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呦呦

2、Vol.2

　　翌日。
　　“拜托贵店能不能挪些资金，来给我们员工换身质量好点的工作服？先不说这全身上下的黑白色了，你看看。”我扯着衣角，“罗夏大老板，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布料，棉麻质地的料子做校服都不配，上次给一桌老小送餐，那熊孩子看着我的衣服，就直接扯来当抹布抹鼻涕！鼻涕啊！”
　　“去你的。”罗夏瞧着键盘，懒得看我，“家里是服装巨头就来我这挑三拣四啊，这身衣服造价知道多少么？少说两百，不要太好咯！看起来质量不好，那是你本人没质感。”
　　我翻个白眼，推开门出去。
　　这一身寒碜，要是被认识的人撞上多没面子，姑且不说这衣服，作为其他人眼中的“富二代”在料理店打工确实也说不过去。可我确实是没什么家当，只是个旁亲寄人篱下，靠打工来补贴零用。
　　幸好是偷偷找的工作，丑那么一个晚上就算了，在学校照样一身楚楚，光鲜亮丽，做我的傲娇白莲花。
　　而今日的侥幸心理，从穿上工作服走进包厢招待客人时，戛然而止。
　　日式包厢里的人端正而坐，一张靓丽的脸庞让我几乎背过身去，夺门而逃。
　　“呃——别躲了，呦呦同学。”
　　雅，蠛，蝶。
　　苏阳，怎么又是他。
　　哪有那么巧的，这种中产阶级的日式料理店，为何有他这样上层阶级之人来光顾？
　　转过去看，见他一手托着下巴，很惊奇地看着我。
　　努力低着头不去看他的脸，视线对着他脱下鞋后的白色短袜。
　　“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么？对不起。”说着，换了个贵妃醉酒的动作“呦呦同学，客人来了，还不上来服务？”
　　我放弃挣扎，努力摆正嘴角，若无其事，扔给他菜单，“说吧，点什么。”
　　“这儿是吃东西的？”
　　“不然是卖yin的？”
　　不对，他根本连这里是干嘛的都不知道。
　　——我靠！
　　“你跟踪我？”我说。
　　这人肯定是因为我才好奇走进来的，压根连店名都没看清、
　　“所以呢？”
　　“为什么……”
　　“因为我是变态。”
　　我们相看，无语凝噎。他摆出一贯的浪荡笑容，无声宣誓“老子就是要跟踪你，有什么错。”
　　尴尬良久，我说：“那天，多谢。”
　　“谢就谢，跑那么快干嘛。”
　　“上厕所。”
　　“少来，根本就是害怕见到我。”
　　我也不知道为何要掉头就走，可能是不想让他看到我如此难堪的样子。
　　他没容我说，在菜单上搜寻着，胡乱指了几个：“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那手点来点去我都没看清：“敢问阁下饿几天了，点那么多吃得完吗？还有这个，也点，里面全是红枣，用来滋阴通经用的。”
　　“我爱点什么你管得着？吃不下我看着舒服就行。”
　　行，有钱人就是这样让人招人嫌的。我接过菜单，灰溜溜走开，站在这里给他审视，跟裸体暴露在操场无异。
　　走回柜台，两个女员工正在议论着。
　　“原来里边的小帅哥你认识啊？”她们说。
　　“我同学。”
　　她俩立即花痴起种种，和我八卦，还争抢着要去送餐，与在学校一样，苏阳的出现总会引起女生的侧目。
　　店长罗夏接过菜单看了一眼，生意人的嘴脸立马显露：“哇靠，那间包厢是来了什么人啊，吃那么多。”
　　“来了一头猪。”
　　“这个可以有——立马给他办个VIP！这种人物就应该多来几个，本店就大发了。”
　　无语。清点完菜肴，眼前光托盘都要六大盘，跟上路饭一样丰盛。
　　“给我们送进去。”女生说，急着要多养养眼。
　　我巴不得不进去，把料理都交给了她俩。
　　两个人互相整理好妆容，瞬间战斗力翻倍，花枝招展地走进去了。
　　谁知道两分钟后欲求不满地出来了。
　　“咋啦？”
　　看样子是吃了闭门羹，按苏阳的作风，把这两个女生骂一顿也不奇怪。
　　“他对我们没一丁点兴趣。”
　　我转头对罗夏道：“说明工作服太丑，会降低商场机遇。”
　　女生继续说道：“他说要你亲自送进去。”
　　想了想，我又下了结论：“那说明是你们太丑。”
　　“……”

　　我端着料理进去。
　　进来之前，罗夏建议我先沐浴更衣，换身和服，画个浓妆，舒展腰肢，顺便在腰际装备一个大号的枕头，毕竟大点有利于变换姿势。
　　第一眼就看到那熟悉的脸，牵起嘴角的坏笑，我记得哈士奇也经常摆出这副表情。现在看到他的笑脸更是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就这样，四下静默无声，空气凝固了，在此人的审视下我摆放东西，一俯，一举，尽在他眼底，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事业线。
　　上完，大概可以走了。
　　却被他制止：“慢！”
　　我疑惑看他，这又要干嘛？
　　当下日本AV即视感，或是我想太多……
　　“东西是不是点太多了？”他疑惑道。
　　“阁下点菜前不会估量自己饭量大小吗？”
　　“谁知道你们店那么好，平常的order都是菜单上那么大，点过来只有这么大。”比划着。
　　我知道了，他所谓“平常的”是传说中高级餐厅，其手势充分体现了前后反差，那种做作的餐厅就只有苏阳这样逼格匹配的人才花得起钱来消费。
　　“本店做的是良心，保证的是质量。”我打起广告。
　　“现在怎么办？”他说，问我来了。
　　“本店接受退餐服务。”
　　“不退，你陪我吃。”
　　——此话一出，我再次陷入少女的联想，剧情从面对面吃东西，直接推至二十度空调下苏阳脱掉上衣满脸红晕地说：“我突然好热”。
　　虎躯一震，我回到现实：“本店不允许员工工作期间与客人交流。”
　　“少来了，我从进这店就在观察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的‘工作期间’在干嘛，看韩剧，LOL，听歌，工作就是走几步，那还不如和客人增进感情顺便增加业绩。”
　　好，耍贱，老子陪你。
　　我坐下，与他面对面，吃起来。
　　实际上我肚子也挺饿的，比起他的斯文，我就是个屌丝。
　　“这就对了，呵呵。”他呵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陆呦——不，虽然不在学校，但还是尊称你一声班长——班长，既然又见面了，就请接收我的提问。”
　　“说。”
　　“你是真的没钱吗？”
　　“明知故问。”有钱就不会在这儿打工。
　　“难道就不懂多收点班费——哈哈，开玩笑。”
　　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没事的，本少爷不会轻易把你打工的事情说出去，反而这样能兼职学习成绩还那么好，让本少爷佩服啊。”
　　我知道这个贱人，一般说出这句话，下一秒就直接把所见所闻发至平朋友圈，罢了。
　　“谢谢。”
　　“好，下一个问题——那天和你吵架的阿姨，你可知道是谁？”
　　“不知道。”
　　“哈哈，你连惹到谁都不知道。”
　　“老子管她谁！社会主义人人地位平等。”如果不是有枪毙的危险，老子骂都可以骂到天安门去。
　　“有魄力，下一个问题——那枚戒指，是买给谁的？”
　　“一个亲戚。”
　　“奥，其实那枚戒指是个A货，质量并不是很好，买了你亲戚也不会喜欢，还不如多攒点钱买其他款。”
　　此乃废话，我若是有钱，还会纠结那一枚不三不四的劣品？我若是有钱，也会像那个老碧池一样，甩甩手说“我付三倍价钱”，可是一个学生打工容易么，攒了好几个月才拿到的五千我都不舍得花，这是明摆地说我穷。
　　本想议论一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你干嘛，求婚？”打趣道。
　　“开来看看。”他说。
　　我打开，一阵刺芒，盒子里的戒指闪出钻石特有的灿烂，休管它几克拉，耗费多少社会劳动时间，在我眼前就是——￥￥￥。
　　“这是本店下等价位质量最好的款式，只限内部关系买卖，本少爷轻易不会拿出来的。”
　　好货！我止住爱不释手的动作，矜持道：“你生意都做到这里来了吗，大少爷。”
　　“谁说我要卖了？”
　　“所以——”
　　“送你的，咱俩，就此交个朋友。”
　　这句话对我来说不啻于天降福音。苏阳此次来这，主要是也是要送我戒指的吧，无论什么原因。
　　“可是，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呢，呵呵。”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往自己包里收。此刻看他的笑容，灿烂美好，唇红齿白，如阳光一般。
　　“……你就没有点其他表示？”看来他的期待换来了失望。
　　“那欢迎以后多多光临，我决定升你为VVIP客人，星期二、四、六在我上班的时候过来吃料理尽管点，要是其他时间来也没关系，只要说是认识我，员工都可以给你打九五折。”
　　“……”
　　苏阳作势欲走，似乎从未遇见如此不要脸之人。
　　我笑呵呵说：“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白拿别人的东西。”想了想，身上似乎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只好撤下脖子上的项链，“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先抵在你这儿，等钱够了，就还你。”
　　“哈哈，你真不要我送你？”
　　“咱俩又不熟，这样要的多奇怪。”
　　当然，等熟了之后另当别论。
　　他也不知道拿这带东西要干嘛，只好扔进包里：“成交，不过朋友算是交了？”
　　“算是。”
　　这就是我和苏阳第一次打交道的情形，这个校园的风云人物，难得主动交一个朋友，也算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