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西方之森 序幕初开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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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说，日夜都是天空神使弗兰德的衣袍，当他在天际漫步，便将光明或黑暗带到那处。身为翼族的创造者，弗兰德爱美之心更强于他的属民，他喜爱光芒四射的朝日之衣，嫌弃黑夜之衣太过沉闷，即使镶嵌上闪光的星辰，也不过是让它在神使身上稍稍延长了一小会儿。当他终于走到星辰山巅，这旅程的最后一站时，神使便迫不及待地脱下黑袍，因此星光城的夜晚总是额外短暂。
西恩躺在床上，沉重的眼皮仍然紧闭着，意识却在逐渐苏醒。旅舍的房间被霸道闯入的阳光照得敞亮，他抬手抵在额头上，掩去直射在脸上的光线，吃力撑开眼，撞入视线的是天花板上的蓝天白云，显而易见的翼族特色。
“大叔，大叔，现在几点？”
“早的很，睡觉睡觉。”特/普翻过身，把宿醉发涨的脑袋埋在枕头里。阳光像细丝一样从缝隙钻入，一点一点挥散他仅存的可怜睡意。矮人懊恼一嚎，泄气地翻回来，双臂支起上身坐在床上，一边揉着被光线刺激流泪的双眼，一边忿忿不平地抱怨着，“该死的星光城，连个好觉也没法睡。”
他翻身下地，发出咚的一声响，“好了，都别睡了，起来准备干活吧。”
特/普响亮的声音像是一个信号，各个房间里，商人们揉着眼睛，脸上还带着醉酒的潮红，一个个起身洗漱。旅舍很快充斥着哈欠声，上楼下楼打水的声音和杯子碰撞的声音，和楼外街道上的人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西恩印象中星光城的晨间交响曲。
他端着盛着清水的木盆到厕所去，镜子前纳萨尔咬着牙刷满嘴泡沫，打量着他，又转身看看屋内挥锤练习的矮人，笑出了声。“我说西恩，我觉得我们两个还挺像。”
他把不明所以的对方揽过来，垂在对方肩头的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睡衣，再努嘴示意屋内，用口型无声比了两个字，“衣服。”
西恩略嫌弃地推开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很普通的亚麻睡衣，商队里人手一件，硬要说什么不同的话，他的和纳萨尔的一样，整洁如新，连一丝褶皱也没有，而别人大多和特/普一样是乱糟糟的一团。他挠挠头：“大概是我比较爱干净吧，大叔总是嫌弃我这点，说我不像个男子汉。”
纳萨尔吐出漱口水，用毛巾随意擦了擦脸，“你的习惯和我弟弟墨利斯一样，他是个魔法师，总是穿着垂到尾巴边的长袍子，手上端着按名字排列得一丝不苟的药剂瓶子，即使是总不耐脏的白色，在他身上也沾染不到一丝污渍。我母亲一直用他教育我和我父亲，说这才是王室该展现的礼仪和风度。”他耸耸肩，“虽然他很不以为然，毕竟他认为一名勇士只需费心护理他的剑和盔甲。然而我亲爱的父亲，波涛之国的君主从来都无法拒绝他妻子的请求，于是我也被要求接受同样的训练。”
“可是人鱼不是住在海里，也会有尘土？”
“不不不，是比尘土还要可怕的东西。你知道章鱼吧，那家伙稍微被吓到就会吐出浓稠的墨汁，特别难洗，还有非常难闻的味道，据说海边的人类会用墨汁拌面，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吃过，还蛮好吃的，西恩暗想。人鱼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克制不住笑了好一会儿，“我有次顶着满身的墨汁去吓墨利斯，蹭了他一身。他当时的表情，大概就像是你们人类踩到狗屎一样，简直太好笑了。”
“好了好了，别唧唧歪歪了，今天有的是活要干。”特/普挤进厕所，伸手在西恩的水盆里舀点水抹抹脸，把一脸无辜的纳萨尔一路推出房门，“人鱼小子，要么下楼去吃早饭，我已经闻到香味了，看来是肉桂卷。要么，随便看看有什么事儿做的，总之闭上你的嘴，大清早吵得人头疼。”他一边关门一边嘟囔着，“这小子真不像普拉斯穆，也不知道凤凰看出什么了……”
“梆梆梆梆”，门外传来少年的喊声，“阁下，您总要让我换下衣服啊！”
一堆衣服被丢出来，“砰”，门又被甩上了。纳萨尔抱着衣服，委屈地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隔壁的黑发精灵善意地拉开门，修诺斯微微屈身，做出请的手势，“日安，王子殿下，您可以用我们的房间。”
“非常感谢！”少年兴冲冲地进屋去。他动作麻利的换好衣服，把睡衣叠好，精灵表示可以帮忙把它送回去，于是纳萨尔再次向修诺斯道谢，转身下楼。
旅舍的小厨房传来早饭的香味，丰满的白鹅大妈端出刚出炉的松软面包，小山似得堆在桌面上，一会儿就被人分掉小半。纳萨尔和大部分人鱼一样，先喝了杯新鲜的岚羊奶润润冒烟的喉咙。人鱼总是离不开水的，高山上水源匮乏，即使是早在商队里磨炼过，经验最丰富忍耐力最强的人鱼也不堪其苦，大家抱怨着各种不适，越说越兴奋。纳萨尔重新倒了杯羊奶，听得津津有味。
“我不喜欢这里，星光城的空气太干燥了，阳光又这么强烈，我的尾鳞都脱水了。”
“这不算什么，今天早上我在床上摸到两块鳞片，现在尾巴钻心的疼”，一条人鱼把裤子捋到膝盖，指着小腿说，“你们看，还在流血了。”
纳萨尔从胸口摸出一瓶蓝色的药剂递给他，“用这个吧，我弟弟做的防护药水，比珍珠城的药剂师做的好，在尾巴上涂一层能让尾鳞保持七天的坚固。你们轮流分着用吧。”
“这真是太好了，这样就能撑着回到珍珠城了。感谢殿下！”人鱼们纷纷表示感谢，之后还聊了下休息时间能在哪里泡泡水。纳萨尔和他们约了时间地点就出门练习剑术了。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如何成为一名出色的勇士，只有当他有了足够的力量，才能承担起作为王子，以及未来国王的职责。
他刚刚跨出旅舍，迎面撞上一个不明物体。“哎哟”，听上去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小夜莺？”
伊凡莉娜搭着他的手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裙子，“日安，王子殿下。我来找塞勒涅女士。”
她说完，熟门熟路地就往楼上跑，半道被特/普叫住了，“小公主，塞勒涅不在她房间。”
“她去哪儿了？”
“可能是仓库吧，今天就要开始收割羊毛了，应该会非常忙。”矮人放轻声音，尽量让自己听上去友善些，别不小心吓到小姑娘。
伊凡莉娜闷闷地应了一声，情绪低落地垂着头。她喜欢粘着塞勒涅，对于无力离开星光城的她而言，身为行脚商人首领的塞勒涅是除了父亲外，唯一能告诉她山外世界的人了，而且她的故事总是那么稀奇有趣。
特普挠挠头，目光在西恩身上转了转，“塞勒涅说，你要来了就找西恩玩，他是第一次来星光城，让你带他四处转转，欣赏下翼族的风采。”
西恩在特普威胁的眼神下把自己的疑问咽回肚子里，大叔这一看就是随手拿他当挡箭牌哄女孩子嘛。“日安，殿下，我是西恩。”除了自我介绍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尴尬地垂下视线。
“我也去，我对翼族的生活非常感兴趣，但现在我要去练习剑术，不如你们先在旅舍享受早餐等我回来？”
两人都松了口气，忙不住的点头。特/普提议的时候，伊凡莉娜也傻了眼。她本来已经准备回云中宫了，等明天再来找塞勒涅，可她不忍心拒绝矮人的好意。她和这个人类不熟，但是和纳萨尔至少是一起吃过烤鱼的交情，也不用担心路上冷场。
小公主步子轻快地走到桌边，踮起脚尖去够面包堆尖尖上的肉桂卷，西恩上前想帮她拿，就看到白鹅大妈晃着身子走过来，怜爱地摸摸她的头，低头用翼族语说了些什么，于是她乖乖走到凳子边坐好。
不一会儿，伴着美妙的香气，大妈端出一个小小的木制托盘放在她面前，热乎的苹果派，以及加热过的岚羊奶，都用盛放在小巧可爱的瓷器里，瓷器边上还描绘着胖乎乎的松果。小夜莺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小手拿着勺子一口口往嘴里送。大妈笑弯双眼，眼角显出温柔的纹路，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满足，
“小公主是被整个翼族疼爱的明珠，你待会儿一定深有体会。”特普用胳膊肘捅捅西恩，张嘴扯下一大块面包嚼着。
他说的是对的。一路上，西恩已经听“日安”二字听到麻木，凡是看到伊凡莉娜的翼族一定会停下来向她问好，连带着在她身后的两人也受到注视。当他们来到自由广场附近的晨曦市场，这情形变得更为严重了。
“这是斯旺爷爷的美羽店，我最喜欢他的润羽剂啦，你看我的羽毛是不是亮闪闪的，”西恩点点头，伊凡莉娜开心地在半空中转了几个圈，蓬松有弹性的羽毛在朝阳下泛着红色炫光。
“哟，是小公主呀，”头发花白的老人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身姿未受岁月影响，依旧挺拔优雅，“我研制了新的润羽剂，新香型，加了来自西方之森的月桂。今年的花季早了些，不过香气一如既往的好，拿回去用吧。”
小夜莺道了谢，把收下的玻璃小瓶放到纳萨尔的翼马身侧的口袋里。西恩的翼马边上也有一个皮口袋，不过放的都是各种吃的，面包甜点啊，新鲜水果啊等等。他别过脑袋，假装没看到纳萨尔哀怨的眼神。
“哦，一条人鱼，一个人类小子，你们是行脚商人吧，”老人推了下眼镜，笑得狡黠，“我的药剂对鱼鳞和头发都有很好的效果，要不要试试？”
“有水果味儿的吗，我比较喜欢苹果，橙子也行。”人鱼一听来了劲，跟着他就进了铺子，身后还跟着好奇的小夜莺，无奈西恩也翻身下马，把两匹翼马拴在门口，大步追上去。
“这个给墨利斯，这个给母亲，这个给……”王子殿下在马背上认真地分配着，看惯他大咧咧的样子，现在这样还真有点不习惯。西恩小心翼翼地握着粉色小瓶，带着香气的蔷薇色液体在瓶内晃荡着，让他想起玫瑰色脸颊的妹妹。还在珍珠城时他收到家里寄来的书信，说已经为她寻到了合适的丈夫，等到满十五岁就要成婚了。
眼前天真烂漫的小夜莺和他娴静柔顺的妹妹截然不同，但是年纪相仿，触动了他已经柔软的心，少年不由自主地用哥哥的口吻关心她。
伊凡莉娜愣了下：“我的婚事？”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他能像爸爸一样品德高尚，慷慨且英武。”
“这个世界里没人会比世界首生子更强大，不过外貌的话，我听说精灵都长相俊美，我们人鱼也是可以的。”纳萨尔听得有趣，插了一句。
“可是爸爸不希望我离开星光城……”
“急什么，你有很长的时间来考虑伴侣的人选。”
这下是西恩愣住了，自己似乎漏了很重要的事情。
纳萨尔把瓶子都收好，指了指自己，“西恩，你觉得我今年几岁？”又指了指伊凡莉娜，“你觉得小夜莺今年几岁？”
在他看来，一个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一个是七/八岁的小女孩，不过西恩谨慎地没有开口，于是王子殿下自问自答道：“我今年六十岁，这丫头……”小公主接话道：“我刚过了21岁生日。”
“人鱼的寿命是人类的五倍，翼族大概是三倍吧，我不了解精灵，但是也该比人类寿命长，所以我们无需急着做决定，尤其是未来伴侣如此重大的决定，毕竟这关系到漫长的一生。”
他拍拍同伴的肩，“长寿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我现在还没什么很深的感悟，但一想到我的朋友们未来都会先我一步离开，以后只能拉着你们的孩子怀念我们一同经历的事，就觉得特别没意思。”
西恩仍旧没有说话，人鱼的话他并不理解，他还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一切。人类，多么脆弱的种族。
他接触的，他身边的，甚至他自己，无不希望自己的生命能更长一些，虽然不知道多余的岁月能用来干什么，也许是漫无目的的，但是短暂的人生一定会充满遗憾，所以他非常努力地劝服父母让年少的他加入行脚商人，就怕在有限的岁月里无法如他所愿，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来，张嘴，这个糖很好吃的。”他下意识张嘴，冷不防被塞进一块东西，甜甜的奶味混着枫树糖浆的焦甜在舌尖弥漫开，小公主注视着他，睫毛微颤，“怎么样，你喜欢吗？”
“恩，很好吃。”西恩微笑，顺手摸摸她的头，谢谢你笨拙的安慰。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西方之森 序幕初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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