不知道马鞍下面有东西。”
江逸尘道:“或许是你不想知道。”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忽然眼眶发红,鼻子也酸得厉害。我很想说我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是冤枉的。我也想扑上去狠狠地揍他一顿,哭着骂他狼心狗肺,我费了这么大劲救他,他还不领情,还不相信我陷害我,然后把他打得他亲娘都认不出来。但是最后我只是站在原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给我带铁链的官兵拉着我的胳膊说:“别看了,再看他也不会救你。人家是富察将军府的大公子,你是什么人。”
江逸尘明显也听到了这句话,我发现他并不怎么开心。
我被官兵拉着迈进了牢房,临进门的时候我扭头对江逸尘道:“麻烦你让人把黑兄弟送回去,这是王老婆唯一的亲人了。”
江逸尘有没有点头我不知道,总之我看到的只是被关上了的牢门。
白马寺的牢房里不太注重男女有别这个话题,他们的牢房是根据男左女右这个古老的成语排列的。但是因为女性犯人较少,所以右边的牢房里还是有很多间关了男人。
我被关在一个比较朝阳的地方,据说因为我的案子比较严重,所以我是自己单独一间牢房,也算优待。
我进去的时候隔壁正坐着两个人,一对青年男女。那间牢房被收拾的很干净,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下棋。见到我青年还很有礼貌的打了招呼。
我进去后才注意到这两个人长得都很好看,男的俊女的美,一看就是很有身份有修养的人,只是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我很好奇,凑过去,隔着木栏杆问:“你们是犯什么事进来的?”
女人斜了我一眼,继续下棋。倒是男人很有礼貌,还冲我拱了拱手:“我们没有犯事。”
我不信:“没犯事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腼腆的笑笑:“啊,我在这里住的,这位是凤凰楼的灵犀姑娘。”
我想,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真是一个好名字。
“在下段初凌。”男人腼腆的介绍自己。
我连忙报上了自己的名号:“绾绾,鬼绾绾。”
“幸会幸会。”
“不敢不敢。”
灵犀姑娘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们,一时也没有说话。
“你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段初凌似乎发觉了什么有趣的话题,也凑到栏杆前,问我。
我叹口气道:“他们说我偷了贡品。”
“般若香珠?”
“嗯。”
段初凌一脸震惊的看着我:“你是江南大盗菊花娘?!”
我本想说我不是,但还没等我说话,段初凌就一把扑了过来,我连忙后退,他撞到了柱子上,卡在了两个柱子中间:“我等你好久了。”他无比深情的注视着我。
我有些哆嗦:“你见过我?”
“不。”段初凌打的答得很干脆:“但是我仰慕你。”
我莫名其妙:“为什么?”
段初凌努力地想把自己从两根柱子之间拔出来,但是卡的太深了,一直都不成功,于是我过去推他的头。
“我一直都有一个心愿,那就是用我的博爱来感化这世间的罪恶。你臭名远播,感化你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目标。”
我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丝微笑:“谢谢。”
段初凌在百忙之中抽空抬头回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不客气。”
我们一起推了半天,丝毫不见成效,于是我叫了灵犀姑娘,叫她在后面拉段初凌。灵犀姑娘大概还没有拉过男人的裤腰带,十根纤纤玉指搭在上面,好像在摸面条。
我看着她道:“你用些力气,别把它当成腰带,就当成一根红线,扯断了,姻缘也就来了。”
灵犀姑娘微微红了脸颊,但是明显用上了力道。这从她一把扯断了段初凌的腰带上我深刻的感受到这个女人有多么的恨嫁。
最后我们的动静实在太大了,招来了捕快。几个捕快一见到这场面立刻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然后用了各种办法也没能让段初凌出来,最后只能砍断了两根柱子,这才让他脱身。
但是我们之间的牢房就变成了相通的。
见几个捕快慌忙的为他整理衣服,我不禁好奇道:“你真的是犯人?”
“我不是啊。”段初凌回答的依旧干脆:“我是这的县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