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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终结于晓光之前 ...

  •   终结于晓光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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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赛特神官面对着年轻的法老王递出的千年积木,蓝眼睛被惊疑的情绪填满了。急切地张了下嘴唇,在问出些什么之前,却发现法老王正在从左肩开始变成砂砾。

      “时间到了。”亚图姆说,他得承认这作为交代后事的程序来说实在算不上周到,但游戏即将结束了。他从历史上被削去的真名此时篆刻在垂在胸前的银色铭牌上,大邪神被重新关进冥界的大门,他的神官从粘滞的邪念中重新恢复了清明的心智。

      尽管这个臻于圆满的故事永远都无法取代过去而成为真正的历史。

      亚图姆发觉自己面前的景象变得闪闪烁烁,好像装进了花屏的老电视机里。他不适地拧起眉,用力眨了眨眼睛。画像发生变化了,在微风中仿佛流动的沙子就在他面前咫尺之处,游戏桌上黄沙堆就的微缩版城镇正在迅速风化。

      他顺利回到了现实之中。

      亚图姆的食指按上眉心,他在现实世界中进行究极TRPG时意识是连续的,而同时他灵魂的一块小小的碎片却扮演着古埃及的法老王、在游戏世界中进行九死一生的厮杀。适应这两段时间轴上同步进行的记忆,花费了他大约一秒钟。

      “欢迎回来,国王陛下。你感觉如何?”

      游戏桌的对面传来一个声音,亚图姆怔了下抬起眼。黑色风衣的少年用左手懒散地托腮,倾斜的嘴角挂着让人不舒服的笑。右手搁在桌沿,朝上的掌心淌着血——刚才他似乎因痛楚而下意识捏碎了手边的一个沙漏,就在棋盘上的赫尔阿克蒂用光创生将大邪神佐克撕裂的时候,玻璃渣扎进了肉里。

      “貘良。”亚图姆觉得舌头好像被冻住了。

      “是我,有事吗?”

      年轻的法老王抿直了嘴唇,而貘良游刃有余的表情纹丝不动。

      他感觉胸口说不上来地发闷。“佐克?”

      对方没有应答只是让笑容咧得更开,看起来就像有人用裁纸刀在那张漂亮的脸上沿着嘴角划了一刀。

      椅脚的拖动声让亚图姆全身都绷紧了。他的敌人只是往后推开了自己的椅子站了起来,没有绕过桌子走向他的对手而是踱到了房间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储物柜。他打开一个格子,用完好的那只手在里面翻找起来。

      过于强烈的困惑让亚图姆一时无法对那个危险分子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你在做什么。”他试着问。

      “找药。”貘良用手指夹着一卷绷带跟一瓶未开封的双氧水走回桌前,咬着瓶口的塑料密封包装将它撕开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

      “需要本大爷提醒你一下吗,这里是我家地下室。”

      心情看起来不坏的邪神还在跟他抬杠,亚图姆将背脊用力靠上椅背,双手抱在胸前,看起来有点恼火。“赢了黑暗游戏的人是我。”

      “你说得没错,恭喜通关,国王陛下。对本大爷和宿主倾力打造的TRPG还满意吗?”貘良敷衍了事地拖长声音,但还是抽空瞧了亚图姆一眼,双氧水浇在伤口上嘶嘶地冒着气泡,混着血丝的液体淌下来,彻底冲毁了他面前那座沙子做的皇宫。

      “那么为什么你还会在这里。”年轻国王的嗓音低哑,隐约有些咬牙切齿,但还是把暴躁的情绪压在僵硬的表情之下。对方的回答一直避重就轻还带着坏笑,故意激怒他显然是貘良的意图之一。

      “看来游戏的通关奖励跟你期待的有些出入。顺利取回了名字还有一部分记忆,你还有什么不满?”

      “我以为魔王被勇者打败后灰飞烟灭会是大多数RPG游戏的标准结局之一。”亚图姆严肃地眯起眼角。“按照黑暗游戏的规则,你不应该还活着。”

      “规则?”对方像是受到了取悦般大笑起来。“在这之前你忽视了更明显的问题——你原本打算从这个黑暗游戏中找到些什么,而你的千年积木里又到底封印着些什么东西。只有记忆吗?仅仅为了那段二十年都不到的无关紧要的人类记忆你就要被困在积木里足足三千年,直到你那不中用的容器把你解救出来送回冥界去?真是有够无聊。”

      邪神的笑声刺耳得很,国王屏住呼吸,一连串想法在脑子里飞快地窜过。

      “关键在于,名字吗。”

      低沉的话语从他的唇间艰难地挤出。对方收住了笑,继续饶有兴味地觑着他。

      “真实的房间里除了我的记忆以外还关着邪神佐克——也就是你的灵魂,这也是封印之所以存在的原因。而在三千年里维持着封印的则是千年神器的力量、我的灵魂还有——”

      “我的名字。”

      黑暗游戏只是一个陷阱。

      啪嗒。貘良用左手打了个响指,“不错的推理,虽然你大概希望自己能发觉得更早一些。但人生总不会事事如意的,对吗。”

      “如果我想要取回记忆的话,这是必然的结果吗。”

      “真想阻止本大爷的复活,或许把三幻神的卡片撕掉或者将千年神器丢进海里,然后一辈子留在现世当个孤魂还比较有效。”邪神事不关己地摊手。想要守住秘密与其找个忠实的看门人,倒不如把钥匙折断在锁孔里。“本大爷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其实你确实对神官们下过类似的指令,可惜你的臣民们连你十分之一的觉悟都不到。他们特地帮你留了多余的后路——当然,也是本大爷的后路——将千年积木供在王墓里,等着国王的灵魂哪一天可以摆脱邪神的纠缠回归冥界。”

      与邪神讥诮的冷笑相对的是年轻国王愈加阴暗的脸色,亚图姆发觉他的敌人难得地展现了他让人恼火的饶舌,在他们为数不多的几场对峙间,这场仅有的、却是致命性的胜利点燃了他的情绪。

      亚图姆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银发少年用牙齿和左手各自扯住绷带的两端,在自己手上顺利地打了个不太好看但足够结实的结。

      “那么就这样吧,再见了。”他摆摆手,性格反复无常的邪神好像已经对亚图姆失去了兴趣,或者在他主观的认知上这场对话已经可以到此结束了。他呸地吐掉沾在舌头上的白色线头,用脚尖不耐烦地扫开挡路的椅子,走向离开地下室的唯一出口。

      现在他打算擅自结束游戏然后把我撇下了,这场胜负在他看来似乎一文不值。亚图姆愤怒地眯起眼角凝视着对方的脖子,那看起来苍白脆弱,缺乏血色。一个可以预见的麻烦,他心想。虽然他现在看起来不像预想之中具有可怕的威胁性,但也可能一个星期后我就能看见这个世界陷落在他手上。

      只有一个心念的转动那么迅速的时间,千年积木闪过了一道光。有翼幻兽奇美拉出现在那个细长的人影身后,从牙缝挤出咆哮声时前扑的蓄势已经完成。

      对方只是侧过脸朝那只凶兽瞥了一眼。刀锋扎入了奇美拉的胸口,而奇美拉咬合的獠牙则是几乎折断了矮人腐尸细瘦的脖子。

      奇袭的失败并不让人意外。而貘良被迫停下脚步,在他转过身酝酿好下一个冷笑之前,年轻国王已经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以敏捷得使人吃惊的动作绕过长桌,往房间的另一端开始冲刺。随手从桌沿抓了一片碎玻璃,两个指节长度,足够用来割开他的敌人的脖子。

      两只被召唤的魔物在意欲置对方于死地的撕咬之中溃散成光的尘埃。玻璃匕首只挥动到半途,弧形轨迹被截断了。

      扼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冷得像个铁钳子,除了被纱布包住的那部分以外。对方似乎打算顺势将他的手臂扭到背后,可能是手心的伤口迫使他松泄了力度,亚图姆顺利地挣了开来,向后滑开两步。

      “软弱无力。”他丢开了那块碎玻璃。

      “彼此彼此。”邪神的假笑像个面具。他试着屈伸右手的五指,刺痛感让他的指尖轻微发抖,他心想一部分纱布可能已经陷进肉里了。“不先请求决斗吗,国王陛下?真不像你。”

      “你打算接受吗。”

      “哈,当然不会。眼下接受决斗对本大爷有什么好处?”

      “那我们只能换一个方式来解决。”

      貘良眨了眨眼没有回话,只是定在他鼻尖上的视线好像往旁边移开了些,越过亚图姆紧绷的肩膀。

      然后亚图姆听到从自己身后传来声响,他惊觉地扭头,猛然记起了某个不利于自己的状况。

      排在房间两侧的彩绘木棺一共4具,一个暗绿色的影子凭空出现在左边距离亚图姆较近那具棺材旁,身形看起来像个佝偻的老人,镰刀状的前臂插进棺盖的缝隙间不怎么费力地将它撬开了。木质棺盖被掀到一边,撞在地上裂开一道缝。

      棺材里的城之内克也还困在酣眠之中。

      “没中头奖,不过也没差了。”貘良嗤笑起来,好像亚图姆的怒视让他越加愉快了。

      卑劣的做法。一串愤怒的指责涌上法老王的舌尖,但对方显然更可能将它们当作是褒美之辞照单全收。“…你如果敢动他们一根头发…”他的嗓音沉下来,喑哑的嘶嘶声像从滚烫的沙上爬过的响尾蛇,但这确实不是一句具有威慑力的恐吓。

      “如果敢动,你又打算怎么办?”对方笑着眨眼,站直了一些。“这里有四个人质,但即使丢掉其中一两个,剩下那些跟原本的加起来也还是等价的,对于你来说。唯一的区别在于这能给你增加几个杀死本大爷的理由。不过理由原本就够充足了,不是吗?”

      “...你在这一点上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我的荣幸,陛下。”

      亚图姆咬紧了牙,忍住皱眉的冲动,往装载着城之内克也的棺木的方向扫了一眼。暗绿色的魔物——食尸鬼在这个良好的时机胁迫性地将刀尖向城之内的颈脖逼近了些。

      人质,老套的戏码,他想,但不得不承认这很有效。

      “我可以在这里将你再封印一次,佐克。”国王的语气安静平稳,出示了自己最后的筹码。“条件很齐全。七件千年神器,三幻神的卡片,我的力量,还有我的名字。”

      “还有整个童实野町。哦,鉴于本大爷还需要对这个该死的孱弱的人类躯体想点办法,以及在刚才的TRPG里消耗了些力气,或许只需要...半个?”

      “放任你为所欲为的话,后果会比这严重得多。”

      邪神烦躁地砸了下嘴。“所以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总是习惯搅和进任何事,国王陛下。这是身为国王的自尊吗?但你的国家已经不存在了,你作为一个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记得的鬼魂比待在王位上的时间还要长上好几千倍。为什么你不能只是带着你的千年神器滚回冥界去?!就当作是为了——为了不浪费你的朋友们的一番苦心?”

      亚图姆注意到貘良在说出“朋友”这个词时停顿了半秒,故意嫌恶地歪了下嘴角。他惹人嫌的天分跟他的演技一样好,亚图姆想。

      “好吧,两个选择。”貘良不耐烦地抬手把遮挡视线的刘海往后梳了下,尽管大多数时候他都能够享受从胶着状态中通过逼迫他的敌人而获得的紧张感,但不是现在。“本大爷在这里把你亲爱的伙伴们都弄死,然后你就可以愤怒地朝本大爷扑过来,我们从宿主的房子开始拆掉整座城市,直到谁把另一个人杀掉为止。或者你带着他们滚蛋,剩下的事等我先睡一觉再决定。”

      “我以为你睡得够久了。”

      “本大爷三千年来一直醒着。当然你也是,国王陛下。不记得了?”邪神也懒得对亚图姆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补上两句嘲讽。“随便吧,给你五秒时间,快选一个。”

      “...我会先放过你,只是暂时的。”亚图姆只用了两秒。

      “那最好不过了,事实上你作为对手还是能够给本大爷带来相当的乐趣的。以前我们试过正面冲突的游戏,这次可以换一个,人类有很多种玩法不是吗?”笑容重新恢复到貘良的脸上。

      法老王的神情暗了下来,而对方对他锋利的视线不为所动。

      “再告诉你一件好事吧,现在你在用的身体在黑暗游戏结束后也不会被收回去,这样你和你的伙伴以后就能够拥有各自独立的人生而不是黏糊得像个连体婴了,可喜可贺。当然你也可以放弃本大爷给你的这份回礼,自愿回到冥界——确认一下,你目前没打算回去是吗?”

      “我不会比你更早回到那个地方,佐克。”

      “啧,我都能听到正义感在你的血管里沸腾的声音了...”他挖苦性地嗤笑,“那么这玩意儿本大爷就先留着了。”抓住垂在胸口前的千年轮晃了晃,金属指针在摆动中碰撞出些许声响。

      年轻的国王没有动作,绛紫的眼眸毫无波澜,像是默认了,事实上他即使有异议也无法在此刻有所作为。邪神的嘴角满意地弯起,转身去扳开手边的门把时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

      棺材前的食尸鬼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咕噜声,然后消失了。

      亚图姆听见门锁咔嗒地合拢,脚步声很快走远。地下室像一间空气窒闷的牢房,几秒、也或许是几小时后,脚下传来簌簌的细响,将他从这片几乎使人错觉到耳鸣的死寂中拯救出来,亚图姆才察觉到自己正用鞋尖碾着方才被自己丢下的那块碎玻璃。

      一场失败的谈判。不对,失败的开端在更早一些的地方。

      国王摇了摇头,将脑中涌出的不合时宜的挫败感驱散开来。他迅速地将不好的情绪隔离,快步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具彩绘棺材边上,弯腰试着将棺盖推开。

      他要确认自己被卷入那场包装成一个游戏的阴谋中的朋友们是否都还安好。

      FIN?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终结于晓光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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