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奴》歌于畔

7、第七章

　　【柒】
　　倏尔金光大做，敖霁脸色大变！突然推开了卫染：“染染，我有些饿了，你去给我做饭好吗？”
　　卫染脸都红透了：“我独居，许久不曾生过火，你稍等，我出去买点吃食回来。”敖霁眼见她要走了，突然扯住她衣摆，卫染耳尖子都红了，整个人像是红透的熟苹果：“我一会儿就回来！”
　　敖霁看着她的眼神一瞬有些忧伤，突然凑上前去吻了一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闭上了也不安分，眼睫毛扇动得像是蝴蝶的翅膀。她不好意思的窜出门去。
　　金光越来越近，罩满了小小庭院，顿时化作数十天兵天将，将他团团围住：“大胆敖霁！你竟逃到此间！还不速速归降，与我回天牢！”
　　“我出来，就没想回去！”敖霁说着，一边祭出兵器来，阳光下泛起冷光，他一个剑诀甩出，登时便有无数刀光剑影席卷而来，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甩出的带剑气的光亦如有形有致，敖霁一边闪躲，一边幻化出数十个人影来与之鏖战。他果真是龙王爷最看重的龙子，精通三十二般变化。天兵天将与之交战，竟区分不出哪一个才是实体。
　　“敖霁！”突然间一个清凌凌的女声的出现，就像石灰里浇入冷水。叫这一刻的修罗所无端沸腾起来：“——敖霁？！”
　　未出口的惊呼，蓦然被一柄雪亮笔直的刀割碎在了喉咙里，原来一个天兵见这女子眉目有情，定是与敖霁关系匪浅，竟掠身前来将她拦截！
　　只用一把刀便封住了她的口，卫染吃痛，想要反抗。那天兵竟干脆一个狠手，打折了她的腿！敖霁一时分神看了卫染一眼，竟心神俱裂，数十分身刹那魂魄不稳：“我要杀了你们！！！”
　　天兵天将见他心念动摇，不由心头暗喜，他们多年苦练，早已至心意相通的地步，互相交汇了一个眼神便已明白对方所想。霎时间天兵天将竟结出一个阵来，将敖霁困在当中。
　　卫染本草木之身，稍有破损不过将养一两年便能重新修补好，而敖霁一世情急怎会想到？心魄一动摇便被天兵天将寻住时机，一个闪神，几十柄刀实打实砍在他的肩膀上。龙鳞原本坚硬，但也抵不过天兵天将的十数冷兵。
　　“啊——！”他痛呼，重击之下，数十分身顿时消散，天兵天将趁乘追击，又战数百回合，终于一拥而上，将他捆绑走了。
　　敖霁已然十分狼狈，他狠狠拽紧拳头，脸被按在砂石上，卫染已受伤无法言语，见状却忍不住爬过去，想要和他挨在一起。
　　“染染，染染！”敖霁眼中沁出大颗泪来，天上开始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势变大，遂然瓢泼！“染染，染染啊！！”
　　他失声痛哭，砂石被雨水冲击，化作黑乎乎的污泥，糊在他脸上。卫染无法说话，所能用的只有两只手。
　　她的手纤细玉长，用力在满是污泥的地上爬着，新做的绸缎衣裳花了一钱银子，在湿漉漉的土地上爬行早已不见原本鲜亮的颜色。她没有泪，眼中却有珠光，她眼神坚毅，距离敖霁仅半丈，她伸出一只手，手上已是淤泥满满，与敖霁对视着，颤抖的将手抚上他的脸庞。
　　“兄弟们，逃犯已被捕，回天庭！”天兵天将却毫不留情，锁住敖霁就要飞升天庭。卫染不甘心地握住一个天兵的脚。天兵冷漠地看她一眼，飞起一脚将她踹落在泥里。
　　卫染感觉不到痛了，痴痴地看着天。金光已消失不见，而天地间一条金龙盘旋——却不是敖霁。想来是哪个龙王在为敖霁收拾烂摊子。
　　除了敖霁他爹，谁还会出现在此间呢？
　　卫染不能说话，她摸摸喉咙，突然将脸扣在地上，玉白的脸沾上淤泥别提多可笑。她伏在地上嚎啕，却哭不出眼泪。
　　“你业已报完了恩！更应该知道这不是侥幸，是他处处为你铺平了路！他因己之故耽误你报恩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于是为了你能提前五十年遇到你的恩人他私自布雨三月，替你报恩，又因私自布雨，淹了龙城，插手因果轮回，触犯天条，没籍入狱！又是因为你，他越狱，本王曾向天帝求情，……”那个声音威严中不难听出苍老，“因为越狱，罪加一等他如今要被销龙骨，抽龙筋！此后生生世世与凡人无异！”
　　“全是因为你！他如今，被抽筋剥皮魂魄打入轮回！你若有心，便忘了他，当做他从未来过吧！”
　　突然有个声音在心底想起。虽未言明他是谁，卫染却知道那是龙王。
　　她痛苦地捂住胸口，那里似乎有心在跳动。她以草木身修出了正果，接下来可以预料的是她前景不愁，即将登上散仙之位了。
　　可是……
　　就在这片刻间她已下了决心。
　　她像是没事人一样，安静地在这个宅院里疗伤，修补被打断的腿，缝补自己的心。
　　——敖霁死于触犯天条，即便是龙王也有心有戚戚处，只能一再缩减爱子的送灵队伍。
　　如此寒碜，按照他生前的轨迹，路过卫染的门前，卫染打开门，看着路过她门前的仅有五个人的送灵队伍，草木之身中竟流出血泪，“请几位大哥稍等一下，我有未竟之事，要与他谈谈。”
　　送灵的几人对视一眼，还是为首那人道：“姑娘有什么事快些嘱咐来，莫要耽搁他去黄泉。”
　　她换了身新衣裳，走出来后将院子锁了，她专注地做完身后事，那几个送灵之人竟也没有催。她形容恬淡，一步一顿，像是步步年年，短短数十步路，已经度完一生。
　　卫染走到敖霁的棺前，抚摸着木棺，垂泪泣道：“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突然间九霄乌云密布，天神哀戚。乌云密布，却无下雨之势，雷声轰鸣，倒像嚎啕。
　　说来奇怪，棺木分明不懂人言，却缓缓地缓缓地开了一道缝。
　　金光后，已不见卫染踪影，棺木缓缓闭合，隐约只见里面躺着一男子神色，淡然恬静，陪葬品只有一柄沧桑历尽的伞。
　　男子与伞相依相偎，倒像是刚走完一个安详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