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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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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方媞醒时,身上多了件衣衫,正是易容时龙微借给她的那件。她心下略略有点感动,起身一看,竟没找到他的人影。
该死!让那家伙逃了!
方媞大叹失策,后悔昨晚的穴道点得太浅,应该让他多睡几个时辰。都说做官的早起惯了,果然如此,她也是太轻敌,居然睡那么死。
牙咬咬地把他睡的地方踩了一遍,方媞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龙微捧了几只野梨,欢天喜地向她打招呼。
她顿觉错怪了龙微,看他一头大汗,忍不住伸出衣袖,替他抹汗。
龙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温柔,以为她又要出手袭击,吓得惊掉一只梨子。等感受到那红袖下的亲切体贴,他的心异样地跳动。
两人休整完毕,向了杭州继续进发。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总算又见到人烟,龙微扶住两腿长长叹气,表情又是痛苦又是解脱。
“累了?”方媞关切地问。
龙微苦笑,口干舌躁,两脚起泡,能不累嘛。好在村舍里传来猪叫与狗吠声,热闹的气息令龙微精神一振,说:“我们去讨些水喝。”
方媞内心争斗了一下,看到走几步就精疲力竭的龙微,终于说道:“我们买两头驴吧。”
龙微摇头:“我哪有银两。”
“我有。”方媞破天荒提议。
龙微很是感激,他明白叫方媞出钱是多么不易,不晓得铁母鸡为何会转性。他拱手行礼:“如此多谢。”
他一道谢,方媞愈发不好意思,连忙跑去找村人交涉。不多时,拉回两头驴,又拿了两只水袋和一包干粮,连火折也找了一支。龙微看她的眼神犹如望着观世音。
有了驴子,行路便捷许多,两人很快到了苏州。途中歇息时方媞望了长长的官河,突然醒悟说:“为什么我们不坐船呢?从扬州到杭州,坐船最方便呀!”
龙微苦了脸,尴尬地道:“我怕水,坐不惯船。”
“哦?你是北方人?”
龙微点头,又不服气似地道:“虽然如此,我马术不错,也略微学过一点骑射。”言下之意,并非弱不禁风的男子。
方媞微微有些兴趣,就又问道:“你家住哪里?”
“云州。”
“啊,那可远得很。”方媞一寻思,云州比幽州更远,原以为他一副文弱书生模样是江南人,谁知却是不折不扣的北方佬。北方人如此文气真难得,奇怪,她应该鄙夷一下的不是嘛,怎么反而有点赞赏似的。
龙微看出她一脸同情,不由笑道:“休把北方看成蛮荒之地,云州仍在关内,若论富庶繁华,云州与北方各部落交易繁盛,比起扬州又是另一番热闹。”
方媞不由神往,她虽时常可以周游各地讨债,却从不曾走那么远。
“几时你带我去云州?”她心里想着,顺嘴便说出来。说完一愣神,见龙微也愣了,急忙换了恶狠狠的面容:“哼,我猜你这么爱欠债的人,云州那里一定有债主。你到江南是逃债来了,是不是?”
龙微面色一黯,这回竟没跟她顶嘴,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走快两步,骑上驴子,不作声地上路了。方媞无奈,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半晌无话。
他有心事。她突然想起上回说他是“败家子”,他也这样一言不发地离开。这个辞官归隐的家伙,年纪轻轻,往事似乎不少。方媞的目光在他身上溜溜地打转,噫,越来越好奇了。
晚间时分,两人到了嘉兴,方媞没舍得上酒肆茶楼,跑到街边买了四只粽子,和龙微分了吃。
她倚在墙角,小心翼翼地把粽叶剥开,刚咬了一口,见龙微仍在矜持,忙道:“别客气,趁热吃。”
入口虽香,粘粘的糯米毕竟沾在手上,龙微吃完一只肉粽,只觉满手油腻无处可擦。再看方媞,大大咧咧就往他新买的那件襦裙上抹了抹,又拿起另一只粽子开剥。
她一身的市侩气息,怕是消除不掉的了。龙微心里微微笑着,像这样在街头吃食,对他是难得的经历,有种彻底的放松,不用正襟危坐讲究礼仪。想到自小严格的家训,他心下又是一叹。
终于,杭州在望。
两人到杭州时已是酉时,华灯璀璨,苏家庄靠近昭庆寺,有大片庄园正对西湖。行至门前,龙微看了那长松茂柏、高阁凤台的气派,方有了些许的印象。
据说这户人家与京城首富苏家是同宗,在杭州算是殷实商贾,在他就任杭州司马时苏家曾递过贺仪,他在刺史的宴席上亦曾见过苏家的人。然而当时见的是谁,长什么样貌,他已完全不记得了。
“苏管家远游未回,两位找他何事?”应门的小门童打扮伶俐,恭敬地向两人行礼,并没有豪门大户的傲慢气息。
龙微踌躇了一下,方媞快人快语:“这里有个人,欠了你们苏家一千两银子,我找他来跟苏管家对质。”
那小门童一愣,立即说道:“请两位在厅内稍等,待我去请我家小姐。”说罢,迎两人入门,奉上香茶。方媞笑眯眯坐了,东张西望打量,龙微始终一言不发,满腹思量。
“喂,书呆子,我看这家人很懂礼仪,怕不会冤枉了你。”
龙微气恼道:“你懂什么!”他心里七上八下,有很不好的预感。
环佩叮当,方媞张目望去,顿时看呆了。龙微随她目光看去,不经意地一瞥,却见到一艳丽佳人轻荡湘裙而来。凤眸明媚,珠唇流光,竟是生平所见绝色。
那佳人朝龙微、方媞各福一福,含笑道:“小女子苏珞,敢问两位尊姓大名?”
方媞听她糯软优雅的语声,一丝丝仿佛甜进心里,一颗心酥倒一半。再看龙微,镇定自若报上姓名,并无半分乍见佳人不知所措的情态。
方媞也不知怎地,看他面对美色无动于衷,竟暗暗高兴。她一挑眉,急切地说明来历,末了言道:“这是我还金帮接下的生意,无论如何,我要找到苏毅弄清原委,请苏小姐成全。”
龙微见她十万火急,不明她是想早日帮他澄清“冤情”,还是想早点收钱了事。
苏珞沉吟道:“方姑娘稍安毋躁,敝府管家出门多日,我也不便替他做主。两位如此焦急,不如跟我去管家的住处,他这人做事向有交代,或有线索也未可知。”
方媞和龙微互视一眼,升起希望。三人穿庭过院,来到苏毅的房舍,不愧是苏府管家,有专门的院子供他居住。门前,一丛丛海棠盛开正艳。
苏珞推门进屋,屋内甚是清洁,她笑对两人道:“管家虽走了数日,好在我一直命人打扫此间,不致让两位难以立足。”龙微拱手道谢。苏珞又道:“我料他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你们只管随意翻翻罢。”
方媞说了声“多谢”,立即大步流星在屋子里查探起来。季大姐既吩咐她来讨金,这里一定有她想要的东西——欠条。除非苏毅出远门也记得把这张欠条随身携带——似乎无此必要。
在翻到连方媞都觉过意不去之时,终于让她在一个小盒中找到一份欠条,上面端端正正写的正是龙微欠债的字样。方媞的手不觉停了,犹疑了很久,才笑了举起欠条,向两人扬手。
“找到了。”深吸一口气,怎么好像要喘不过气似的。
龙微连忙夺过,一看之下脸色大变,颤声道:“的确很像我的字。”
方媞喜道:“真的?哈哈,还金帮没赖你吧!你果然欠了钱。”她心下却甚是难过,想不到龙微真的前后自相矛盾。
龙微摇头:“虽是我的笔迹,却绝非我所写。这人摹写得唯妙唯肖,不仔细分辨连我都会糊涂。但我记得非常清楚,绝没有写过这样一张欠条!”
“哪!哪!哪!”方媞不悦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爱抵赖。没到杭州时你说没写过,现在见了真凭实据,还咬定没写过!”
龙微盯住她,一字一句道:“我的确没写过!任你怎么说,哪怕用刀架我脖子上,没做过的事,怎能随便承认!”
方媞见他生气,心下一软,嘴里嚷嚷着:“算啦算啦,我们等苏管家回来再说清楚好了。”
苏珞闻言,从桌上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们打圆场道:“我劝两位放宽心,在庄上先住下,约莫也要十天半月他才回得来,两位何不就此游览杭州风光?”
她巧笑嫣然,方媞看了亦心神摇簇,连忙堆笑对苏珞说:“苏小姐说得极是,我们只管宽心等苏管家回来。”又对龙微道:“喂,你做过杭州什么司马的,熟悉风土人情,带我四处逛逛吧。”
“哦?龙公子曾做过杭州司马?”苏珞专注地望向他,眼中尽是倾慕,“可是前阵才辞官的龙司马么?”
“正是。司马是小吏,难得苏小姐挂心。”
苏珞微笑,当即一个万福:“小女子还记得龙司马在任时惩治盐贩,还耕于民,在杭州做了不少好事。未曾想司马大人就在眼前,真是失礼。”
龙微慌忙伸手搀扶,苏珞蛾眉一挑,递上深深的凝眸,令他的心不由一跳。
方媞在一旁见了,不知怎地觉得不是味儿,忙道:“哎呀,今晚辰光不早,苏小姐,可要早些为我们安排住处。”
“这个我省得。”苏珞又朝两人行了一礼,“请随我来。”
方媞走过龙微跟前,见他若有所思的神情,突然有点生气。哼,这个书呆子,明明是来找欠条的嘛,他干吗看了人家小姐漂亮就发起呆来!活该他会欠人钱!
既然如此,不帮他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