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来生》海妍

107、chapter 107

　　厚厚的红色砖瓦，宽阔的石质台阶，难以推开的笨重木门，这里带着独有荷兰味道的红色房子，无不吸引着闻思远的目光。

　　方烨和铁牛是这里的常客了，因为时常要将捕获的海鲜拿到市场上交易。

　　以往都是父亲和方烨来这儿做做生意，如今家里来了个陌生人，父亲便提议让铁牛带着闻思远到处转转，可方圆哪里答应，用尽了各种办法还是说服了父亲。

　　“方圆啊，去到城里，你要乖乖的跟在身后不要到处乱跑，最近城里动荡。”马六甲古城的情况，父亲是比较了解的，为了安全起见，老人还是多嘴说了几句。

　　“知道啦知道啦！再说了，还有铁牛哥呢，你就不要担心啦！”方圆不耐烦的摆摆手，只觉得父亲肯定是多虑了。

　　他们生活在这个宁静的小山村，无人问津的日子里，让方圆一直对外界没有防备之心。

　　没有大哥跟在身后，方圆仿佛如脱缰的野马一样，进了城之后的灯红酒绿无时无刻不吸引着她的眼球。

　　其实方圆也不是没有进过城，只是每一次来都是匆匆路过，父亲和哥哥说城市里太过于繁华，小偷和海盗猖獗，她一个未经世面的小女孩是需要保护的。

　　但每一次的路过，她踏上回家的船时眼光都会依依不舍的望向热闹繁华的街道。

　　跟随在天佑的身边，她此刻觉得十分的安心，父亲和哥哥和自己说城市里的动荡此时对自己来说也不过就是杞人忧天的事情。

　　远处的铁牛哥在固定的流动摊位叫卖着从村子里打来的渔获，可她感觉怪怪的，好像铁牛哥一直望着这边，总是盯着自己看，又或者是看着自己身旁的男人。

　　是自己的错觉吗？铁牛的眼神里，好像写满了妒火和不甘，而且眼神飘忽不定，当方圆看向远处的汉子时，铁牛总会故作姿态转过脸去，仿佛不愿意接收来自方圆的探究。

　　“天佑，你有没有觉得铁牛哥怪怪的？”方圆询问正在仰着头看向面前红色建筑的闻思远。

　　“没有啊！”此时的闻思远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方圆和铁牛之间的异样，他的目光全被面前的建筑吸引了。

　　艳丽的朱红色，从拐角处传来一阵阵辛辣刺激的香味，激起了闻思远多日以来清淡饮食已经失调的味蕾。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方圆小嘴一嘟，对眼前男人的表态表示不满。

　　“你说。”闻思远知道大事不妙，于是赶紧回过神来，认真的询问着这个比自己挨了一头的小姑娘。

　　方圆似乎是知道闻思远被什么吸引住了，一改刚刚不想讲道理的模样，贱兮兮的问：“你是不是闻到了什么味道？是不是想尝尝？”

　　这街角的苍蝇小馆到底有什么美食，怎么那可能逃脱掉方圆的狗鼻子呢？

　　在闻思远还未反应过来时候，方圆大大咧咧的牵起他的手，直接走向拐角处的一家小店。

　　只见方圆直接操起熟练的马来语，又和老板指手画脚的说说笑笑，又吩咐闻思远找个可以遮阴的位置坐下。

　　“方圆，你的马来语说的真好，但是我真的听不懂。”闻思远不禁对这个小女孩敬佩起来。

　　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知道方圆是台湾来的侨民，除了一口流利的闽南语之外，马来语说的那么好是闻思远没有想到的。

　　“你才知道啊！我父亲说我小时候就有语言天赋，可我对算术不感冒，真的是笨死了。”聪明如方圆，也有自己不擅长的地方。

　　“术业有专攻，在语言方面我要向你学习。”

　　此时，老板端来两份咖喱面包蟹，方圆直接大快朵颐起来。

　　看着闻思远笨手笨脚的不知道从哪里下嘴，方圆扑哧一笑，拿过对方碗碟里的面包蟹开始拆解：“等会吃完你要请客的！”

　　“没问题！”闻思远看着方圆小心翼翼的模样，逐渐发呆，在自己印象中，好像也有那么一个女孩子，傻傻的可爱。

　　别看着方圆一边给天佑拆解面包蟹，可是心里已经偷偷在回味，回味着不禁意之间的牵手。

　　天佑的手好大，可是好柔软，和铁牛的手不一样，那是一双太过于粗糙的手。

　　想着想着，嘴角忍不住的上扬，闻思远就这样愣愣的看着手上动作已经停止，望着空中发呆嘴角带着莫名笑意的方圆，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小丫头，思春吗？”

　　她脸上一红，恼羞成怒：“瞎说什么，我才没有想男人呢！”

　　听着这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回答，闻思远也忍不住的开口大笑，方圆仿佛被人戳穿了心事，直接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咖喱，直接对着闻思远的嘴就送过去。

　　看着闻思远在对面被呛到脸红，方圆没好气的递过一杯水：“活该！哼！”

　　“姑奶奶，对不起，是我错了。你还小，还没到嫁人的时候，趁着年轻你该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闻思远也知道自己刚刚开玩笑有些过分了，于是一本正经的询问方圆的打算。

　　“其实，我很想，很想继承父亲的衣钵。但，我是个女孩儿，父亲的医术只传男不传女……” 才说到开心的地方，方圆想起父亲重男轻女的思想，眉头又皱得更紧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迂腐的思想！”闻思远在听到方圆想要继承她父亲的中医医术时候，双手无意识的开始颤抖了，他看向自己左手上因为戒指压出的指痕，心里更加的疑惑，他的这双手，是不是曾经也拿过一把刀？

　　一把救人的刀，还是屠刀？

　　他不知道，或许，他还需要点时间才能知晓。

　　“其实我不怪父亲，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带我回去过一趟，不过那时候我的记忆比较模糊了。家里好像修了祠堂，但是父亲不允许我进去祭拜，那个时候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没有让我进，我就在大门外一直哭，哥哥就会哄我，会给我从桌子上拿凤梨酥给我吃，阿嬷知道了就打哥哥的手心……”好像又陷入了许多年前的回忆，闻思远听得入神。

　　“那你哥哥呢？让你哥哥继承也可以。”闻思远继续询问。

　　“哥哥？”方圆反问，好像哥哥从来就没有答应过父亲，自己是愿意的。“我哥他不愿意罢——我没有问过，也不敢问，父亲很反感我和哥哥之间讨论这个问题。”

　　属于女孩子独有的细腻的心思，这一点，闻思远知道，方圆是个值得被守护的女孩子。

　　“其实，铁牛很不错。”其实，作为局外人，闻思远能感受到铁牛对方圆的感情，可是小丫头好像在装傻。

　　“干嘛突然说这个，不过，他哪里不错？你可不要乱点鸳鸯谱，我只把铁牛哥当哥哥，和方烨没有区别的那种。”

　　“你们在说什么呢？”彼时，铁牛的声音从方圆的身后传来，差点吓的方圆将嘴里的汤汁喷出来。

　　回头一看，铁牛手里拽着渔网和几叠钞票，正伸出手遮挡面前刺眼的阳光。

　　“好啊，我说怎么一转眼两个人就不见了，原来你们两个背着我偷懒，偷偷躲着儿吃大餐！”铁牛显得有些局促，看着餐桌上的面包蟹食指大动，急忙拉着铁牛坐下。

　　“这只螃蟹是方圆亲手给你拆的，你可要好好尝尝。”

　　本来铁牛有些不开心，自己一直喜欢的女孩被别的男人带走，两个人还偷偷的躲起来吃大餐就够得生气的，可一听天佑说这只螃蟹是方圆亲手撕的，铁牛将不愉快抛诸脑外，拿起铲子准备开吃。

　　“天佑，你去哪儿？”方圆焦急的询问着即将走远的闻思远。

　　“我在附近转转，一会儿回来找你们。”

　　“方圆，这螃蟹真的是你亲手剥的吗？”铁牛乐不可支，也不在乎面前的那份餐食是天佑留给自己，他更在乎的是方圆对自己的心意。

　　“不是！是它自己剥的！”方圆看着走远的身影，没好气的对着铁牛发怒。

　　“快点吃！”勺子在铁牛的瓷盘上敲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方圆吸溜几口，风卷残云般的将餐食吃完。

　　“铁牛哥，你记得给钱啊！”顾不上铁牛在身后大喊，直接朝着闻思远刚刚消失的方向跑去。

　　看着充满了异域风情的钟楼和喷泉，修筑于维多利亚时期的红屋仿佛在诉说着一桩桩属于它专有的故事。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只有那双微微颤抖的手，仿佛在告诉自己，这双手一定救过很多人。

　　手指完全的弧度，似乎是完美的契合了某些冰冷的器械。

　　身边的路人不时的将硬币投掷到喷泉的水池里，闭上眼睛，口中默念，在心里撒下希望的信念。

　　而自己呢？自己是否能像这些人一样，将真相付诸于这小小的一枚钱币呢？

　　突然，人群中出现了骚动，一群身穿棕色马甲，额头围着褐色头巾，修长的小腿却被白色丝袜裹住的男人登陆。这明艳的洛可可可风格，让闻思远迅速反应过来。

　　看着还不明所以的方圆冲着自己跑来，他要说出口的话也湮没在混乱的人群里。

　　大脑里好像被嵌入一根针，变换着它的模样，像是操作室里的船舵，左摇右晃。

　　他能闻到海水的腥味，就像那日搁浅在岸边。

　　头顶的风帆簌簌作响，黑白相间的骷髅团，让他越发的晕眩。

　　妇人和孩子的哭喊，行李箱纷纷被丢出船舱，手上的戒指也被夺走。

　　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闻思远，抱住头痛欲裂的脑袋，直接跪在地下，看着那群似曾相识的海盗，渐渐逼近……

　　“思远，思远，我在等你……”眼前好像又出现那个熟悉的面孔。

　　“若青……若青……”他无助的伸出手想要拥抱却两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