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壹 舞墨改制危机四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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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
在镏金镂花围边的青铜镜前，一个素衣光头少年为墨发男子梳头，粗黑的发丝滑过少年不大的手掌，流水般倾泻而下，一如少年隐忍的眼泪。流光透过紫檀木雕花窗棂射到他们因各怀心事而略显惆怅的面容上。
“小鸢呐，”墨发男子叹息似的唤着身后少年的名字，“我离开后，你……”
“阁主……”少年打断了男子的话，执梳的手紧了紧，露出颤抖发白的指节，“您真的要西进长安京吗？”
“嗯。”
“大家都清楚，这只是宫主的调虎离山计，阁主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墨发男子闭眸叹息道：“醉香阁、破木阁、碎金阁是我们辛苦打拼出来的。可而今，舞墨改制，三阁面临解散，倘若我此去便可化解危机，那木时自当万死不辞。”他的声音像幽谷回音，一遍遍回荡在少年不安的心里，扯出少年最深处的恐惧。
“阁主……”少年放下木梳，双膝跪地，磕头哀求道，“请阁主带小鸢一起上京吧，小鸢誓死追随阁主，以报阁主知遇之恩。求您了。” 这次他是下了决心的。瘦小的身躯颤抖着，自残地用头捣着地，殷红的鲜血从磕破的额头流了下来，污了好看的远山眉，弄花了早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顺着修长的颈项渲染了少年颈上妖冶的鸢尾文身。
男子躬身，想扶起身形有些晃荡的少年，却被避开了。
“请带我一起走吧。” 这个如鹰一般倔强的少年抬起被血模糊的面容，令人徒生怜惜。
他的心意他怎会看不到，只是危机当前，儿女私情岂能贪恋。更何况，他答应过父亲……想到这里，男子心一横，拂袖来到了窗前，责怪道：“你老是这样，会让我困扰的。”
少年擦了擦哭红的眼眸，没听清似地睁睁地望着男子，等待下文。
“我之所以不带你去，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你去做。如果我此次西进，无功而回，那舞墨危机的化解就只能靠你了。”男子语气甚是郑重，不似玩笑，“有件事我不能再瞒你了，关于你的身世……”
少年眨了眨水光潋滟的眸子问：“我的身世？”虽然他曾无数次在梦境中构思过关于自己身世无数种的可能，可当谜底揭晓时却没了之前的好奇，因为现在他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计较那些过往云烟，他担心的只有这个教会他重新生活的男人。
“你知道龙涎岛的龙家么？”
“您指的是，20多年前一夜间惨遭灭门的制香世家——龙家？”少年的心跳不自觉地漏了半拍。
“不错，龙家传家之宝极品龙涎——天香，是江湖上人人觊觎的稀世珍宝，也正因为此，龙家招来了灭门之祸，从此天香下落不明。可当我从山贼手里救下遍体鳞伤的你，看到你颈上的鸢尾文身时，我便知道了……”
“知道什么？”
“就知道了，你是龙家在这世上尚存的血脉。”男子转身，用黑如夜色的眼眸盯着他，“为了保护你，让你躲过江湖追杀，我便把你带在身边，对你隐瞒真相。委屈你了，你不会怪我吧……”
“阁主收留我，小鸢已经感激涕淋。过去对小鸢来说恍如隔世，再多计较，不过是徒增烦恼。”少年扬起坚定的眸子，问，“到底要小鸢如何做，请阁主明示，小鸢肝脑涂地，全力以赴。只可惜，小鸢不精文武……”
“这不是你的错。”男人再也看不下去，干脆一把将虚弱的少年抱起，脱了鞋，让少年躺在贵妃椅内，继续说道，“龙家人识香体质，不适练武，便在江湖上广招门客。传闻龙家祖上曾与叱咤武林的梅兰菊竹四君子定下契约，说是只要龙家后人寻到四君子后人和上古神器，便能扭转乾坤。”男子负手临风而望，墨发随风偏飞，美若天人。“当然，传闻虽有所夸大，但四君子威力可见一斑。我希望你以龙家传人的身份找出四君子后人，助我重振舞墨。”他的眼眸微眯，一闪而过的君临天下的霸气。
“我，可以吗？”少年的眉拧成一个中国结，一向卑微如他实在是无法立刻消受此刻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四目相对。
他们都在打赌，因为已经别无他法了。
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由远及近，侍女来报：“阁主，即墨侯已在大厅等候多时，请速速起程。”
“知道了，马上就到。”男子扯下单衣一角，为少年草草包扎了撞破的额头，穿上黑丝袍。起身离去时，少年扯住了他残缺的衣角。
“您的头发，还没梳好。”少年红着眼睛哽咽道。
“没事。”男子微微莞尔，自己用手随便挽了几下委地的墨发，在与少年擦身而过的刹那，他把自己多年来从不离身的防身用的墨醴梳塞到了少年手里，“我走以后，你拿着它去找菊香楼的菊仙少爷，他会照顾你的。还有，后院我留了只信鸽，你有什么事尽管飞鸽传书。”他转身，走了几步，又补充道，“跟你说过多少遍，对我不要老用敬称，也不要再‘阁主阁主’的叫了，很快就不是了。”言语中有难以掩饰的寥落一闪而逝，他强颜欢笑，“以后叫我木时就行了。”
“木时……”小鸢仰着头默默咀嚼着这个梦里喊了千百遍的名字，竟尝出比黄连还苦的滋味，这，就是离别的味道了吧。他攥紧了手里的墨醴梳，上面有木时的味道。
在小鸢发怔的时候，木时已步出厢房，朝大厅走去。
“等等！”小鸢惊也似地抓起早准备好的包袱，没来得及穿鞋就追了过去。追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快要出发。小鸢跛着脚走到木时跟前，递过包袱，“阁主！”情急之下，还是没能及时换回称呼。
一旁刮着八字胡，一脸鄙睨的即墨侯讥讽道：“真是个好奴才，主子都大势已去还那么嘴甜体贴。”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小鸢没有理会老头的疯言疯语，接着对木时道：“您……你的头发散了，我帮你弄下吧。”
“不用了，等寻到四君子或是重逢之日，再帮我好好弄。我，等着那天。”看出小鸢的欲言又止，他问，“还有什么事么？”
“你有寒疾，到了长安京，请务必注意多穿衣服。这包里一条紫驼尼披风和一件雪狐裘，还有我特意为你订做的紫金暖手炉和一张平安符……”
“喂，长话短说！”远处的“八字胡”不耐烦地催促着。
千言万语最后都凝练成一句——珍重。
木时索性披散着头发，一跃上马。
后面的马车里，木时的夫人熊意芸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攥着一棵桃枝，娘俩正为上京乐得不可开交。她们纯粹的笑声与空气里的肃杀之气形成鲜明对比。
一片，两片，三片……
粉色的花瓣凋落，一如小鸢眼角不经意滴落的眼泪。
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去的，小鸢竟一点都没发觉。
他只是呆呆地站在早春的桃树下，遥望着天边，仿佛看到了长安京的熙熙攘攘和繁华似锦，依稀看到了他们重逢的那一天。
可是……
今此一别，重逢是何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壹 舞墨改制危机四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