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夭白淼

28、昏君

　　萧笑再见庄正楠已经是一周之后，这家伙似乎特别喜欢凌晨十分骚扰别人，好似每个人都同他似的不必睡觉。感情这种事说起来也真的奇怪，如果是别人无事扰她清梦，萧笑一定隔着电话线路把对方教训的狗血淋头，可因为是他，她的心情却可以一秒钟从不清醒变得雀跃，有那么几秒钟高兴的几乎要飞起来。
　　她换了衣服匆匆下去，打开门却看到人正站在她的家门口。
　　她是跑着下楼，提着心劲儿，着急上火，到门口竟一就有些微微带喘，正要往外面冲正被他稳稳扶住，一脸戏谑地问：“这么早，赶着去哪？”
　　有一瞬间的怔忡，心忽悠一下，立刻又恢复了镇定。只是这四目相对的一刻，该哭该笑，该说话还是沉默，都让人不知所措。
　　他见她如此，只扬眉道：“那束玫瑰我收到了。”
　　一开始为了吸引他的注意，故意送花去他的酒店。但是那一束玫瑰，却是真正感谢日前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萧笑听他提到这个，立刻红透了脸，立刻转移话题：“不是要出海吗？”
　　庄正楠的情绪依旧十分稳定，他笔挺地站着，深邃的五官在微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英俊潇洒。明明是微冷的天气，西装却已经脱下来搭在右手小臂，灰色的西装，银质的袖扣，一丝不苟的整洁。这一次他很好心的没有为难她，只上下打量她一身运动装扮，才对定她微微一笑：“哦？我在电话里有提过海吗？”
　　萧笑心里高兴，又觉得气馁，只要他立定主意，你休想从这个人的口内得到自己的答案。那种风格，永远答非所问。隔了半天才想起回他一句：“你又戏弄我。”
　　微带黯哑的嗓音说出这种话，很像是恋人间的娇嗔。
　　庄正楠唇角微微一动，似乎在笑：“不请我进去吗？”
　　萧笑这才听出他声音有些不对劲，侧身将人让了进来一边问：“你感冒了吗？那为什么还脱衣服？小心着凉。”
　　只是很寻常的关心话，她一口气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语气像极了管家婆，可他们之间分明连恋爱对象都算不上。
　　“刚下飞机。”庄正楠不以为意，随意的坐在沙发上，眼睛在房内绕了一圈问，“只有你一个人？”
　　“想喝什么？咖啡还是热茶？”她向着反方向走去。
　　“威士忌。”他淡淡地回。
　　萧笑闻听这话立刻想到他的游艇上只有酒，闷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送出两个字：“酒、鬼。”
　　他却只挑眉斜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如果他是个女人，这一眼简直可以用“媚色横飞”来形容。
　　一个男人长得这样好看，着实像是祸根。
　　而她则像极了那个昏君。
　　她为了自己这个念头笑了笑，径自到了厨房打开了咖啡机，等到将咖啡端到客厅时，他竟然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将咖啡杯轻轻地放下，又上楼找了一条薄毯为他盖上。这种事她从前也不是没做过，萧容以前经常会在出现在这里，但是因为对象是庄正楠，萧笑的内心也跟着发生着变化。
　　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象过这个男人睡着了会是什么样子，是像是平时那样，严肃中略带一些讥讽，还是像个不设防的孩子。今次事实摆在眼前，阖上那双过于犀利的眼眸，他的面容也有柔和的时候。只是一双漂亮的眉间还是淡淡的拢着，似乎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
　　前所未有的，萧笑像是个怀春的少女，对于自己倾慕的对象想入非非。她兀自想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立刻强迫自己停止的思绪，干脆进到书房拿出一些文件批阅。可即便是这样，她的心思也还是飘着的，完全无法安静下来。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时将注意力集中到文件上的，等脖颈上传来隐隐的酸痛感时，萧笑下意识的抬头举起右手握住脖根处按摩，这次看到站在门口上的庄正楠。
　　明明是刚刚睡醒的人，可面目上一点点睡意都没有，从正面看，衬衫也还是笔挺的，没有一丝褶皱。有时候她真是怀疑这个男人的强迫症到底有多严重，是不是他睡觉除却闭眼，再无其他多余的动作。
　　在她打量他的同时，他当然也在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因为早起而匆匆挽起的头发，有一些发丝散落在耳际，鼻梁上硕大的黑框眼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虽然不是美人，但是却有着属于自己的风采。此时敛却了身上那股子女强人的气质，倒像是个在家做学问的寻常女子。
　　两人这么对视了半晌，之后，同时笑了一下。庄正楠指了指她书桌上开得正好的马蹄莲坦然地问：“为什么忽然想起送我玫瑰？”
　　他庄正楠长了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收到女人送花，在香港是海芋，在巴黎……
　　那日他在巴黎接到快送公司电话时还有些怀疑，为何他的私人号码被泄露出去，等拿到大捧的伯爵玫瑰和那张卡片后，一切真相大白。
　　庄正楠接过玫瑰的表情难以想象，而为了这件事，庄以臣那孩子，笑了他整整三天。
　　早知道这是躲不过的盘问，萧笑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两眉微微的蹙起像是在思考要怎么回答，半晌才说：“没有什么意思，‘玫瑰手留余香’，这句话你总是听过的吧。”
　　“哦？”他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那么之前的海芋呢？”
　　他说这话慢慢靠近，在萧笑发怔的时候几乎同她贴身站在一起，她抬起头想说什么，他的脸却忽然低了下来，两人的鼻尖快速的触碰了一下又分开。
　　她心尖轻颤，他笑意满眼。
　　“送花给我是想引起我的注意？”他抬手拂过她额前的发丝，低声问。
　　他的眼睛那样的漂亮，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她按捺住心中的悸动，别过脸去。许久才开口转移话题：“我一直想问你，那天董事会是你事先安排好的，对吗？你没有来，你的代表律师也没有来。而我的助理告诉我，最后关头告诉她那天要请张律师到东隅大厦的是一个越洋电话。”

　　庄正楠平静看了她一会儿，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末了回转身子看向厨房，冷不丁的问一句：“你平时都怎么吃饭？”
　　萧笑这才看向时钟，蹙眉想了一下，双手插入口袋问：“饿了？那我们出去吃。”她说完看到庄正楠扬眉，有些讶异地看着她，于是笑一笑解释，“我平时很少在家吃饭，周末也是一样，这里平日里只有钟点工会按时来打扫。”
　　“就在家里吃。”庄正楠说着，解开了领口的一粒纽扣，微微拉开了一些，吁了一口气。
　　这回轮到萧笑吃惊，她迟疑了一下，最后不得不尴尬地据实以告：“我不会，而且我家里应该没有什么东西。”
　　庄正楠“嗯”了一声，言道：“这个我知道。”
　　“你知道？”
　　他看着她，最后展眉一笑，才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冰水拿出，在她眼前晃一晃：“刚才去冰箱里找水，只剩下这一瓶。”
　　他这样从从容容的姿态，好像真当这里是自己家中一般，这样的认知，忽然让萧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是一个人，所以……”
　　“一起去买菜。”他拍拍她的肩，说出这么一句同他的身份、地位甚至样貌都极不相称的一句话。
　　萧笑抬头看他，他正返身往外走。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觉得自己真的被这个男人蛊惑了，一点一点的，陷入一张不动声色张开的大网中难以自拔。
　　明明是国外回来的人，庄正楠竟然比她这个本地人还熟门熟路，上车吩咐司机竟然一路开车到了大埔墟街，这是一个好像购物中心的菜市场，上下四层，应有尽有，其热闹的程度看的萧笑瞠目结舌。而更叫人不敢置信的是，衬衫西裤的庄正楠到了菜场竟然丝毫没有任何放不开的地方，他整个人顿时融入了其中，时不时用手掐一掐青菜的叶子，或者是捏一捏蔬果，试试它的新鲜感，完全是个大厨的模样。
　　萧笑跟在他身后忙不迭的帮忙拿东西，得着空才问他：“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哪知他却以一句“恐怕只有你这样的少数人才不知道此地”，华丽丽将她堵了回去。
　　其实买菜只是一件很小的一件事，但却看得出庄正楠这个人的决断能力。虽然是精挑细选，他做决定却很快，不到三十分钟，两人已经满手都拎满了需要的菜品。
　　“够了吧，一顿饭而已也不必买那么多。”萧笑没有准备，穿了细跟的高跟鞋跟在后面，着实有些吃力。
　　“喜不喜欢吃虾？”庄正楠回头问她。
　　萧笑颔首，就听他一声令下，二人下了一楼卖海鲜的地方，找了摊位买了一大袋子新鲜的海白虾才算是完成任务。
　　等到坐入车内，萧笑才得空瞥眼瞧他：“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
　　庄正楠的表情还是那样平静，只淡淡说一句：“生活所迫。”
　　这四个字，旁人听了只是一笑了之，然而其中饱含多少辛酸，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