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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宫苑怨 ...

  •   太后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因底子好保养得宜,肌肤白皙而光滑,只眼角下有细细的纹路,看起来不过才四十来岁,显得极为年轻。太后的父亲乃大梁朝第一任上将军林栋,林奕远的父亲林继东正是太后的幼弟。太后年轻时,家世好又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多少位高权重的人家和有实权的王爷想迎娶。

      林栋却将太后嫁给当时最不得宠的皇子,后来的先皇。太后初嫁从不曾嫌弃过夫婿势弱,一心一意的和先皇过日子,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以,她才会在身怀六甲时,不顾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为先皇引开追兵。

      当年,戾太子被废,先皇逐渐走进了权力的中心,他为了所谓的大业,处处拉拢人心,将第一个侧妃纳入王府后,太后伤心了许久,却因自己不能再生育,再没有立场说什么。但从此后,太后便也对过去天真的期望死了心,对先帝再无半分情爱所求。这也是为何,太后可以做到对待嫔妃宽容大度,对皇子不偏不向的缘故。

      先帝对太后绝非无情,当年两人一起经历生死,也曾举案齐眉如胶似漆,太后又为他生下皇长女,先皇曾将母女两人爱若性命,否则也不会在长公主出嫁时倾尽内帑库给长公主做嫁妆了。他本以为妻子一生一世都会如此,可等他察觉到妻子的疏远,再想挽回为时已晚。直至后来破罐子破摔,一个个的都纳进宫。至于先帝后不后悔,也只有先皇自己才知道了。

      杜嬷嬷笑道:“太后可是千岁,这才活了几年,怎么就老了。奴婢说呢,您可不老,您老了咱们家的小侯爷可怎么办?他是个实诚又死心眼的孩子,若没了你的看顾,还不被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吞了骨头?至于跟着您受苦不受苦,也只有小侯爷自己才说得清楚,奴婢看着小侯爷倒是觉得去西山不曾受委屈。”

      太后闭了闭眼:“那傻孩子像他娘,心善又心软,哀家最不放心的就是他。原以为皇上是个宽厚的,只有王氏一族张扬些倒也不惧,哀家还想着皇上要是压制不住王家,便帮衬着点,可现在看那夫妻半径对八两,就斗吧……”

      杜嬷嬷对太后的意思心领神会:“先不说皇上如何,王家算个什么东西,便是太后什么都不管了,莫不是咱们林家还怕王家不成?”

      太后摇了摇头:“这次的事哀家已有些后悔,若是哀家坚持不许上皇御驾亲征,怎会出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让太子跟着受这份罪。如今木已成炊,哀家不想再有变故,皇帝和王氏能收敛一些,便皆大欢喜。”

      杜嬷嬷听出了太后话中的意思,却对王皇后能收敛并不看好,便不再劝:“小侯爷和周公子午后便入了宫,想来一会便过来了,奴婢让人蒸了莲蓉糕,炖了雪衣,只等他们一会过来。”

      便在此时,门外响起了宫人的声音:“侯爷、周公子来了,太后都等了您们一早上了。”

      周律偕同蒋鹰双双走进门来,周律走了几步跪下身来:“周律叩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蒋鹰走到太后的长椅边上,才跪了下来,一丝不苟的行了礼:“给祖母请安。”

      “太后这些时日可有想律和侯爷,你都不知道我们多想您,您也不给我递牌子,我们进都进不来。”

      太后听到周律的话,心疼的不行,自家外孙自小入后宫如履平地,可如今不过十三岁,想见自己一面都要等召见递牌子。

      蒋鹰听到此话,瞪了周律一眼:“别乱说,惹祖母担心。”

      杜嬷嬷见太后笑容僵了僵,忙道:“周公子又不是外人,还不快点起来。”

      太后抿了抿唇,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她伸手摸了摸蒋鹰的头:“都快起来,说了多少次了,没有外人,你们来哀家这儿便不用行礼了。”

      周律咧嘴一笑,站了起来,朗声道:“母亲一直惦念太后,知道臣要进宫,专门着臣给太后带了些庄里的时令果蔬。”

      杜嬷嬷笑道:“周夫人是个有心的,但凡你家有什么新鲜的东西,总不忘朝宫里捎带。”

      太后抬抬手让周律坐到自己下手,周律因自小就是蒋鹰的伴读,常年伴在太后身边,倒也不客气的坐在了一旁。蒋鹰见太后的手一直放在自己头上,干脆坐在了太后的脚踏边上。

      蒋鹰平日并不喜欢别人的触碰,五岁以后便很少像今日这般乖顺,坐在太后触手可及的地方。可这样举动又让太后欣喜又难受,若非祖孙难得见上一面,他也不会如此。

      杜嬷嬷笑道:“几日不见,小侯爷又懂事了。”

      周律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太后娘娘是不知道,侯爷自打回到家,天天都说您怎么还不让进宫,问你吃饭了没,睡着了没,一天总要在臣耳边念叨几次。臣早想让母亲进宫看看,可递了几次牌子,皇后总也不准。”

      太后的笑意凝在了眼中,却不漏丝毫,看向周律轻声道:“鹰儿一个人在外面,多亏有你家照顾,不然哀家也不放心。你母亲自小就是个懂事的,哀家不能像以往那般顾及你们,平日里你们自己小心点才是。”

      周律连连点头,爽朗的一笑:“母亲看见侯爷比看见臣还亲近几分,平日里臣说十句话,还不如侯爷说上一句,太后娘娘将他交给母亲,只管放心便是。”

      太后笑道:“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哀家何时把你和你母亲当过外人。”

      鹰儿坐在脚踏上,瞪着周律:“酸死了,祖母别理他。”

      杜嬷嬷掩唇笑道:“呦,咱们的小侯爷吃醋了,太后看看,多少年没见过这般的小侯爷了。侯爷是不知道呢,自打昨个听说皇上要招你进宫,太后便一直念叨着侯爷呢。”

      蒋鹰虽还板着脸,可眼眸露出些许喜色,挑眉道:“祖母猜猜,皇上召我何事?”

      太后点了点蒋鹰的额头,笑道:“莫不是都尉府的差事有着落了?”

      蒋鹰撇嘴:“您都知道了。”

      太后捏了捏蒋鹰的脸颊,目光说不出的柔和:“一进门就笑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这还用猜吗?你给祖母装得再深沉,祖母也能看出来。”

      蒋鹰尴尬的挠头,很是难得的露出几分娇憨:“隆恩浩荡,我和周律入了都尉府。”

      周律道:“这次多亏有太后和侯爷照顾,不然臣哪里进得去都尉府。”

      太后望向周律:“说什么照顾,你娘和锦儿是闺中密友。安国公府时,你娘对锦儿的那些提点和照顾,哀家都记在心中了。当初把你接入宫中,也是想让你和鹰儿好好相处,她们的情谊不能断在你们这里。鹰儿脾气硬,被哀家娇惯了些,这些年你们能相处的那么好,你没少让着他,哀家都知道。”

      周律道:“太后说哪里的话,什么让着不让着,侯爷比我小两岁,臣自是把当他当弟弟一样照顾。”

      “说得就是这个理,鹰儿能有你这么个妥当的兄弟看顾着,哀家在宫中就更放心了。”太后脸上笑容更甚,摸了摸蒋鹰的头:“你皇舅舅给你们什么职位?”

      蒋鹰纳闷道:“还有职位?”

      周律忙接道:“皇上只说让我们明天去都尉府上职,没说有什么安排,想来明日才有定夺。”

      太后的笑意敛去了不少:“是吗?”

      周律不动声色的看了蒋鹰一眼,笑道:“太后娘娘不必担忧,多少世家子弟进去都是从旗手卫做起的,虽无品级,倒也无甚风险。”

      太后抿了抿唇,眼底的笑意彻底失了踪迹:“哀家倒是没什么,你们俩小被哀家养在宫中,除了念书便没不曾做过什么。旗手卫又不是什么体面活,莫不是让一朝的侯爷和好好的少爷去扬旗不成。”

      蒋鹰拉了拉太后的衣角,平板道:“旗手卫也成,祖母不必难受。”

      周律忙道:“太后稍安勿躁,旗手卫也算是跟在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多少人都求不来的活儿。皇上能把侯爷和我放在自己眼前,是我们的福气,可见对我们也是极看重的。”

      太后摸了摸蒋鹰的头,叹息一声:“难得你们想得开,既然皇上肯给你们机会,你们得好好干才是,否则哀家脸上也无光。”

      蒋鹰郑重的点了点头:“祖母担心,我都知道,以后会好好做事,不惹祖母心烦担忧。”

      蒋鹰难得说出一般贴心的话来,太后终是再次笑了起来,声音越发的柔和:“你有这般的想法就够了,祖母不用你做事多卖力,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不被那些子魑魅魍魉惦记就够了。”

      蒋鹰又点了点头:“祖母保重自己,孙儿的交代,要放在心上。:”

      太后恨恨的点了点蒋鹰摇晃不停的脑袋,佯怒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哀家现在只剩下你这么个心肝骨肉,若非时时把你放在心上,外面的那些事哀家又怎么会管。”

      蒋鹰委屈的看向太后,一时间又不知怎么辩解,看了周律一眼。周律忙下茶盏,忙接话道:“哼,杜嬷嬷送信同侯爷说了,您最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御医都来了好几次换了不少药方,您却还总是一夜坐到天亮。这怎么能成,您要是不保重自己,侯爷可怎么办?侯爷自小到大就你一个亲人,您若病了,将侯爷扔给那些豺狼虎豹,那侯爷和律还不被他们生吃了?”

      太后听了周律的解释,心中有几分甜又有几分酸,望着蒋鹰的侧脸,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好。胸口的那股酸涩又加重的几分,眼底却升起了几分阴霾。

      蒋鹰自小失了母亲,父亲是个放荡不羁没有良心的人,继母短视又歹毒,除了宫中的太后,蒋鹰在世上便再也得不到亲人慰藉。当年上皇虽也是十分宠爱蒋鹰,到底也是蒋鹰有意讨好,和上皇对太后投桃报李在里面,虽然两人最后也处出了感情,却也算不得全心全意的。

      蒋鹰从记事便半年宫中,半年安国公东府这样轮着住。太后只有这个外孙,倒是想让他常年住在宫中,可太后比谁都知道,安国公府才是蒋鹰的家,在宫中不管蒋鹰如何的理直气壮,又如何的受宠骄纵,那只是因为太后还活着。

      若有一日太后不在了,蒋鹰却没有将安国公府的一切经营好,不知那些对安国公虎视眈眈,又在府中经营多年的人会怎么生吃了蒋鹰。故而,太后心中虽有一万个舍不得,还是不得不将小小蒋鹰放回安国公府磨砺、挣扎、筹谋。

      太后闭了闭眼,才压抑中心中的酸涩,柔声道:“哀家让你担忧这些琐事,是哀家不好。你也莫胡思乱想,哀家也不全是为了你,还有宫中的一些事,上皇在泰和园的境遇不太好,太子到底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孩子,你回来了,他却还在受苦。废太子之事已被提出来一次又一次,皇上悬而不决,如此只会让那些人更加恨太子,只怕会害了他。不过,你也放心,哀家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但身体好着呢。”

      蒋鹰搂住太后靠在了她的腿上,轻声道:“祖母操心这些,我不能分忧。不若,你下懿旨,让我去看表哥和太上皇。”

      太后摸着蒋鹰的长发,摇了摇头:“你才回来没多久,现在如何能过去。皇上那里尚且好说,皇后和王氏不知会怎么做,到时候若被皇上误会,那你近日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白工,你且再等等吧。”

      蒋鹰想了想道:“只看表哥。”

      太后叹息一声,望着蒋鹰的目光更加慈爱了:“不妥,你虽只是惦念骨肉亲情,可有些人却不这么想。你去这一趟,不知要引出多少事由。”

      蒋鹰眼中说不出的失望,恹恹道:“看一眼,能改朝换代不成。”

      杜嬷嬷急声道:“我的祖宗哟,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被有心人听见了,你不知又要多受多少猜忌。太后娘娘天天在宫中为您提心吊胆的,就怕你有个好歹,你便听娘娘的一句,若以后有了机会,娘娘还能拦住你不成。”

      周律忙劝道:“明日咱们还要去都尉府报道,最近侯爷可是没空出城的,不如听太后娘娘的,等过些时日,我再陪你你、去就是。”

      蒋鹰微扬的桃花眸,溢满了失落:“孙儿不想祖母为难的,府里憋屈,这又风声鹤唳的……还不如在西山,跑马打猎,宁晖、表哥待我真的好。”

      太后更加的心疼,双手搂着膝头的蒋鹰,柔声哄道:“哀家何尝不知道你的委屈,可现在这样的时候,哀家委实不能再多事了。宫里的事,你舅舅们的事,都已经不在是哀家能把握的了。每每想着你将来要在那些魑魅魍魉里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哀家就恨不得现在就帮你清理干净……”

      “安国公府是你的家,王氏所作所为哀家都给她记着呢,总有一日同她清算。她是你的继母,你本该敬她重她,可她如今见你父亲不在,便想兴风作浪,你不必忍她。有些事咱们忍了是不得以,可这样的事,你着实不必委曲自己,哀家辛苦了半辈子,难道还要自己的亲外孙看个继室的脸色过日子不成!”

      蒋鹰虽是有些失望,还是安慰太后道:“王氏浅薄无知,不是对手。祖母好好的,孙儿万事足。”

      太后听到此话心里说不出熨帖,到底是骨肉天性。这些话换成另一个人来说,太后必然觉得那人不知有何图谋。可换成亲外孙来说,太后却觉得自己便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没了自己他只怕不知如何难过。

      太后越发觉得蒋鹰从西山回来后无比的贴心懂事,一腔的慈爱不知如何宣泄:“现在哀家不能出宫去,你又不能常到宫中来,平日里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打点照顾你,不如哀家让杜嬷嬷跟着你吧。”

      周律忙劝道:“东府管事和陪嫁的人都是太后精挑细选的,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人,哪里还用杜嬷嬷出马,若是太后离了杜嬷嬷,侯爷才更不放心了!”

      话虽是周律说的,但太后越听越觉得蒋鹰在西山懂事了不少,欣慰不已,可到底心疼他十三岁便要自己操持一切:“你既是知道这些,便该知道哪些人都是可用的,哪些人是放着不用的。你是侯爷,正宗的皇亲贵胄,若能学会知人善用,许多事根本不必自己操心。明日你们两个去了都尉府,都把公子脾气收一收,都尉府里的人,可不是宫中那些低眉顺眼的人,他们都是见惯了尔虞我诈的滚刀肉,可不管你是侯爷还是公子,万莫因小事得罪了小人。”

      蒋鹰点头:“祖母的苦心,孙儿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秦蕴新坑:重生女拯救来自地狱的小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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