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来生》海妍

87、chapter 87

　　没能去若青家里蹭上那顿饭的赵永坤，此时却是在烟馆，快活似神仙的躺着，整个人瘫软在榻上，身边男女老少，莺莺燕燕此时也视而不见。

　　他的手指因为反复多次的将熟鸦片搓成小条，指腹上沾染了洗不干净的残渣，他双指一捻，摩擦出的味道凑近到鼻尖闻一闻。

　　烟杆上重新组装上新的鸦片，他将烟杆口向下对准火苗，那股味道窜上来，他猛地一息，整个人顺势倒在一边。

　　只有脚上穿戴着的牛皮皮鞋，彰显着他显赫的家世，在烟馆，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更不知道他身上背负了巨额的债务。

　　他只能将自己隐藏在这个三教九流之地，以此来逃避自己的责任。

　　身边的大爷抽了几口烟，便不住的捂着胸口咳了出来。

　　烟馆掌柜的见状，赶紧将身边人扯下：“同你说了不要再来，欠了五十多烟钱还不曾结算，你打算赊账到什么时候？要我去棺材找你要不成？”

　　骂骂咧咧间，老大爷已经被人推搡着出去了。

　　赵永坤爱打抱不平，想开口平息，可想来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便闭口不愿开口。

　　一会儿，帘子掀了起来，见有人来了。

　　赵永坤定睛一看，怎么来人却是林曼婷挽着一个贵妇人进来了，他上前打招呼，却见贵妇人手一招，对着掌柜的吩咐：“把其他闲杂人等赶出去。”

　　眼见着自己也要被赶出去，赵永坤赶紧开口：“曼婷，是我，我是永坤啊！”

　　林曼婷这才注意到原是前夫的好友，在北平见过的，他也来到上海参加过自己和宋晞文的婚礼的。

　　“哦——是永坤啊？你怎么来这儿了？”

　　两个人还未正是寒暄，身边站着的白淑珍立马发话：“曼婷，你认识？”

　　“认识的，是许久未见的朋友来着。”曼婷不想细说自己和赵永坤之间的关系。

　　白淑珍上下打量赵永坤，看见他脚上穿着的皮鞋，才感觉他似乎和烟馆的环境格格不入。

　　“你这朋友也太多了罢，前是山野先生，后是这个叫什么永坤的，真让人羡慕的很。”话音里能听得出白淑珍似乎有些不快，不知道是嫉妒林曼婷交友甚广，还是她自己最近葵水未至，脾气大了些。

　　“乱说，可别打趣我了。”林曼婷招呼着让赵永坤留下，她是有着些私心的。

　　白淑珍也不搭话了，她此时正忙着让掌柜的驱赶着余下没出去的人群。

　　“白太太，您要来，怎么也要早点说，我这儿好给您早些清场子。”眼前男人点头哈腰，他可不敢得罪烟馆的摇钱树。

　　“包间你愣是一个都没给我腾出来，可叫我委屈在这儿，还没找你问话呢，倒怪起我来了。”

　　除了赵永坤，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白淑珍和林曼婷，三个人的气氛有点微妙。

　　见白淑珍也没有扬言要赵永坤滚出去，林曼婷招呼他上榻上来。

　　搓烟条，装到烟枪里，白淑珍早就习惯被人伺候了。

　　中间躺着林曼婷，她躺着，手里也握着一杆烟枪，没抽几口就开始咳嗽，看得出来她接触鸦片也没多久。

　　白淑珍率先是进入状态的，她抽了几口便抓着身后的垫子，调整下姿势开始唱起了小曲儿。

　　林曼婷借口试探性的问：“你什么时候来上海的？”

　　“来有一阵子了。”赵永坤也不想隐瞒。

　　“我听说你和晞文已经离婚了。”他真实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件事只听宋晞文提过一次，被自己追问后，宋晞文再也不愿意多说什么。

　　他不是八卦，只是作为宋晞文的朋友，他也很关心二人剑拔弩张的关系。

　　“是。”林曼婷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哪怕这个离婚是自己提出来的，协议是自己草拟的，但是离婚的事情对于自己来说，就是打脸。

　　结婚时候秀的恩爱，仿佛都在一巴掌的打在自己的脸上。

　　“那你住哪儿？还回北平吗？”林曼婷继续追问。

　　“先住在晞文的公司里，他把二楼的办公室打扫出来，我和他住在那儿。回去？暂时是回不去咯，我自己捅了娄子，哪里还有脸回去？”赵永坤回答，说到后面不禁嘲讽自己。

　　“怎么了？”

　　“没什么。”赵永坤不想让被人知道自己被高利贷追杀的事情，更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堂堂赵家大少爷，能为了一分钱折腰，现在躲在烟馆里买快乐。

　　见赵永坤不愿意对自己说实话，林曼婷也识趣的不再多问关于他的私事，只是，她嗓子一直堵着对宋晞文的疑问。

　　“晞文他——”她刚刚要开口。

　　“晞文他——他挺好的，每天都有下人来给我和晞文送吃的，你就别担心了。”赵永坤哪里不懂得林曼婷的想法，在听到对方想打听前夫的情况，赵永坤只能轻描淡写的带过。

　　他哪里敢说实话，现在的宋晞文和已为人妇的若青走的亲近，不然的话，林曼婷还不把桌子给掀了。

　　林曼婷长舒一口气，也算是放心了心中的担忧。

　　她一直以为，自那次将宋晞文赶出林家之后，他会一直吃不好睡不好，以为会央求自己回到林家来，没想到，他现在在外面一个人过的潇洒快活。

　　但又庆幸，他现在能过得舒坦，也算是填补了自己当时将丈夫赶出去的罪恶感罢。只是，廖承东那日遭到宋晞文毒打后来告状时候，她已经知晓宋晞文和若青走的亲近的事情，眼下看来，赵永坤并不打算和自己说实话。

　　白淑珍睡了十几分钟，醒来的时候，见身边的两个人已经聊得火热，她发话：“曼婷啊，你这个朋友叫永坤是罢？叫他躺中间来。”

　　林曼婷不知道白淑珍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对这个男人也有想法？究竟是怎么了？一个丘棠不够，连樱田中佐也被拿下，这个白淑珍胃口还真是大。

　　她失算了，谁知道人家赵永坤根本就不介意，连反对的话都没说，直接将林曼婷挤到了旁边。

　　原是谈话间，林曼婷那时候说了，同自己一起来的是邝副司长的太太白淑珍，这小算盘在赵永坤心里早就打起来了，眼下叫他滚到榻中间，也算是正中他的下怀。

　　若是以往，赵永坤也是看都不看，可今日不同往日了，他现在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倘若能攀上邝副司长的关系，搜刮点钱财都是最基本的。

　　白淑珍那双媚眼如丝的玻璃珠子，赵永坤一看就知道，那一定是夜夜承欢的主儿。

　　赵永坤麻溜的让旁边伺候的人出去，自己接过烟杆，先给白淑珍伺候好了，自己再捏着烟枪躺在身边。

　　白淑珍试探性的覆上他的手：“哎呀，可真滑嫩，像豆腐一样。”

　　两个人暗送秋波，眼波流转，且心知肚明，谁都没有戳破窗户纸，赵永坤反手将白淑珍的手扣住，鼻息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白淑珍的颈肩。

　　她已经很久没有得到爱情的滋润了，哪怕是短暂的。

　　颤抖着，忍耐住被挑逗起的酥酥麻麻的鸡皮疙瘩，她凑上他的耳边：“我会安排人来接你。”

　　他点点头，表示认同，和白淑珍彻底的不遮掩了，更不在乎身后的林曼婷怎么看待自己。

　　那些什么家庭责任，什么青梅竹马的美好爱恋，统统让他们见鬼去吧！

　　他赵永坤要出人头地，平步青云，他只想要过从前那种锦衣玉食，下人伺候的众星捧月般的生活。

　　两个人还在酝酿着暧昧的氛围，身边的林曼婷已经猛然起身，开始穿戴着自己刚刚脱下的貂皮大衣。

　　“曼婷，你去哪里？”白淑珍关心的问。

　　“出去透透气。”林曼婷没好气的回答。她并不是吃醋，赵永坤和自己其实没有任何关系，可是看着他，她总是想起宋晞文那张脸。这个不知足的白淑珍，连自己的朋友都不肯放过，全天下的男人她都要睡一遍吗？

　　她不愿意再逗留在烟馆那个局促而又呛人的空间里，宁愿出来吹吹冷风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再多回答，林曼婷裹上围巾，将貂皮大衣的扣子扣紧，一个人出了门。

　　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奢望。可想要一份专属于自己短暂的爱情，那也是幻想。

　　那日自己被山野带回去之后，她在浴室用力的洗刷着自己受到的委屈。虽然山野什么话都没说，哪怕他极力的证明着自己的不嫌弃，可还是最终在问到那句：“山野，带我去哈尔滨。”时，还是遭到了婉拒。

　　她明明记得，早些时候，山野也是央求自己和他远走他乡，可如今，不知道山野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或许，山野只是有着自己的安排，她怎么会产生不相信山野的想法呢？

　　加快步子，林曼婷更想要迫切的去到宋晞文的公司去。

　　她现在好想见他一面，就算什么话都不说，隔着玻璃，远远的观望就足够了。

　　公司的大门没有锁，她只好蹑手蹑脚爬上二楼，顺着楼梯往上，她的步伐越发的沉重，她害怕，害怕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男人，她会不知所措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和宋晞文吃完晚饭，若青便上楼将自己已经看完的两本书递到他面前。

　　“喏，还你。今儿个，我要同你一起回去，我还要再挑几本我想看的。”

　　“怎么，敢情我给你挑的，你都不爱看啊！”

　　“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若青说着拿着外套和宋晞文出了门。

　　办公室里发出昏暗温暖的灯光，宋晞文将若青护在怀里，看见使劲垫着脚尖的女孩子还是够不到自己要的书籍，他右手随意一伸，将那几本书拿下来。

　　说笑间再回头，二人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窗户外，透明玻璃被哈出朦胧雾感，还是依稀能够辨认出门外那个模样。

　　“曼婷？”两个人异口同声惊呼，若青赶紧跑过去拉开门想要邀请林曼婷进来坐坐。

　　门外的前妻，双眼通红，像是仇人一般注视着若青。

　　“我听口廖承东和我说，你们两个一直走在一起，我还不相信，原来诚不欺我！”林曼婷像是被人撕开了伤疤，那些一直以来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就像事实摊开，让自己无处可逃。

　　她没法给自己找台阶下了，就连自己内心里那一直呐喊着的声音都在嘲笑可耻的自己。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是她自己高估了分开后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

　　她以为，她找了一个局外人他会吃醋，她以为那些泪水会让前夫心软回头，可面对一个从来未曾爱过自己的男人，哪怕自己死了，一滴泪都不会流。

　　这些浅显的道理，事到如今她才真正看清这场感情里自己真正所处的位置。

　　“曼婷，外面太冷，你进来坐。”若青还在客气的邀请着，她是知道林曼婷虽然和宋晞文已经离婚，但毕竟余情未了。

　　“别在这里假惺惺！你虚伪的让我恶心！”林曼婷顾不上自己大家闺秀的名头，此时被人夺走旧爱的恨意涌上心头。

　　“你现在是闻医生的妻子，还在和我丈夫纠缠不清！你究竟想怎么样？想抢走他吗？”林曼婷伸出的手指，直直的只想身旁站着的宋晞文。“我在问你话！你回答我！”

　　“好，我就回答你！”若青也不闪躲了，直接正大光明的开始回答。

　　宋晞文上前想要将若青护在身后，却被若青阻拦了。

　　“我和宋晞文，现在是朋友，未来也只能是朋友！你和他的婚姻出现了危机，但我不是原因，更不是结果。凡事你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你为什么不问问，他爱不爱你？宋先生现在雇佣我，我和他只是单纯的雇佣关系，麻烦你不要用自己的认知来指责别人。”

　　在若青刚刚说完时，怒火中烧的林曼婷干脆的甩了若青一巴掌。

　　“你干嘛！”宋晞文及时将林曼婷的手臂拽住，厉声质问。

　　“我不允许你再欺负她！我同你已经离婚，你没有资格质问我，更没有资格去殴打别人！你再无理取闹，我只能叫警署的人来了！”

　　若青拉了拉宋晞文的衣袖：“她生气是应该的，毕竟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宋晞文，宋晞文！你护着她！她现在是别人的妻子，与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同你解除婚姻关系，可我和你曾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你现在混蛋啊！”林曼婷再也忍不住，摔门离去，急匆匆的下楼，连自己崴到脚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她在宋晞文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一直以来得不到的东西。

　　是疼惜，是在山野的眼睛里偶尔能看到的情感。

　　若青在身后呼喊林曼婷的名字，宋晞文拉她进屋子。

　　“别喊了，她现在情绪上来了，发疯，见人都想打，更别提心平气和的坐着。你何必劝她，何必惹怒她？”宋晞文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苦恼。

　　林曼婷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不着调什么时候会出现，什么时候说炸就炸。

　　他和若青之间清清白白，发乎情止乎礼，如果说过错方，那也只能是自己对若青还意犹未尽。

　　“很疼罢？对不起，若青，没能保护好你。”他覆上她的脸颊，还有些发烫肿胀。

　　“不碍事，只能下次躲着她一点，不然这脸迟早要被她打成猪头。”若青撇了撇嘴，接过宋晞文递来的凉毛巾，准备湿敷刚刚被打过的地方。

　　“我只希望你可以顺顺利利的，平平安安的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但是如果在家里待着实在无聊的话，我托人帮你找一份轻松点的差事。我记得，之前有个客户同我说，有个小学需要代课老师，你有什么想法？”

　　“真的吗？”这一生没能上大学当老师是自己的遗憾，可她更是担心以自己的能力能不能胜任做一名老师。

　　“你一定可以的！相信我，若青，给自己一个机会！”

　　“那你让我好好想想，我毕竟还要照顾肚子里的这一个。”若青是担心自己身体状况不足以支撑着自己的热爱，可是机会难得，她不想错过。

　　“就让你考虑几天，考虑好了我给对方答复。”

　　“好。”捂着毛巾，从二楼的窗户朝下看，外面白茫茫的街道，林曼婷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很多担忧，若青没法说出口……

　　烟馆门口，车子已经停了一个时辰，见到白淑珍出来，身边赫然又出现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孔，司机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只能心里犯嘀咕，前阵子太太总是宠爱的戏子丘棠，似乎很久没接过了。

　　白淑珍率先上车，摇下车窗朝着外面的赵永坤“吧唧”就是一口。

　　“你坐后面的车等我，我先回去安排。”白淑珍难言心里的激动和热情，她这还是第一次当着下人的面亲吻其他男人。

　　当白淑珍的车子开走后，约莫三分钟，两外一辆崭新的汽车开来，停在了赵永坤的面前。

　　左右看了看，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赵永坤头也不回的钻进了车厢里。

　　身后一百米处，车厢里的邝副司长正在擦拭着腰间的配枪，身边坐着的丘棠连大气的都不敢出，恭恭敬敬的缩在座位上，看着邝副司长哈出一口气，他双手关节紧紧抓着自己的裤腿。

　　“悦然旅馆？”

　　“是——”

　　“跟上前面那辆车——”

作者有话说

　　睡觉，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