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回忆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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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惊魂未定的服务员端着新换的汤锅上来，林墨他们已经结完账走了。
四个人平静地走在被城市夜晚的霓红映的光辉交错的街道上，晚风微凉，拂过道边白杨发出“唦唦”的响声。
林墨和姚小千走在前面，谢柠萱攥着顾晨的手走在后面。少女脸上还挂着一丝惊恐的神色，她攥住顾晨的手微微抖着，后来，连手腕也轻轻打起颤来。
顾晨微微倾头，精致干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将她的手攥的更紧了些。
一路上四个人没说几句话，到了岔路，顾晨送谢柠萱回家，姚小千就自然而然地跟着林墨走了。
与之前一样宁静的街道上如今只剩下她和林墨两个，姚小千走在林墨身侧，她看到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目光有些沉。
“在为顾晨方才的举动忧心么？”
终是姚小千先开的口，林墨顺着她的话音望下来，她目光清澈的犹如一潭水，他注意到，她没用“埋怨”，而说“忧心”。
单纯朋友间的关心，与连累无关。
林墨听出了姚小千话中的默契，被晚风打的微凉的嗓音不经意间就温暖了些。
“你也看到了，顾晨的性子，太薄了。”
林墨微微皱眉，“我担心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姚小千沉默了一会，挽起林墨的胳膊。她明白林墨话语间那个“薄”的意思——顾晨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现实将他打磨的太单薄，带着微不可寻的戾气，透过少年轻丝如雾的薄凉从身体深处散发出来。
“我看到了，那个瞬间，他是起了杀意的。”
她不急不缓地说着，林墨也没打断她，沉默着听着。
“他长大的太艰难，旁人眼中最简单的活着二字，对他而言都要努力再努力的争取。”
“他抬手的时候，你要是不喊住他，他原本瞄准的是那胖子的眼睛吧。”
林墨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两个人的背影被清亮的月色拉的颀长，交叠在街道纷杂的暗影里。
“那件事发生之前，顾晨还十几岁的时候，他继母在外面搓麻将输了钱，就支使顾晨去偷钱包，还告诉顾晨，如果拿不回钱有他好看。”
“结果顾晨他在公交车上坐了一整天，坐过去跟回来，再坐过去再跟回来，一直到晚上回家，也没下的了手。”
姚小千轻轻挽着林墨的手臂，安静地听他说着。
“他宁愿回家被那婊/子打死，都不愿意去偷去抢。”
说到这，林墨顿了下，姚小千看到他瞳中的光彩黯了黯。
“在他的字典里，对犯罪的诠释有偷有抢，唯独没有伤人。”
徐徐晚风拂过，姚小千仰头望向林墨，弯弯长长的眼中似有缓缓流淌的波浪。
她缓缓开口：“只有学会保护自己才能活下来，可是方才，我在他眼中看到却是另一种。”她望向他的目光很亮。
林墨随着姚小千平静无波的话音转头。
“我看到的，是一种最珍惜的事物面临危机时喷薄而出的保护欲，歇斯底里的维护守护，像是本能的、下意识的。”
“所以他才起了杀心。”
发丝随风轻轻触着脖颈，姚小千用另只手挽了挽散了的头发。
“你和阿萱都是他哪怕拼上性命，也要保护和成全的人。”
保护，成全……
看到林墨墨色的瞳孔蓦地一沉，姚小千攥着林墨的手紧了紧。
“一个是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死心塌地的恋人。”
“能和顾晨成为朋友，是我们的荣幸。”姚小千弯着月牙似的眼睛，牵起嘴角轻轻笑起来。
林墨和姚小千刚到家，下了晚班回来的林宣已经坐在沙发上恭候他们多时了。
见两人进门，林宣没等他们放下鞋子就委屈的嘟囔道：“你们出去吃好吃的不带我！”
林墨回头惆怅地望了一眼脑子里除了吃还是吃的妹妹，跟没听见似的就往卫生间走，留个弯着眼睛忍着笑意的姚小千凑到林宣身边给她削了个苹果，就算把林宣给打发了。
林宣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电视遥控器，啃着啃着脸上委屈的小表情就烟消云散了。
卫生间里传来淋浴“哗啦哗啦”的响声，没多一会，林墨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湿着头发出来了。在医院陪顾晨坐了一整夜，他眼里的血丝还有些重，迎着客厅暖洋洋的鹅黄色灯光，睡意摇摇晃晃排着长队钻进脑子里，林墨喝了口水便回屋睡了。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姚小千和林宣一起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林宣啃完苹果，嗅到姚小千身上的火锅味，又悲愤起来。
“嫂子，我想吃肉！”林宣跟个闻到肉味的小狼狗似的在姚小千身上左闻闻右嗅嗅，姚小千推了推她伸过来的脑袋。
“要不……我去给你下袋方便面？”姚小千一板一眼的总结。
“……”林宣撇着嘴嫌弃地看了她嫂子一眼。
夜色渐沉，电视节目变得愈发无聊起来。林宣靠累了，就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上枕着她嫂子的腿。
“还是回家好。”
姚小千把林宣丢在沙发上的遥控器放回茶几上，“还是回家好吧，不过我一直没想明白一件事，过年那会儿你怎么就忽然想回来了呢？”
林宣安静了一会，“其实当时除了江河，还有别的原因……”
“我和江河大年初一那天就吵翻了，大半夜的，我没有地方去，想着我哥过年也不定一回来，就回了家。”
“刚进门的时候屋里很黑，我怕他已经在屋里睡着了，就轻着脚步往里走。”
“后来过了鞋架就看到沙发这有光，我就知道我哥回来了，准是睡觉的时候忘了关灯，我就走过去想把灯关了。”
说到这，姚小千明显感觉林宣顿了一下。
“等走过去，就看到沙发上，他身上搭着条薄毯子已经睡着了。”
“他上半身没穿衣服，我一眼瞅下去，就惊到了。”
“他身上毯子没遮住的那些地方，大片大片的青紫上面全是黑红黑红的血檩子。他眉头皱的很紧，额头上有汗，不知道是睡的还是疼的。”
说话间林宣动了动身子，头深深埋在姚小千腿上，姚小千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变了。
“我忘了关灯，傻站在沙发前看着他那一身伤。”
“真的就是傻站着，后来他醒了都没反应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我，眼睛里面有血丝，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脸上那表情分明就是疼。”
“然后他颤颤巍巍的就要起来，说，‘你回来了，吃饭没有？我去给你弄口吃的……’”
姚小千听的心头一紧，这时埋头在她腿上的林宣抽了抽鼻子，她听的出，林宣话中已经带了哽咽。
“他说话都没什么力气……我看着他那个样子，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很难受，很想哭，我说我吃过了我不饿，拔腿就往门外跑……”
“我听到他在后面喊我，后来就听不到了。”
“我跑了很远很远，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追出来。”
“天可冷了……我就蹲在马路边，抱着膝盖使劲哭……”
“等我哭够了抬头，就看他连外套都没穿，身上就套着件薄毛衣站那看着我。”
“然后，他就说，林宣你回家吧。”
“哥错了，之前的话说的过分了。”
“难过就哭出来吧，别压在心里，不好。”
“你要是不想我在家，我就搬出去住……”
说到这，林宣话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姚小千抽了两张纸巾帮她擦着湿湿的鼻子，林宣接过纸巾，埋头蹭着微红的眼睛。
“从小到大，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无力，那么悲伤……”
“爸妈去世的时候没有，我做错事的时候没有，可那天他和我说那几句话的时候，目光都是散的……”
“我那时候就觉得原来他也不是铁打的，他也是人，也会疼，会伤心。我不知道那冰天雪地的他冷不冷疼不疼，我忽然就害怕，要是有天连他都不在了，我还有谁……”
“嫂子……我真的好害怕……我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我好害怕哪一天他累了倦了就会抛下我……剩下我一个人……”
断断续续的抽噎传来，姚小千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到了她的腿上。她抚了抚林宣深深埋着的发丝，手轻柔地拍了拍林宣微微颤抖的肩膀。
“你哥不会丢下你的。”她安慰林宣。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他的底线予你永远是模糊不清的，他会一退再退，因为你与他血脉相通。
尽管你们的妈妈不是同一人，尽管，这些你全都不知道……
后面这些话，姚小千没有说出口。
另一边，房间里黑沉沉的，林墨抱着被子蜷在床上睡着，不知是累了还是怎么，他睡得很轻，脑海中像有一缕轻飘飘的思绪，他微微皱着眉头，恍惚间，他看到了两岁时还没有床板高的自己，小脸小手都是脏兮兮的，连身上的背带裤也是，脏兮兮的。
别的普通人家，两岁多的孩子还狗都嫌的在泥巴里滚着，他却过早的分清了干净和脏。小时候的记忆总是模糊不清的，像卷在一层轻薄的烟雾里，他的记忆并不完全，却依稀记得周围大人那些只言片语，叹息的，怜悯的，嫌弃的，关于那个抛下他和父亲，独自在深夜离开的女人……
他不曾像别家孩子那样大吵大闹大喊大叫，他像个不会哭的瓷娃娃，站在那一动不动，低头看着背带上脏兮兮的灰尘。
后来，父亲喊他过去。
他跌跌撞撞地过去，父亲身侧站着一个女人，她穿着干净漂亮的绿色长裙，碎花点点带着淡薄的香味，仿佛是从她身上绽放盛开。他仰头眯着眼睛望着灰蒙蒙的房间里唯一明亮的她，他看到她白皙的面容上微笑温柔的晃眼。
林父说：“林墨，以后，她就是你的妈妈。”
…………
他缓缓睁开眼。
眼前的黑暗变得不真实起来，他轻轻骇着空洞麻木的双眼，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再回忆。
他沉沉的睡过去，一夜无梦。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回忆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