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态爱情》风子风残

11、中子

　　洛晖最近没什么心情逗新邻居玩。

　　今天约会的时候，洛晖见到了富二代的家人。他的母亲虽没有明说，但是话里话外一直在暗示，结婚的话就要女方辞去工作，专心顾家。

　　洛晖当时不知如何反应才恰当，就偷眼去看富二代，他却笑嘻嘻地给母亲整理披肩，连看都不看洛晖一眼。

　　这情节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洛晖也能理解：还没有实业的富二代，必然要一定程度上依赖自己的父母，所以肯定会遵从父母的意见。但是真切地让自己遇上，就让洛晖心里不太舒服。

　　富二代的父母伪装着开明，说给她时间仔细想一想，如果她能接受，就邀请她参加最近自家公司举办的一次酒会，好让众人认识一下公司未来的女主人。言外之意，如果洛晖不答应，就不会给她公开进家门的机会。

　　强忍着胃里冒出来的一点点被冒犯的恶心，一顿饭也吃得食不甘味。洛晖满怀心事地回家，把鞋子扔在玄关，一头扑上沙发。她想起易卜生在话剧《玩偶之家》里写的一句话：“在我是个妻子、母亲前，首先是一个女人。”

　　可是，她觉得这句话还不全面，按照她的心意，应该改成：“在我是个女人前，首先是个人。”

　　而一个独立的人，又怎么能依附别人生存呢？

　　她想起自己作物理教师的老爸。当年妈妈指责他出轨，他为了打消妈妈的怀疑时讲过：电子会因为电磁力的作用而被质子吸引，但这并非牢不可破的关系。每个质子都有吸引外围电子的能力，但只有原子核内的与之势均力敌的中子，才能在强力作用下结合成长久依存的结构，因为强力的作用是近乎完美的1，而电磁力仅仅有1/137的强力。

　　可妈妈却以为他在指责自己当全职主妇，当即选择分居，至今都没有和好。

　　不怪妈妈想偏了，其实如今再想起来，洛晖本人也是这么理解的。

　　自己明明有做中子的实力，为什么偏偏甘于去做电子？洛晖想着，心生退意。不，这段关系的重心不符合我的本质，要不就结束吧。

　　正在她纠结要不要立刻打电话，说明自己喜欢这份工作，可能不会接受富二代家里的要求，以退为进地再抗争一下的时候，大学时同寝室的妹子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在上次一个室友的结婚典礼上见过一面后，她们就再也没有联系。突然来电让洛晖很惊喜，忙不迭地捧着手机从沙发上坐起身子，却听到室友平平淡淡地宣布道：“洛洛，我要结婚了。”

　　洛晖因室友来电而变好的心情，一瞬间又沉了下去。她这时才惊觉，当年大学里五个室友，几年来陆陆续续都结婚了，就剩自己还没着没落，

　　“真的吗？太好了！”她勉强自己为朋友感到高兴。

　　可是听对方话里的意思，好像也并不十分兴奋。“还行吧，你一定要来啊。”

　　“嗯，一定到！”洛晖觉得室友的态度很奇怪，步入婚姻殿堂是人生大事，那么活泼的妹子怎么对待婚礼这么冷淡呢？

　　她又想起来，室友与她男友也是起步于相亲，是双方家长介绍的，但是男朋友对她并不算好，经常看到她在群里哭诉，半个月前甚至还吵到要分手，怎么突然又要结婚了呢？

　　“对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们不是刚刚吵完架，怎么突然就结婚了呢？”洛晖也不跟她见外，直接问了出来。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室友长叹了一口气。“我妈妈前几天跟我说，说在我这个年龄，别人都生娃了，我居然还挑来挑去，整天瞎折腾，妄想谈什么爱情，真是一点都不成熟，也不为家里着想。”

　　洛晖有一晌的失语。这个时候，别说是问“你幸福吗？”，哪怕是问“你快乐吗？”、“开心吗？”，都觉得有点残忍。

　　“那，有意思吗？”洛晖最后憋出来一句。

　　“有意思……哪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过日子嘛。”室友看开了一般地说道。

　　两人沉默良久，换成室友开口问道：“洛洛，你还单着呢？”

　　洛晖想着，既然自己准备放弃这个富二代了，应该就算是单着吧，于是给了肯定的回答。

　　“真好啊，真的。”室友真诚地说，“别急，我觉得你肯定能找到一个特别好的，真的，你肯定行！”

　　洛晖心里好笑。“你刚刚不是说，咱们这个年龄都生娃了，我还在挑来挑去，不是瞎折腾吗？”

　　“不是！”没想到室友却立刻激烈地反驳道。“不是的，你和我、和我们，都不一样的！”

　　“你知道吗，我其实，有的时候特别羡慕你……”室友放低了声音，甚至还带了一点哽咽。“你在大学里，又坚强，又独立，还有能力，好像什么问题都可以一肩挑。可是我不行，我完全不行，我必须依赖别人才能活下去……”

　　“要是我能像你一样，一个人也能过得好——”后来室友已经完全在哭了。“不，要是我能有你一半的坚强，可能，可能……”

　　最终她也没能说出“可能”会怎么样。洛晖本想自嘲地接一句“我是汉子嘛”，或者坦率地说自己其实过得不好。但她终究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当我们不再宣泄苦难，或者巴望有一个港口停泊，这时候的沉默，或许就是成熟本身吧。她想。

　　结束通话后，洛晖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空荡荡地电视墙发呆。

　　她莫名奇妙地想起当年的毕业旅行，这个室友因为找的包车师傅不善言谈，旅途枯燥乏味，没有意思，就在人家主动提出来要送她们去机场的时候，直接婉言拒绝坐人家车。

　　可是，曾经连三个小时的枯燥都忍不下去的姑娘，居然要和一个没有意思的人，过一辈子了。洛晖绞尽脑汁也不能给室友的选择找出一个理由，最终破罐子破摔地想，那只能是因为爱了。

　　“如果这都不算爱？”洛晖努力让自己唱了一句，突然觉得有点物伤其类的难过了。

　　人们其实都是这样的吧？是不是只有她要求太多了？

　　工作真的对她那么重要吗？她不是前几天还想过撂挑子不干吗？

　　洛晖努力说服自己，其实工作也不是那么有趣。乌烟瘴气，千头万绪。时至今日错误数据造成的缺口还没有补上，马上就到截止期，还要上门道歉。从小她就讨厌因别人的过错而牵连自己受责，工作后却不得不面对类似的状况。

　　要不，我试试……她刚这么一想，突然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心脏突然变成了扁扁的一块。这感觉让她惊惶失措。

　　可是，室友结婚的事情成了压死骆、不，洛晖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最终给富二代发了微信，表示愿意参加酒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