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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琴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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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性喜动,便是入了宫,也时常会在院子里走动一二,现下让我揣着某种目的去接近荣贵人,倒有些刻意,似是去溜须拍马的。
我思来想去,自觉好似利人也不行,利己也不行,索性用了饭早些躺下,免得思量太多头疼。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知),心悦君兮君不知。
景阳殿那边又传来紫歌的歌声。不知是否因她连着三日里都将这首歌演绎了一番,惹得我从“感同身受”变成了“欣赏”,只觉得今日的歌声格外婉转轻灵。
我虽略有些奇怪昨日后宫里竟然风平浪静,也不像玉桐说的那般有人来找麻烦,但到底还是多了份小心。
紫歌今日里穿了件藕荷色的素长褂,仅系了一条绣有珊瑚色莲花的白色龙华,衣着简单却将她衬托得更是超凡脱俗。头上的倭堕髻①已作了改良,绾了四分发、披了六分发,盈盈楚楚、令人生怜。眉也重描了早已不时兴的“愁眉”。②
她倚靠景阳殿右耳室的炕柜,怀抱琵琶,莞雅绰约,真是“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③
疏影进屋来,将床头的梨花木高低茶几上的茶杯的水倒入旁边的荷芍花盆,又续了水,留给我夜里渴了喝。
我合上窗,回到床边,问道:“这都唱了第几轮了,皇上还没来么?”
疏影摇了摇头:“都第三轮了。”
“唉,”我叹口气,静了会儿心,对疏影嘱咐道:“你叫房里的人今夜里别乱跑,早点儿歇着。记得把廊上的门给下了,倚书房和古鉴斋的门窗都关了么?”
“姑姑已经安排妥当了。小姐还有什么事儿么?”疏影抬手挽住床帘,见我摆手便将茜纱帐放下来。
我静躺在床上,聆听窗外的《越人歌》唱至第五遍未完,声音戛然而止。
许久的一段时间里,整个景阳宫如同一座名副其实的冷宫,寂静无声。淡下心来,那秋风钻进窗棂间的缝隙声也如此温柔如水,如同夏日里的河水,有些绵凉地从指尖淌过。
我开始想念一百天前的那些日子,那些月光也如秋风般、如河水般的日子。回忆是如此美好,可也如此残酷。我害怕变成玉桐那般,即便曾经有那么多的快乐,进了宫、成了皇帝的女人便可以随意抹杀掉曾经的相知、相惜。
我甚至不用提及容若哥哥的名字,玉桐惜缅龙宠的神情已教容若的思念变得一文不值。她根本不知也永远不会知道容若大婚时的颓唐,承载对这个世界最具敏感的诗意的双眼饱含着的无奈和忧郁。
如若隆禧对我也有那般的深情,如若我有玉桐这般如此好命能有一位一心记挂我的人,这劳什子的皇宫、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我全都不稀罕!
可惜隆禧不明白,他永远都不会明白,我那般诅咒他的恶毒下有颗多中意他的心。
①倭堕髻:汉代流行发饰之一。汉乐府《陌上桑》有“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描述罗敷之美。人教版初中必背课文,不赘述。
②愁眉:流行于东汉后期的一种妇女眉式,相传为东汉梁翼之妻所创。其状细长而弯曲,眉头紧锁,两稍下垂,形似哭泣。
③出自白居易《琵琶行》,全诗过长,故不在此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