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来生》海妍

10、chapter 10

　　隔着老远的距离就听见唢呐的声音传来，仪仗队伍和一顶华丽的喜轿被轿夫们抬着来了。轿围的边上秀满了百鸟朝凤的图案，四角也挂有彩色装饰和穗子。

　　师玲玲绞完面后换上一身红色绣裙，脚穿配套缎面绣鞋，手执折扇，头上高挽发髻，戴着凤冠，不少贵重的头饰，显得珠光宝气。

　　若青将盖头给她盖上，准备着迎亲的花轿到来。

　　反观赵永坤这边，身着双喜字长袍，肩披红色绸花，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跨着大步从马上跳下来。

　　参加过宋晞文和林曼婷的西式婚礼，师玲玲和赵永坤的双方家长都认为在北平更应该举行中式婚礼。

　　赵永坤带着迎亲队伍来了，在师公馆的门口遇到了阻拦队伍的丫鬟婆子们，纷纷对着新郎官讨要彩头。

　　“哎——这礼都是要随的，新郎官今日可不能吝啬啊！”有人在旁说道。

　　赵永坤安排下人把准备好的进门礼，给大家发下去，大家纷纷抢着夺着，趁着大家抢红包的功夫，赵永坤如泥鳅一般滑进人群里。

　　来到师玲玲的闺房门口，若青和伴娘都在屋子里布置婚房，赵永坤朝屋内喊话。

　　“玲玲，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家！”

　　听见来人是赵永坤，关若青悄悄打开一条门缝，朝着赵永坤就啐道：“你个好小子，口说无凭，一张嘴就想把新娘子哄走，拿出点诚意出来。”

　　听着这新郎官的声音，关若青赶紧催促道：“快把盖头盖回去，时间快到了。”

　　早上还没吃早饭的新娘子，此时嘴巴被白煮蛋塞的满满当当，吐也不是，咽下去也困难。

　　众人手忙脚乱的去盖盖头，整理床铺，收拾杂七杂八的东西，听着外面锣鼓震天响，大家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像今天是自己结婚的日子似的。

　　“玲玲，你等我，我马上来接你！”，说着，赵永坤朝着堂屋那边去，准备去叩拜未来的岳父岳母。

　　递上自己父亲亲手写的大红迎亲简帖，事毕，师家父母安排女方这边开动筵席，这边请的都是师家的亲朋好友，还有一些是达官显贵，赵永坤哪里敢怠慢，就怕自己一句话说错了得罪他人。

　　成为了师家人的女婿，这女方家庭里的小孩子也是够调皮的，媒人带着新郎官和女方亲戚喝着祝酒，小孩子跑来跑去，各种玩闹，惹得赵永坤心生不悦。

　　媒人连忙劝说：“不生气啊，今日是你大喜日子，小孩子撞来撞去的我们都说是‘洗媒’和‘挂红’，是好兆头。”

　　媒人轻易化解了尴尬，赵永坤也没有再生气了，伸出手摸摸小孩子的脑袋，对他说：“捣蛋鬼，还要靠你们我才能幸福，我真是谢谢你们了！”

　　接着和其他亲朋好友开始畅聊喝酒，酒过一旬，赵永坤精神状态尚可。

　　媒人此时安排新娘出来，新人双方先要祭拜祠堂里的祖先神位，拜完后是伯母含着泪将师玲玲扶上花轿。

　　师玲玲此时的情绪也快控制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握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

　　“我让长嫂跟着你一起过去，有她在伺候你我也放心。”母亲吩咐道，递了个眼神给娇子旁的长嫂，下人点点头，表示自己会照顾好小姐。

　　父亲站在轿子前迟迟不愿意开口，作为一个中年男人，对女儿的那份爱是沉重又悲怆。

　　房间里的伴娘还有关若青大清早也没有吃早饭，匆匆拿了几个鸡蛋和喜饼后，拎着师玲玲的私人物品，手忙脚乱的就赶过来了。

　　这边人到齐了，仪仗队的锣鼓声又响起，师玲玲的情绪彻底控制不住。

　　准备离开和彻底离开，是不一样的感觉。

　　轿帘被彻底放下，失重的感觉让她反应过来已经出发了。前方的声音很是吵闹，师玲玲拨开眼前的盖头，掀起侧面的帘子，瞅见轿子前正是在骑马的新郎官，身形有些摇摇晃晃。

　　若青看见轿子门帘被掀开，赶忙凑过去：“你要干嘛……”

　　“若青，我不想嫁了……我想我娘……”师玲玲眼泪汪汪。

　　“你现在才后悔？已经晚了……玲玲，赵永坤会是个好丈夫的，迎接你的是幸福的生活。我们始终都是要离开父母的怀抱的，我们是成年人了！”若青语重心长的劝着她，她不希望箭已经在弦上，却还要出尔反尔。不知道这样的安慰有没有用，但至少在这个时候，师玲玲绝对不能有反悔的想法。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后悔也于事无补，至少那个肚子里的孩子不允许身为母亲的她这样做。

　　但终究，年轻还是年轻，还没做好为人父母的角色，就要离开自己的父母成立自己的家庭。

　　“可是——我——”泪眼婆娑，师玲玲不再说什么了，将帘子放下，让眼泪肆意的流下。

　　是呀，若青说的没错，如果说这一切不是自己想要的，但一定是自己自找的。

　　按道理来说，今天应该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但为什么又会感觉到恐惧呢？是对未知的未来生活恐惧吗？还是为自己匆匆选择的下半生而恐惧呢？

　　她不得而知，坐在船上的人，永远看不到船下的暗流涌动。

　　约莫半个时辰，花轿停在了赵家门口，此时从未谋面的年轻伴娘过来掀开轿子的帘子，将新娘子搀扶下来，各位傧相上前赞礼，众人也向新郎，新娘身上撒着红黄相间的纸花。

　　师玲玲的心脏突突的跳，视线只够看着脚下的范围，陌生的环境和道路让她有些不适应，找不着方向。

　　“若青——”一声呼唤，若青赶忙跑过来另外搀扶着，有了若青的陪伴她心安了不少。

　　“别怕，我陪着你呢！”握着的那双手心里全都是汗，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搀扶到堂屋后，还是被安排祭拜各位祖先牌位，然后是传统的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后就被送去了新房。

　　赵家人早就提前安排了福人在新房的床上滚了滚，寓意讨个福气，命下人在床上撒了枣子，花生，桂圆和莲子，预示着“早生贵子”。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师玲玲思考半晌还是不敢私自掀开盖头，可是肚子饿的咕咕在叫。

　　感觉到屁股底下有东西，拿手摸了摸，一看居然是花生和红枣，赶忙连着吃了好几口。

　　就这么正襟危坐，一个多小时了，终于有些快撑不住了，她只能依靠着床沿睡了过去……

　　赵永坤在自己家放得开一些，刚刚在师家已经喝过一回，现在开启第二轮。

　　他红光满面，举起酒杯敬向眼前的夫妻两个。

　　“宋晞文，好小子，你来了！日思夜想，你终于来了！”赵永坤伸出手在宋晞文的后背上重重拍了几下，兄弟之间的情谊溢于言表。

　　“真出息了！如花美眷，有福消受！”宋晞文回道，说完眼神控制不住的开始游移。

　　人群中，他还是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娇小的身影。刚刚在新娘的轿子停在堂屋门口的时候，他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明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为什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呢？

　　“永坤，我也敬你！”林曼婷纤细的双手戴着白色蕾丝手套，举起酒杯向眼前的新人祝福。

　　响起碰杯的声音，打乱他神游的思绪。林曼婷看着身边的男人心不在焉的，忍不住关心。

　　“晞文，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连夜赶火车，她担心宋晞文是在路上没有睡好，就算是买的二等车票，环境静谧，但也没有办法和家里的环境相比，况且宋晞文向来睡眠就比较浅。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宋晞文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表现出一副很疲惫的模样。

　　“可能吧，这个头，疼的不是一回两回了。”

　　“等回了上海，我让父亲给你请最好的医生来给你看看。”

　　见林曼婷没有丝毫的怀疑，宋晞文又开口安慰道：“别担心了，我相信今晚的闹洞房一定会很热闹，哪里还会头痛呢！”

　　被宋晞文打趣了，赵永坤给宋晞文胸口一个小拳头：“又笑话我！”

　　不能在这边逗留太久，后面还有其他朋友和同学需要敬酒，再次寒暄了几句宋晞文督促赵永坤赶紧过去，别耽误了正事。

　　两个人继续吃着筵席，林曼婷对北平正宗的北方味道赞不绝口，筷子就一直没有停过。

　　中途，宋晞文借口去上厕所离开了。摆脱了林曼婷的控制后，宋晞文像是脱缰的野马，在赵家宅子里狂奔起来，一路的视线都在搜寻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正在给师玲玲拿台灯的若青此时正好准备推门而入，被一声熟悉的声音喊住。

　　她不敢回头，怕那个声音只是自己多日以来的幻觉，她好害怕自己一回头这个声音就再也消失不见。

　　“若青——”声音再次响起，她可以很确定这次绝对不是幻觉，可是那双脚就像是钉在地上，怎么也转不过来。

　　“若青，是我。”强行将若青的身子掰过来对着自己，看着眼前的女子噙满泪水的双眼，宋晞文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将她揽入怀中。

　　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她不能让自己在此刻崩溃，强行将那些泪水憋回去。

　　“宋先生。”若青的称呼此时也变了，变得十分的生疏，居然生出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来。

　　“你以前都是喊我晞文的。”

　　他手上的力道将她的肩膀弄痛了，她眉头一皱：“我有什么资格这样喊？”

　　说心里不在意是假的，年轻人的爱情总是这样阴阳怪气。

　　“我结婚你为何不来？”问出那句一直藏在心里的话，宋晞文对这个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他也不相信师玲玲和赵永坤一直以来的说辞。什么买不到车票，什么车票太贵，通通都是借口。

　　他今天就要在这里得到若青自己亲口的证实。

　　“车票太贵，我没钱买。”不出意外，若青给了他一个别人都无法信服的答案。

　　宋晞文不相信，反驳道：“没钱你不会给我打电话？你买不了，我可以给你买！”

　　关若青突然冷笑了一下，强行挣脱了宋晞文对自己的禁锢，开口问道：“倘若今天不是师玲玲成亲，而是我结婚，你会来吗？”

　　没有丝毫的迟疑，宋晞文立马回道：“当然会！”

　　像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若青点点头，继续说：“可我不会，因为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宋晞文忙着追问，若青的话说的让人越来越糊涂了，他搞不懂。

　　“我问你，你为什么会来？”她继续问，上个问题她还没有回答，又甩出下一个问题来。

　　“我想——目睹自己爱的人嫁给她爱的人，亲手将她交给别人，也是一种爱的方式。”说到最后竟有一丝悲凉。

　　若青看着宋晞文那双闪烁又真诚的双眸，眼泪又控制不住的流下：“你不懂。”停顿几秒调整好情绪继续说：“真爱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看着爱人娶别的女人。”

　　脑子里犹如五雷轰顶，闪过一些细碎的片段，在那一刻，宋晞文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又气愤又开心，他似乎是读懂了若青背后的含义。

　　望着那双含泪的双眼，宋晞文诚恳的回应：“我是逼不得已，我已经和她提了离婚了……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宋晞文的双手握住若青的，却被若青突然甩开：“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是林家的夫婿，同我说这些做什么用？”

　　他还想再次牵住她的手，被她一把挣脱，回复的话语确实冷冰冰，毫无感情：“麻烦不要再纠缠，也不要再联系了……”

　　说着，若青转身推开眼前的门进入，将宋晞文一人留在原地，怔怔的站着，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刚刚得知了若青对自己的心意后他居然觉得万幸，自己总算不是自作多情。可是，面对若青最后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担心自己和若青之间永远都会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这该如何是好呢？

　　林曼婷躲在廊下，看着自己失魂落魄的丈夫和刚刚离开的女子，那些亲密的举止动作，让她心中不免升起一团怒火。

　　攥紧了拳头，林曼婷发誓自己一定不会放过她！

　　露出甜美的微笑，林曼婷转身离开，既然宋晞文不舍得，那就让自己来做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