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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兄弟相争起萧墙 ...

  •   初冬的冷雨淅淅沥沥落了下来,火借风势越烧越大。一个太监冲出来,手舞足蹈大喊:“找到了,找到了……”他话没来得及说完,躯干就四分五裂,头颅、左右两条臂膀都被人卸了下来,喷涌而出的鲜血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响声。

      随着残臂飞出去的是一个黑色的物事。叶渐青看见四五个人凭空跃起去抢那个东西,因为争抢的太厉害,那东西几度易手。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忽然一根碧玉鱼竿横空劈了进来,东西轻松被钩到围墙上蹲守的一个人手里,那人站起身来,居然是自己认识的人。

      小岚山把东西踹在怀里,朝叶渐青喊道:“小叶子,跟我走!”叶渐青来不及细想,随她身影也纵下围墙。当是时,掌风劈面而来,一个人影斜插进来,举掌朝小岚山后背拍去。“小心!”叶渐青来不及拔剑,连剑带鞘刺过去。那人身形一晃躲过,但仍然紧追不舍。岚山跃到一匹马上,拼命扭转马首,那人一掌拍在人立而起的马腹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骏马倒地。

      大理寺众人或在卖力救火,或在追捕阉党。胡同之内太过狭小,叶渐青几步赶到岚山身边,并肩望着对面的左风眠。“拿来!”左风眠伸手冷冷道。岚山吐舌:“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叶渐青挺身而出,语气颇为求肯:“左少卿,这东西先借放在我手里,过些日子就还你。”左风眠眼睛微眯了眯:“你想替镇国公主府翻案,要拿这样东西威胁我和端王?”

      熊熊烈焰下,叶渐青的脸色却苍白得厉害:“左少卿,京兆府就拜托你了……”岚山一脚将地上的马尸踢向左风眠,拉着叶渐青就跑路:“废话什么,快跑!”

      两人在房脊上腾挪转移,岚山看见临近的胡同里栓了一架简便马车,便跳上去解开栓马的绳子。两人同乘一匹马,跑出了巷子,黑黢黢的大路上静的可怕,不知哪里传来的喊杀声。两人跑了一阵,忽然前面巷口跑出来一匹黑马,马上骑着一个人。

      那人跑到下一个转弯处时,黑暗中跘到了什么,连人带马翻倒在地。就在此时,岚山和叶渐青纵马越过,叶渐青回头望见他黑夜中一双惊恐和求助的眼眸,明亮得过分。从两边巷口迅速窜出几条黑影,有人阴仄仄道:“把钱交出来。”

      叶渐青在岚山耳边道:“你去找顾教主,我随后就到。”“不要乱管闲事……”岚山只觉身后一轻,叶渐青已经下马去救后面那一个人了。

      几个地痞流氓模样的,将地上那人围起来,其中一人在他身上乱摸:“骑的马这样神气,想必是个贵人,先交买路钱。”那人不住翻滚哀嚎。叶渐青从背后冷不防踢倒几人,伸手把地上的人拽了起来:“天子脚下,明目张胆打劫不成?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几人反应过来,袖手哄笑:“今夜过后,天都要变了,还管王法?”叶渐青倒抽一口凉气,瞳孔收缩杀机顿现:“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那几人边说边将两人围在了中间,其中一人阴阳怪气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上面争风吃醋大动干戈,咱们下面也要趁火打劫捞点好处不是。”

      叶渐青又痛又恨,大声道:“不许你们伤害无辜百姓!”他忘了,国势不稳,群龙无首,首先伤害到的将是无权无势的黎庶。

      有一人突然犹疑道:“你看起来好面熟。是不是姓叶?”叶渐青愣了一愣,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有人捡起地上马匹脱落的琉璃风灯,朝叶渐青一照,失声道:“是你!镇国公主府的叶小侯爷!我当差时见过你!”

      镇国公主府的叶小侯爷,这好像平地上一声闷雷。叶渐青身后缩着的男子也不自觉抖了起来。叶渐青扬起脖颈道:“我是叶渐青,怎么了?”围着的几人纷纷亮出身上的兵器来,问话的人把琉璃风灯摔碎在地上,恶狠狠道:“小侯爷,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方今天下有两大恶,盐商和镇国公主府。”

      天下有两大恶,盐商和镇国公主府?叶渐青一时恍惚,流落市井这么长时间,都被裴昭业严密保护,他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批语。当公主府掌权风光之时,天下一片赞美恭维,当他的奶奶身死家灭,却成了天下大恶?原来,不亲身经历,真的不知道世相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这一恍惚的时光,那些人已经围攻了上来。叶渐青魂不守舍,虽勉强招架,但护不住身后的人。便在此时,来路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岚山骑马又转了回来。她在马上喝道:“乌鸦落到凤凰群,不知哪里君来哪里臣?”

      “西北悬天一枝花,天下绿林是一家。”有一人答对了切口。其余人见势停住了手。岚山纵马到跟前,抱拳道:“西北,原是漕帮的兄弟。我是四海赌坊的小丫头,这两位是李掌柜要的人。恳请各位高抬贵手。”她说着就掷了一锭元宝过去:“身上就带这么多了,赶明赌坊开张,各位有空来玩啊。”

      这几个抢匪中不乏常逛四海赌坊,对她都有印象,便朝带头的人使眼色。带头大哥换上一副狡猾势利模样,忙道:“原来是岚姑娘啊,这么晚还在街上逛?”岚山扬眉道:“正要去素心阁见沈大阁主。”众人听见四海赌坊的名头已是畏惧,又听说素心阁,全都瑟缩了一下。带头大哥主动收了兵器,让开一条窄道,谄媚道:“叶小侯爷……”

      “叫我叶庶人好了,世上已无安宁侯。”叶渐青扯着身后的人机警走了过去。

      “叶,咳,叶公子,不好意思,大水冲了龙王庙。”带头大哥指点手下放了骏马,一拨人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京师深不见底的胡同之中。

      三人两马并行了一段,叶渐青自始至终都没有听见那人说过一个谢字,此时热血已凉,朝他拱手道别:“萍水相逢,就此别过。”那人忽然尖利说道:“等等。”扯下了风帽,露出一张松弛而无须的面庞,此人竟然是一个太监!

      “你是?”叶渐青并不认得他。那人却流露出热切的目光,低声道:“小侯爷,我是敏慧皇后宫中的人。你能不能带我去见端王爷?”在叶渐青脑海中,对刚死的敏慧皇后并无印象,因而摇头道:“王爷出城了,我也见不到。”那人却并不放弃,继续道:“太子将有逆谋,求侯爷带我出城。”

      岚山一脸的不相信,叶渐青心中忽然一动。他跃下马鞍,对岚山耳语几句,后者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叶渐青猛地一拍马屁股,那马长嘶一声,纵出数十步。岚山回头望他,他摇了摇手臂,拉着那人的马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此时素心阁已封,岚山回了先前丐帮分舵,顾苏、李四海、沈蔚都在那里等待,屋子里还有几个与丐帮交好的门派掌门。岚山将怀里的铁盒递给顾苏,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说到路上横生的枝节,顾苏脸上浮现郁色。“叶公子说,若明日城门不开,恐有宵小之辈趁机作恶。京师建成不易,盼顾教主、李掌柜和诸位长老能帮忙维持局面,拯危救溺。”

      李四海与丐帮史老帮主相视一眼,后者摸着胡子道:“听闻盐商和漕帮早就闹翻了,但不知是这般水火不容的局面。漕帮稂莠不齐,有些匪类混杂也不足为怪。”不愧是人老奸马老滑,他这样说有避重就轻、推脱之嫌。此老爱惜羽毛,内心却相当薄情。小岚山在心里点评。

      李四海抬头望众人道:“我知道诸位已构筑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不愿轻易插手别人的事。一国有萧墙之争,百姓何其不幸。上位者争权夺利、搅乱天下,下位者却不能并作妖孽、饕餮放横,我辈更不能袖手旁观,否则世道会越来越坏。”

      小岚山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暗暗点赞道:不愧是咱家掌柜,有大将风度!沈蔚察言观色,此时也出声道:“不错。太子首乱,致干戈横起,天不与首乱者。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与众也。诸位该为拨乱反正尽一份力。”这人还是这样一幅别有用心的奸诈模样,小岚山暗地呸了一声:臭不可闻!

      一直不说话的顾苏此时走到屋子中间,一振衣袖,双手贴额,朝众人行了个大礼。屋里一时寂静下来。顾苏直起身子,面无表情道:“请恕顾苏无能。先君有教诲,不许干涉朝事。顾苏这就告辞了。”他说完就转身朝门外走。李四海慌忙叫道:“阿梅,你往哪走,城门都关了……”这个笨掌柜,刚才还夸他呢。岚山赶忙拉住他的衣角,拼命使眼色。

      沈蔚倒是早猜到顾苏是借机去寻叶渐青,心里老大不高兴,但脸上却无甚异样,拱手道:“诸位,常言道蛇无头不行。京城自治,需要推举一位德高望重的侠士……”

      漆黑的城门就在眼前,叶渐青和那位姓汪的公公互望了一眼,两人都万分紧张。走到城下时,果然有持刀剑的戍卒过来盘问。汪公公说自己是奉太子之命送信到南郊。那戍卒在查过随身的符信之后,疑惑道:“太子的人不是刚走不久?又有新的旨意了?”说话间从城门旁的小披厦里走出一个披甲的将官,自称团练使,锐利的鹰眼将两人浑身上下扫了个遍:“等前面的使者回来后,两位再出城。”

      汪公公上前一步哀求道:“这位将军,十万火急,等前面的人见了御驾可就来不及了。”那将军不为所动,五官绷得死紧。叶渐青补问一句话:“那是否能让我们登上城楼等待,这样就可以及时望见归程的信使。”他心里盘算,只要上了城头,或者可以趁人不备,夜坠下城。但那样就失去了马匹作为脚力,只能不得已而用之。

      谁料团练使冷冷道:“不行!女墙已锁,军法夜不可开。”

      如此不讲情面,叶渐青也怄气起来:“陛下南郊献礼,嘱托储君留守。误了太子的大事,谁能担起责任?”

      那团练使一掀披风,露出腰间白刃,龇牙道:“夜中不辨是非,虽殿下亲到亦不可登城,二位再要多言……” 一条白光自他的脖颈间闪过,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温热的液体喷到叶渐青的脸上,模糊了他的眼睛。团练使的身躯缓缓倒下,溅起地上的泥水。在他身后站着的人是……顾苏!

      在城楼上远观的戍卒敲响了警示的铜锣。顾苏大步朝城门而去,一掌震断门闩,双手推动重达千金的铜门。城外的气味从只容一马通过的门缝中涌了进来,又凛冽又清新。

      “快去快回。”顾苏的表情倒是不很肃杀:“这里我替你清理干净。”

      叶渐青咬了咬唇,拉了一把快要吓瘫的汪公公,两人一齐上了马。骏马从门缝中一跃而过,叶渐青在马上回头,城门又缓慢合上了。

      两人一马驰入旷野无边的黑暗之中。雨夜不辨方向,只能估摸着朝南边走。走了不过十来里,就碰上一队明火执仗往北去的队伍,两人避无可避,只得迎上前。领头的人却讶异叫道:“叶公子,你怎么在这里?”竟然是端王府护卫徐士丞,此人常跟随裴昭业左右,自然对叶渐青熟之又熟。

      叶渐青浑身湿透,好似看见了救星一般下了马,引着汪公公到徐士丞面前。汪公公说明来意。徐士丞却是懊恼非常,拍着脑袋道:“真是不巧,王爷快马往天璇、天枢营二营去了。”他说得含糊。叶渐青却是马上明白了过来,仰面望他道:“陛下已经……”徐士丞点头,低声道:“郊祀结束,御驾为避雨已入了长杨宫。”祭天仪式结束,便该准备回程才对,而不是往更西边的长杨行宫。裴瞻想必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吧。

      叶渐青道:“请徐将军找人带汪公公去见王爷吧。”“且慢。”汪公公挣扎从马上翻滚下来,到两人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老奴腿脚不便,恐怕耽误大事,还是托小侯爷代为传递吧。”徐士丞便招呼人来安顿汪公公。一番商量之后,叶渐青和徐士丞两人轻装往北,去追裴昭业。

      因知他是端王府最重要的门客之一,在路上徐士丞就将斋宫发生的一切简单复述。二营之中天璇最近,就这样两人也奔跑了近五十里才望见隐约的灯火。到了跟前,有人拦路喝问,却是裴昭业先前带去的手下。

      端王的行辕设在一个小村镇上的祠堂里,此处离大营还有数十里远。因为天黑不便冲击辕门,以恐造成哗变,便派使者先行前往报信,裴昭业暂时在此地等候消息。

      裴昭业万万没有想到,留在京师南门监视敌情的徐士丞会擅离职守,跑到这里来。更没有想到,和他同来的还有一个自己魂牵梦萦的人。他第一眼望见叶渐青的时候,心脏几乎停滞了。叶渐青满脸满身的血,连毛孔都在滴着水。

      “你哪里受伤了?”他再也忍耐不住,拉他入怀,连声问道。徐士丞等人慌忙避退,乱成一团。“我没事,是别人的血。”叶渐青掏出那个包裹。

      此时此地来不及细细分说。包裹打开,里面是油纸包的一封信,还有一条玉带。长方形的团龙纹白玉銙,一共有八枚,镂雕不同的龙样。正中的带扣是圆形,明显缺了一枚。裴昭业拆了信,凑近烛火细看,看完之后,脸硬得像石头。他将信递给叶渐青,叶渐青将信将疑接过,先看落款,吓了一大跳:“太子妃为何写信给你?”

      没有得到回答,因为裴昭业自己也不知道。叶渐青一目十行看完,心惊肉跳,只觉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

      裴昭业用油纸重新封好信,头上青筋暴起,手里握紧玉带。叶渐青此时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裴昭业连忙唤人带他去喝姜汤换衣服。衣服换到一半,听见远处传来答答的马蹄声,似有百人之众,叶渐青于是又匆忙回到了前堂。

      天璇营的统帅叫罗沉水,因他手下的将士所用的刀剑铠甲统一为银色,也被美称为“银刀卫”,是可以和“金吾卫”、“羽林军”相提并论的皇家之师。这一百骑的先遣队驰到近前,立刻被人拦下。双方互相喝问,“银刀卫”对“羽林军”。来者自报姓名是罗沉水的手下,姓黄的中郎将。

      此人随后被带入祠堂,只见堂内不过三五人,端王便服坐胡床受参,责问道:“本王令人送信给罗大将军,让他来接陛下谕旨,怎么他不亲自来?何其悖慢也!”

      黄中郎将满脸横肉,一边打量四周,一边谨慎回答:“罗帅这几日练兵伤了腰,着实下不了床。先遣卑职带一百人远接王爷。请王爷屈尊往大营一叙。”

      “下不了床?”裴昭业冷笑数声:“圣旨他都不放在眼里?”

      中郎将手握刀鞘微微侧身,露刃站于堂中,开口是替主帅求情,态度却颇为倨傲,仿佛连端王都不放在眼里。裴昭业面带怒色,忽然开口道:“你家主帅的病本王能治好,你信不信?”那中郎将见他话头转得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裴昭业边从袖里抽出一物,边冷笑道:“治你家主帅的药,便是这条玉带,是也不是?”

      那中郎将大惊失色,便是他动摇的一瞬间,徐士丞和叶渐青从左右分别扑上来,擒住了那人。那人被压制在地,还不忘抬头死瞅着那条玉带看。裴昭业便倾身将玉带放在他面前,指着代表天璇的团龙纹白玉銙道:“罗沉水派你来打探消息,你一定知道不少内情。这是太子和罗沉水约定的虎符对不对?今夜不见此枚玉銙,罗沉水誓不发兵对不对?若是逼急了,他还要屠戮信使对不对?”

      “末将什么都不知道。罗帅并没有说这些话。欲加之罪而已!”黄中郎将极力分辨道。裴昭业直起身来,抬头望着祠堂外面无边的夜雨,叹息道:“罗沉水真不该叫你来试探我!”他猛地一挥手道:“杀!”

      徐士丞将此人拖出祠堂,只见汹汹的火炬之下,众人在泼洒黄土铺垫道路。黄土之下是新鲜的血痕。“你们,早有准备!”他所带的人马已悄无声息地被尽斩于帐前。

      徐士丞再转回祠堂之时,裴昭业已在叶渐青的帮助下穿好了铠甲。“王爷要武力夺营?”

      “是。”裴昭业转过身,望见徐士丞热血沸腾的样子,苦笑道:“同室操戈,我的罪孽又深了一层。”叶渐青额角乱跳,裴昭业一把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你留在这里。”叶渐青频频摇头:“不,我随徐将军去天枢营,为殿下争取时间。”裴昭业定定凝视了他一会儿,爽朗道:“好。你和士丞要多加小心。陛下已许我专杀之权,若天枢营统帅有一丝半点的犹疑,可就地斩杀。”

      承平末年的冬至过后,淦京的人们一觉醒来,天也大变了。各类市场门面都已封了,街道上到处是荷戟的羽林军,不许人们随意走动串门。城内各个角落都有黑烟冒出,御道上不时响起马蹄声和各种喝问声,没完没了。一时间淦京人心浮动,风雨飘摇。

      大理寺左风眠整夜未眠,在镇压了京畿守备杜羡的谋反之后,初步平定了京城的局势。京兆尹杜超因为畏罪而挂印自囚与大理寺重狱,省了他不少事。杀了杜羡之后,京城九门有几个已被大理寺所控制。剩下的只有皇城,但那不是他能染指的范围。

      “少卿,南门……”又有人飞马来报。正在强攻小东门的左风眠不耐烦擦干脸上的雨水,翻身上马道:“我随你去南门看看。”

      淦京在建造之初,留有九门,南边最大的门过去叫“长乐门”。因南方主化育,太宗仁皇帝在世时便改名为“南薰门”,百姓俗称“正南门”。南门是大驾回銮的必经之地,有重兵把守。故而左风眠想避开这个硬茬,将北边和东边的通路先打开再说。

      奇怪的是,羽林军天亮赶到正南门时发现尸横遍野,血流漂橹,原来守城的将士都已尽数死掉。但当羽林军想要接管南门时,却遭到了重击。报信的人说,对方只有一个人。

      远远地便听见一阵悠扬的笛子声,如泣如诉,一唱三叹。城门附近遍地尸首,只余十几人在最远的包围圈外逡巡。左风眠驰到跟前,众人沮丧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说城楼上有一个怪人,不许别人登上城墙。而不听警告的人无一活命。

      笛子曲《梅花三弄》,是他平生听过的最好听的旋律。左风眠在地上,只看见城头飞扬的衣袖。说来也好笑,经过这异常惨烈的一夜,再听这样的神曲,心情顿时舒缓,有再世为人的感觉了。

      他只身一人缓步上了女墙。一个男子靠墙站立,眼望着城外。他听见脚步声,收起了笛子,皱眉道:“不是说不许上来吗?”

      “你在等谁?”左风眠脱口而出。

      那人闻声回过头,二十出头的年纪,若有所悟道:“你也在等人。”

      左风眠累到虚脱,靠墙缓缓瘫倒:“能让我一起等吗?”

      那人将视线又投注到城外,淡淡道:“你流血过多,心衰力竭,若再不救治,日后会痼疾缠身。”

      左风眠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凄凉笑道:“你是谁?南门少说也有千人驻防,你昨夜就在这里了?倒是帮了大忙。”那人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左风眠起初戒备,但终于抵不住重伤昏迷。

      在迷迷糊糊中,他听见了隐隐的雷鸣,那是千军万马践踏河山的声音。

      冬至第二天的清晨,太子在东宫被杂沓的脚步声惊起。有人进来禀报道:“殿下,皇城外面有大军包围。”太子从宝座上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问道:“父皇回来了吗,到哪里了?快给孤准备朝服到紫宸殿朝拜。”

      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哆哆嗦嗦道:“不是,回来的不是圣上,是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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