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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东方的塞纳河左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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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创造邂逅,人类制造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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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之章
东方的塞纳河左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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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冬天太冷,冷到让苏嫿褵觉得自己才二十一岁的生命之花仿佛就要凋零。
嫿褵姑娘虽姓苏,却并不是来自那拥有人间天堂之誉的园林城市,而是来自西湖之畔。
她本人就如同泛舟西子一般嫋嫋婷婷,水样的清秀佳人。
她三年前考到S市美大,现在已经这最後一个的冬季,她的工作已经基本定了下来,回家乡某个美术馆工作。
所以,不愁前程,不忧往事,现在倒是最最悠闲的一段日子了。
来到这个长江口岸就要入海处的华美城市已经将近四年,却还是不太适应,它总有种让人窒息畏惧的美感。
如果忽略那高耸如云,冰冷的摩天大楼,让人喘不上气的生活节奏,可怕的交通系统,淡漠的人情关系……
那麽,苏嫿褵还是喜欢这里的。
这座东部的城市会极大程度满足女孩子的虚荣骄傲,更让小资情绪无限膨胀。
也许是学习艺术的优势,她经常在城市里四处游荡,寻找灵感,像是风中流浪的猫咪,用奔跑感觉雨滴。
喜欢在阴天时节眺望陆家嘴云雾缭绕的百层金融中心;
漫步在南京东路上,看雨後湿润的地面倒影光晕朦胧的街灯;
坐在century park的岸边写生,拿干面包喂食湖边的水鸭;
在外滩的咖啡厅聆听jazz,眺望东方明珠和渔船上的灯火。
她最最喜欢的,莫过於南静安北卢湾。最能体现这个城市美的地方。
她曾独自走过静安区的篱笆墙外,墙内人声微响。绕到蔡元培故居探访,所有的喧嚣隐匿不见,闹中取静。
她也曾在午後冬日在卢湾区闲荡,从周公馆到孙中山纪念馆,一路走来,恍若隔世。
周围人都在奔波,为著各种各样的欲望还有不知名的彼岸而忙碌的时候,她独自一人漫步在三十年代的洋房周围,见证著时光如梭,似水流年,阳光斑驳著法国梧桐,怡然自得。
这样的雅痞情绪不需要张扬,也不是为了显摆,仅仅是一种生活态度,她天然喜欢的生活方式罢了。
然而这个冬天实在太冷,冷到这个城市下了几场几十年未遇的罕见大雪。
苏嫿褵也就只想抱著暖水袋缩在宿舍的被窝里不能动弹。
前几天在寝室外面叫著找吃的猫咪也不见踪影,有些担心这麽大雪的寒夜,他们会在哪里,能不能挨的过?
突然羡慕起北方的城市。屋中有暖气,上面铺了垫子,小猫就可以悠然卧在上面,尾巴舒服的摆来摆去,真是应了那句『锦瀱暖亲猫』。
不行,这样下去手脚会越来越冰,她必须想办法暖和起来。
嫿褵的个性是想到了马上就动的,穿上衣服,拿了钱包和车资卡还有钥匙就这麽冲了出来。
S市地铁倒是四通八达。只可惜实在是没什麽好景致,如果路途不遥远,嫿褵宁可坐公交。
坐上地铁她才开始考虑,究竟到哪一站下呢?
每次坐上环线,她总忍不住想,这一圈圈的环绕究竟哪里是起点,哪里是终点,是否奔忙之後仍然回到原点?
想想看,已经很久没有去那个S市艺术家群落,有著东方的塞纳河左岸之称的莫干山路50号。
也罢,趁著天色还早,就去逛逛吧。
曾有人问,到底是什麽在激活城市呢?──答案一定非艺术莫属。
如没有文化艺术的祭奠,再有活力的城市都没有灵魂。
法国巴黎、德国柏林、英国伦敦,以及美国的纽约,每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都有艺术家们的聚集地。
那麽,S市的莫干山路50号,就是代表这个城市最前沿的艺术人群的触感吧。
嫿褵并非每次都有感悟,但一定会觉得震撼。
下了地铁,转乘公交到半岛花园,说实话,那里真的不好找。
如果不是著名的艺术社区,恐怕很少有人来此吧。
旁边的苏州河道优雅蜿蜒入东海,河畔周围的老工业区显得很陈旧。
但是就在这麽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了,莫干山路50号悄然伫立,是时尚,是艺术,是现代荒漠中的绿洲。
在50号停下,看到一条路纵深而去,虽算不得曲径通幽,嫿褵却觉得它一定通向心中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这种感觉和去美术馆,规划馆还有雕塑馆都太不相同。
入口嵌著各个画廊和工组室的牌子以及地图。
嫿褵看也不看。
她喜欢在这个城市不带地图的闲逛,没有那些目的地,总会不经意的发现各种美。
近来有个欧洲室内装潢艺术展览,门口熙来攘往,嫿褵却反而是对旁边一个黝黑的小巷子产生了兴趣。
绕过一个小小油画画廊,一个钢丝绕成的起自行车的小丑,来到最里面一处小小的工作室。
门口的日光灯忽明忽暗的,路面年久失修坑坑洼洼,墙壁天花板上斑驳,却被人巧笔画成山峦起伏,别有一番磅礴气势,旁边有个歪了一半,不知道是否是刻意那样放置的牌子,刮去铁锈,上书三个狂草的字──『繇之屋』。
明明是一屋破烂,那三个字却拥有傲视天下的气魄,嫿褵看著,却忍不住微微一笑。
呵气暖手,信步踏入。
昏暗的灯光成就了最朦胧的气氛,屋角滴水的声音是唯一的伴奏,只是随意放置的雕塑还有画作都是最好的装饰。
这间旧仓房在莫干山路50号的角落里,静静的,自顾自的存在,像是并不期待谁的来访,她则是无闯入,毫不搭调的陌生人。
即便如此,不知道是什麽驱使她,苏嫿褵还是执意走入这对她全然未知的世界。
她绕过一支木浆,低头避过天花板上坠下的绿蔓,驻留在一副裸身女人的画作前。
那副抽象派的油画画著一个裸身的女人,但是她的整个身体全是由小提琴的各个部分组成,看起来如音符般流畅。
嫿褵惊望了很久,她从不知道优雅的小提琴竟然能和女性胴体之美联系在一起。
这样大胆的创意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她从来没有见识过。
右下角有艺术家的签名,嫿褵凑近一望,上书『单天繇於X年X月X日』。
这是画家的名字,嫿褵的呼吸慢慢放轻了,也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她移步到另一副画前,风格变换,满眼江中枫红,远远看像是染透半江水的夕阳余辉,但是近看却发现片片枫叶像是栩栩要从水面飘起一般。
嫿褵忍不住伸出食指,想要轻轻碰触画布,看看到底是怎样的触感能有油彩都像是有了生命力一般。
“别动!”
锋锐若刀般的声音削断了她的动作,若是他的唇中藏刀,只怕她的手指现在也血流如注了。
嫿褵不舍地收回手指,循声望去,再度怔住。
来者穿著件黑色衬衣,随意套了件满是油彩的外套。很高但也很瘦。
皮肤有著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眼神明亮却无心,不曾在她身上停留。
细眸,剑眉,薄唇。一头中分半长发,由於发质很硬,并不服帖,看起来很蓬乱。
他真的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如果不是那股气质太过颓然狷介的话。
那个人手指间还夹著两支画笔,修长有力,亦雅亦狂。
他迈步走了过来,坐在一副还未完工的画布前。
不知道他是来看屋子,实习的,还是屋主?
嫿褵心想。
知道现在她越说越错,嫿褵索性乖乖的退到一边。
既然在这里开了工作室,当然不能把上门参观的客人赶走了,否则他干脆自己躲回家去画好了。
所以,嫿褵大大方方在旁边观看。
侧面而看,他的轮廓也稍显『陡峭』了些,但是肤质很好,骨架很瘦。
嫿褵心中猜测,他极年轻,可能跟她差不多。
“买画?”大约察觉她注视的时间很长,画画的人停笔。
嫿褵回望了一圈,发现这件工作室并没有前台接待,也就是说一般没人在这里买卖东西吧。
“不,我是美大学生,观摩。”她笑答,不管怎样,笑总是没错。何况,她那张小脸是人见人爱的。
那个人眉心微紧了下,却没理会她。
他动作极快,不需草稿,刷刷几笔,一副烟雨楼台就在眼前。
嫿褵站著脚累,索性坐在那边。
看他画完,她却忍不住插嘴,“这幅不错,可惜不及前几幅意境深远,笔短意长。”
那人的动作顿了一下,刷刷签名,把画扔在一旁,然後走进里屋不去理会外面的一切。
吃了闭门羹的嫿褵也不介意,只是无意看到刚刚那人的签名是她刚刚就见过的一个名字──
单天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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