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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总是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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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鹰艰难的拖着一大袋子进了院门,气喘吁吁的朝站在厨房门口的宁晖道:“帮忙。”
宁晖忙垂着头,擦了眼中的泪,快步走出了厨房,却见蒋鹰拖着一个比他还高的袋子,周围却连个护送的人都没有。宁晖心里更是难过,忍着再次涌上的泪,低着头一声不响的帮蒋鹰把袋子拖到正房去。
蒋鹰一件件朝外掏东西,有果子蜜饯腊肉,还有一篮新鲜的梨子。蒋鹰的眼中逐渐露出几分笑意,将食物分开放在桌上。待到袋子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才现在气氛有些不对。萧璟年坐在床边拿着本书卷,根本没过来。蒋鹰侧目看向宁晖,首先入眼的便是她有些红肿的侧脸:“挨打了?”
宁晖愣怔了片刻,忙抬手遮住了脸:“我自己……碰了一下。”
蒋鹰挑眉道:“碰手上了。”
宁晖没成想蒋鹰会这么接话,一时间也哭不出来:“锅开了,我去看看。”
蒋鹰却一步挡住了宁晖的去路:“哭了。”
宁晖忙摇头:“眼里进了灰尘。”
萧璟年听着蒋鹰的问话,再也坐不住了,扔下手中的书卷,伸手将宁晖从蒋鹰身边拉走,自盆架上拿上一条毛巾,轻轻的按在了宁晖的脸上:“明明知道那些话不该说,你又何必气我,打你都不知道躲一躲……只等着我内疚心疼……”宁晖垂着头,一滴滴的落着泪,温热的泪水落在萧璟年手上,让他更是难受,“别哭了,我错了还不成吗?……要是很疼,你打回来就是了,我……一时糊涂了,才说出了那些话来……”
听着萧璟年的温言软语,宁晖的心情没有轻松半分,反而越发的难受了。京城所有的消息,都让萧璟年失去了回宫的希望,自己的爷爷也被软禁了,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尽头。宁晖只觉得沉重又绝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萧璟年打过来的时候,宁晖只是愣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愤恨又委屈。可此时,宁晖面对这样温声软语的道着歉的萧璟年,心里更难受,还不如让他再打一顿。自己得知一切,尚且难受成这样,他心里不知该是怎样的难过和……恐惧。
萧璟年见宁晖许久都止不住眼泪,便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哭吧,别害怕,总会没事的,本宫不是还在这里吗?鹰儿也在这里,你不用怕,再坏也莫过于此了,不会再坏了。”
寒冬腊月的天气,天黑的很快,这顿面三个人都吃得索然无味。锦衣卫和御林军换岗,自始至终没有御林军的人给萧璟年请安。林奕远领着几个人,悄无声息的送了不少炭火和几床厚厚的棉被,却没有来及和宁晖说话,便匆匆的离开了。
蒋鹰点着了两个炭盆,坐在烧得火边上,将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便开始雕木头。萧璟年拿着书卷,靠着火盆,不知看进去多少。宁晖大哭了一场,筋疲力尽,没吃几口饭便躺在床上不再动弹,只觉得浑身都难受的很。
御林军的到来,打破了三个人最终的期望,这让三个人看起来都有几分无精打采的。实然宁晖要担忧比萧璟年只多不少,太子被圈禁在西山行宫尚且如此艰难,上皇他们在泰和园的日子能好到哪里去。宁珏还寄居在林家,虽然让人放心不少,可如此冷的天气,到底是寄人篱下,他又是个不声不响的性子,便是有些不舒服也不愿意麻烦人,自己莫说照顾他和祖父,甚至连见一面都成了奢求。这般提心吊胆筹谋算计的日子,还不知要过上多久,才能一家团聚。
宁晖想到此处,只觉得腹痛如绞,忍不住哼出声来。蒋鹰闻声有些疑惑的看向宁晖,萧璟年侧了侧眼眸,看着宁晖有些苍白的脸色:“哪里不舒服吗?”
宁晖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累。眼看着要过除夕了,不知往年京、宫里都是怎么过的?”
蒋鹰再次全神贯注的雕刻木头,木然道:“吃饭睡觉拜祖宗。”
萧璟年轻笑了一声:“除夕这夜,宫中的大小嫔妃,都能在家宴这日露露脸,父皇没有皇后,便同我们兄弟几个在一起守岁。子时一过,宫里会放很多焰火,外城的百姓便会跟着宫里一起放,次日一早我们跟着父皇祭天祭祖,那些命妇们要进宫给太后请安。”
蒋鹰接道:“累。”
萧璟年再次被拆穿了,有些无奈,一时间方才凝重的气氛散去了不少:“虽是很累,好在弘文馆一直放假到元宵之后,大家也是难得的放松。你祖父说你身体不好,总不带你外出,但你写得的那些诗,便是父皇都忍不住夸赞几句。”
宁晖侧了侧眼眸:“侯爷在家过年,比宫里轻松不少。”
蒋鹰抬眸:“我在宫中过。”
宁晖愣了愣,蒋鹰虽说是太后的外孙,却是蒋氏子孙,,能在宫中守岁,受宠程度可见一斑。但身为安国公的嫡长子却不回家守岁祭祖,只怕蒋鹰和安国公的关系并不亲近。
萧璟年侧目看向宁晖:“你家里只有祖孙两个,又没有命妇入宫请安,过年定很轻松。本宫倒是起了,我们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也不见你在京城有朋友。”
宁晖抿了抿唇:“谁说我没有朋友,林家兄弟和……常常去我家,闲暇无事的时候,我便找他们。”
萧璟年道:“怪不得林奕远对你这个外人,比对这个表弟都鹰儿都好。”
蒋鹰皱了皱眉,十分中肯的评价道:“林家兄弟个个奸诈。”
宁晖望向蒋鹰,只见他脸上的不喜十分的坦荡,又忆起林奕远对蒋鹰的评价,一个是林太后的外孙,一个是林太后的侄孙,两人对彼此的成见都是如此深,可见一早便交恶了,怪不得他从不问起蒋鹰的情况。
宁晖想劝解几句又觉得十分难受:“侯爷能递我一杯热水吗?”
蒋鹰歪了歪头,虽然眉头皱的更深,可还是站起身来从炭火边的水壶边上,倒了一杯不算太热的水。萧璟年将床边的油灯拨亮了许多,这才发现宁晖的额头都是冷汗,嘴唇已苍白的没了颜色。
萧璟年坐到床边,摸了摸宁晖的额头,只觉得湿漉漉又冰凉冰凉的:“你哪里不舒服?”
宁晖蹙眉道:“肚子有些疼。”
萧璟年与蒋鹰对视了一眼,腹痛之事可大可小,此时西山连一个大夫都没有,便连夜去请,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萧璟年扶住宁晖,喂她喝了几口水,因水不太热的缘故,宁晖喝了几口便不愿意喝了,只觉得四肢都是冰冷的。
宁晖虚弱的笑了笑,安抚道:“怕是有些着凉了,睡一觉就好了。”
萧璟年碰到宁晖的手,彷如碰了一块冰,他站起身来,毅然道:“本宫亲自去找万崇年。”
宁晖伸手拉住萧璟年的手:“我没事,只是有些冷,抗抗就过去了,我自小就不怎么生……肚子疼恐怕也是着凉了,你们不用担心。”
“你先松手,本宫去烧些热水。”萧璟年安抚的摸了摸宁晖的额头,满眸的担忧遮都遮不住,他起身将铜壶笨拙的挂在了炭火上,“晚上你没吃多少,要吃些东西吗?”
萧璟年话毕,便看向面无表情的蒋鹰。蒋鹰皱眉站在原地许久,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藏在壁橱里的蜜饯的拿出来了一些,捧到宁晖的面前。
宁晖看着蒋鹰嘟着嘴不情缘的样子,有些好笑,只捏了一颗放在嘴里:“谢侯爷割爱。”
“再吃。”蒋鹰捧着蜜饯站在原地,别扭的说了一句,见宁晖闭了眼,便将蜜饯放在了床边。
萧璟年并没看两人,找了两三个铜盆,多放了些炭火,点了起来,坐回在原地又摸了摸宁晖的额头,只觉得冷哼似乎比刚才还多,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脖颈,宁晖吓了一跳,猛然的睁开了眼:“是不是还冷?”
宁晖让炭火熏得更难受,又不好驳了萧璟年的好意,又怕他伸手在自己身上乱摸,忙说道:“好多了,殿下不必担心,睡一觉就好了。”
萧璟年想了想,便开始解自己身上的盘扣,待到褪去身上棉袍,掀开被子的瞬间,萧璟年怔在原地,宁晖是脱去棉衣才钻进了被子,此时被褥下的铺被上晕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宁晖雪白的亵裤,几乎有一半都被血染红了。
莫说是萧璟年愣住了,便是站在一旁的蒋鹰的也呆在了原地。宁晖皱起了眉头望向血迹,片刻后宁晖终于想到了什么,手忙脚乱的裹住了被子:“殿下、侯爷,你们……你们先出去!”
萧璟年和蒋鹰从愣神中,回过神来,两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萧璟年的手止不住的哆嗦着,颤声道:“你莫怕,我我……本宫现在就去叫、叫人过来!”
蒋鹰后退了一步,踢翻了盆炭火,疑惑道:“何时受的伤……”
宁晖急急的摇摇头,见萧璟年哆嗦着穿衣袍,忙道:“我并未受伤,殿下和侯爷不必惊慌,你们……你们先出去等等,一会我便同你解释,可好?”
萧璟年惊慌失措,急声道:“你流了那么多血,定是很严重!还解释什么!你且等着!我马上就让锦衣卫去京里给你找大夫!”
宁晖见蒋鹰慌手慌脚的朝外走,也慌了神:“侯爷!你先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蒋鹰满脸惊慌失措的站在原地,咬着牙道:“你休要骗我!方才那么多血我都看见了!你别害怕!我定会救你的!”
宁晖见萧璟年衣衫不整的便要朝外袍,伸手便去拽他的手:“殿下!”
萧璟年见宁晖急的声音都变调了,忙道:“我不去!我哪也不去,你不要着急,我总归……总该让他们去找大夫……”
蒋鹰点头:“你陪他,我去。”
宁晖摇了摇头,紧紧的攥着萧璟年的手,许久许久,才轻声道:“殿下、侯爷不必紧张,我并未受伤,只是来了葵水。”
“这还不是受伤!你想骗谁……葵、葵水不是女子才有的吗?你你……你是不是在发烧。”萧璟年懵了,站在原地有些语无伦次。
蒋鹰皱眉侧目:“什么葵水?”
宁晖脸色酡红一片,听到此话,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时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只有死死的攥住萧璟年的手,不让他离开出去乱吆喝就对了。
许久许久,萧璟年回过神来,轻声道:“你是女子?”
宁晖不敢同萧璟年对视:“殿下不要生气,我沈家绝非有意欺君,只是情非得已,宁珏身体过于虚弱,根本不能进宫服侍殿下左右,是我说服了爷爷代替他做太子伴读的……我们姐弟是双生子,长相很是相似,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蒋鹰皱眉点头,直白道:“怪不得你比表哥软和。”
萧璟年站在原地,脸色莫测,半晌回过神来,呐呐道:“本宫没听说,沈家还有女儿。”
宁晖不敢有所怠慢,忙道:“我与宁珏是双生子,因他出生后十分瘦弱,爹和娘怕在漠北养不活,便在他三个月时,将他送回了京城。我便被留在了爹娘身边教养,一岁半时……锦城城破,父亲和母亲战死后,我便一直跟在外祖身边。直至大半年前皇上要御驾亲征,要将我弟弟接入宫中做太子伴读……”
萧璟年侧目看向宁晖,轻声道:“你沈家觉得我父皇,表面上要将沈宁珏接入宫中做本宫的伴读,实然是入宫做质,所以你沈家舍不得唯一的男丁,便将你推出来充数。”
宁晖额头上已是溢满了冷汗,摇头道:“殿下不可误会了我祖父,并非我沈家舍不得宁珏,而是宁珏自幼体弱,宫中环境虽好,但到底不适合一个药不离身的人的生活。何况殿下要学五艺,宁珏连个弓箭都拉不来,如何做的了殿下的伴读。入宫代替宁珏是我的注意,在我得知此事后,连夜赶回京城,说服了祖父。”
“当初祖父和我都不曾预料,皇上会被挟持,御驾亲征历来只是走走过场。祖父本来觉得三五个月便可还朝,我与宁珏不但长相酷似,不会被人发现。祖父也有自己的考虑,他觉得殿下母家不显,德妃毕竟是殿下的养母,又自己育有皇子,只怕皇上走后,殿下在宫中会十分艰难,因我自小习武善骑射,进了宫不但可以做伴读,更可以就近保护殿下,这才同意了我的建议。”
萧璟年听到宁晖的话,十分动容,他安抚的拍了拍宁晖的手,极轻声道:“罢了罢了,莫说这些,你是不是疼的厉害,都需要些什么,我这便去帮你找来。”
宁晖方才太过紧张,早已忘了疼痛,此时见萧璟年接受了自己的说辞,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剧痛一阵阵的袭来:“殿下和侯爷可否先出去,容我收拾干净些,再来回话?”
蒋鹰埋着头朝外走,萧璟年露出几分尴尬,点了点头,临走时被脚边的板凳绊了一跤,这才装作若无其事般的走出门去。萧璟年的一番作态让宁晖疼痛和紧张减轻了不少,想笑又怕萧璟年更窘迫,便忍住了。
宁晖眼见他们出去再次关好了门,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开始收拾身上与床上。这是宁晖第一次来葵水,虽然当初在漠北外祖母早就教过这些,嬷嬷和丫鬟们早一两年便开始准备这些物件,但宁晖到底是第一次经历此事。
来此之前,宁晖虽是长在漠北,却也是饭来张口的官家小姐,哪里亲手做过这些,此时也只有回忆丫鬟们准备的东西,随意剪了几块布,弄了一些炭灰,先用着了。又将铺被换了一个遍,幸好今日林奕远送来几床新棉被和铺底,不然宁晖不知道晚上该让外面那两个睡哪里了。
宁晖自动自发的将自己的床,安在了一旁的贵妃榻上,身份已经说明,现在也有了多余的被褥了,终于不用再同他们挤在一起了,多少次半夜起身都胆战心惊的。宁晖躺在贵妃榻上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身上还是很不舒服,但是心里却轻松一片。宁晖本来还怕暴露身份会有很不好的后果,虽说皇上成了上皇,可欺君之罪历来可大可小,怕只怕新帝急着抓自家祖父的把柄,连包庇宁珏的林家都要遭受牵连。现在有太子和勇毅侯做了共犯,便是将来东窗事发,也不会有什么了,想至此,宁晖的心情一片大好。
不知过了多久,宁晖都快要睡着的时候,萧璟年与蒋鹰鱼贯而入,只见萧璟年端着一锅汤,蒋鹰提着大包小包,后面还跟着几个锦衣卫。宁晖看见陌生的锦衣卫在门外时,心里骤然一紧,只见他们把东西送来,便被蒋鹰不客气的赶走了,宁晖这才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