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远益清》月下箫声

1、序章 男神很英俊 表白有风险

　　大年初五一早，陈清扬虽然天刚亮就被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震醒，但春节长假眨眼就要过完了，她还是颇为不舍的抱着自己那条加厚的羊毛被，希望能在一挂鞭炮与另一挂鞭炮衔接的空隙里再打几个盹。
　　结果，眼皮一闭一睁的那短暂的几分钟甚至几十秒里，林思远就毫无预兆的在梦中出现了。
　　陈清扬之所以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是因为现在明明是数九寒冬，可林思远一身单薄的军训迷彩服，整个人却分明坐在炎炎烈日之下周遭惟一可见的一片树荫里，安安静静的背靠着大树，不知道想些什么。
　　在他不远的地方则是乱哄哄的一片，大多数女同学都围坐在教官身边，一边拿帽子扇风一边有模有样的学唱着《军中绿花》，歌声悠扬里多少带着点对军训辛劳的如泣如诉。
　　男同学则不然，虽然也围坐在一起，但往往几句话之后就闹得撕扯成一团，总归还是年轻，精力永远过剩，哪怕站了一个上午的军姿，也不会影响他们互相狂追兼或对踹。
　　教官对这种程度的嬉闹一般是不管的，只偶尔看尘土飞扬起来才断喝一声“干什么呢！”
　　被吆喝住的人总有些讪讪的，天热满头汗，嬉闹的时候摔过，手上难免沾了尘土，这时往脸上抹两下，晒得红黑的脸膛之上添几条泥道子，女生堆里顿时笑倒一片。
　　陈清扬坐在女生群的最边缘，大家哄笑的时候也会随着咧咧嘴，但注意力却始终只集中在那片小小的树荫下。很奇怪，军训开始也很多天了，哪怕抹着防晒霜的女生也眼见着黑了一层，林思远看起来倒没有什么变化，裸露在外的皮肤除了两颊微红外，可见之处仍旧白皙，一身花花绿绿的迷彩服穿得也是妥妥帖帖，不皱不臭。一般说来，这样白净整洁的男生总会看起来有点娘，但林思远却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呢？陈清扬后来琢磨，不说话的林思远大约可以用书中的那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来描绘。
　　话说，她上学的那个年头还没有“学霸、男神”这样狂放直白的称呼，陈清扬记得，女同学们都很含蓄的背地里叫林思远为校草，从高中到大学，陈清扬的世界里，这个名头从未旁落他人。
　　也得说，作为校草的林思远一直实至名归，学习成绩就不用说了，不然也不能以高出录取分数线那么多分的成绩进入Z大，长相更是够出类拔萃，一米八的个子，高高瘦瘦的，有挺直的鼻梁，利落的轮廓，最妙的还是那是那双眼，虽然总带着点生人勿近的冷意，可是如果能偶尔眼波交汇上，就能感受到其中的清澈和潋滟。
　　陈清扬偷偷的喜欢林思远已经有两年大多的时间了，这份偷偷的喜欢，也有个很贴切的词汇来描述就叫做“暗恋”。他们高中同校，某次她中午借了同学的自行车出去消食，回来的时候却因为用不惯那新式的车锁，无论如何也锁不上。车棚不远处就是篮球场，一群男生因为快上课了，刚刚收了球准备回去。
　　大约是她弯腰锁车的时间太长了，引起了男生们的注意，她清楚的听到他们中有人笑说，“谁去英雄救下美，那边车锁不上了” ，更多的男生大笑，互相推搡，却没人真正过来帮忙。陈清扬被一群男同学不远不近的围观着，为自己的笨手笨脚羞囧不已，越发觉得两颊滚烫，手不听使唤，就在这样的时候，有人忽然大步走了过来，在随之响起的口哨声中示意她闪开，手指穿过后车圈，咔哒一声，轻轻巧巧的将链条对入锁孔锁好，又将钥匙递到她的眼前。
　　那天的一幕后来曾无数次在她的脑海中回放，帮她的男生有一双指头修长很漂亮的手，她的视线就是沿着那手一路上行最终滑落在他的脸上的，那一刻她绝对是浑身血往上涌。尽管后来她这样描述时，同学兼闺蜜的戚小双曾经笑她是低头太久的自然反应，但她知道那不是的，那一刻她是真的被惊艳到了，没想到现实生活里竟真有这样精致漂亮的男孩，会和她在棚顶年久失修，所以有斑斑点点的阳光洒落的车棚里这样不浪漫的邂逅？她一时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结结巴巴的道谢，结果换来了一句冷冰冰硬邦邦的“不用！”再然后，男生头也不回的从她身边走开。
　　那天她第一次把高一下学期期中考试百人榜上的林思远与这个看着冷漠其实很好心、重要是特别帅的男孩联系到一起，为此课间她还专门去了一楼走廊的榜单前细看，林思远第一名，陈清扬第九十八名，她和他之间，隔着好长好长的一段距离。
　　“那后来怎么样了，你该不会就这么对他一见钟情，不可自拔，还以他为目标，追着他考到咱们学校来了吧？”某次假期前，寝室里只剩下陈清扬和戚小双的时候，晚上睡不着聊起来，陈清扬曾经回忆过这个场景，戚小双当时正在床上奋力仰卧起坐减肥，很是嫌弃陈清扬之前大段大段的对周围环境、自己心情的描述，自然是单刀直入，然后一刀——见血。
　　“有个目标不好吗？”那年那月，陈清扬的脸皮还是比较厚实的，刀砍针扎一概不怕。
　　“真是服了你了，你是从哪个久远的朝代穿越过来的吧，这整个一出佳人为了报恩，追着才子以身相许的戏码呀。可惜这男主角没选好，林思远学习好，长得帅，搁在古代现代倒都是一才子，就一点不够标准，他不多情呀，简直木头人一样，没一点怜香惜玉的温柔情怀。”戚小双嗤之以鼻，“要我说，这种男生就是被女生宠坏了，有时候自我感觉太过良好，就应该让他活该没人爱。”
　　“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陈清扬微微有些囧，但还忍不住为林思远辩护，“他就是比较有原则，比较不好追而已。”
　　引发戚小双毒舌评论的事情就发生在军训的那段时间，经过漫长的两年多的努力，终于感觉追上了暗恋对象的脚步，陈清扬从接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起就热血沸腾、坐立难安。在如何表白这件事上，她想了整个暑假，也借鉴了无数言情小说，最后选择了十分含蓄的一种——暑天送水。
　　Z大军训开始得早，还没进九月，暑热未消，太阳底下站俩小时，那感觉真是跟烤肉只差一撮孜然，盐都省了，因为汗出得多呀，于是水成了必需品，在酝酿了好些天后，某次休息的时候，陈清扬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终于发现林思远坐的位置周围人很少。
　　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陈清扬等来了难得的机会，终于决定把每天都会多准备出来，但没一次送出去、最后不得不进了自己肚子的运动饮料拿给林思远。
　　按照事先的设想，她尽量不引起更多人注意的迂回绕到了林思远身边，“天好热呀，喝这个吧。”她仰头看看天，故作镇定的将水快速递到林思远面前。
　　林思远应该接过水，然后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而她可以顺势坐下来，和他聊上几句，毕竟是高三的同班同学嘛，虽然那时候学习忙，各种测验摸底不断，根本没说过话，但应该也是认识她的吧？结果她都做出要坐下的姿势了，饮料却还是沉甸甸的握在手中，林思远并没有接，只淡淡的回了句，“谢谢，不用。”
　　呃——剧情有些脱离剧本了，陈清扬愣了一下，还好她有第二个方案，将水不由分说的放在了他的大长腿上，然后转身跑开。周围似乎有人发现了状况，还不客气的笑出了声，她有些脸红，可跑出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结果却发现林思远居然将饮料给了另一个男生。
　　“你知道我为什么送你饮料吗？”往后无数次回忆起起这一幕，陈清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这样的勇气，居然敢跑回来，居然还红着脸问出声。
　　“不知道。”林思远坐在树下，因为要抬头看她，又逆光，所以微微眯起眼睛，却是一脸平静。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绝对是陈清扬活到十九岁说出过的最大胆的一句话，并且是直接用吼的，于是周围方圆三五百米的人几乎都听到了，她立足的地方也立刻成了视线的焦点。
　　按理说，被一个女生当众表白，这样的事，即便不想接受，男生也会找个合适的托词，甚至很多人认为这根本无需拒绝，于是周围有人拍巴掌，还有人唯恐天下不乱的带头喊上了“在一起！在一起！”
　　“我不认识你。”结果再度出乎所有人意料，林思远皱眉露出被打扰很不耐烦的表情，丝毫不理会周围激动的观众。
　　“什么——”陈清扬一愣，眨巴眨巴眼睛，林校草说什么，他不认识她，怎么可能，同校两年，同班一年，低头不见抬头见，他还帮过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可是不等她再多说什么，林思远又开口了，“也不想认识你。”
　　一句话，声音不特别大，但语气绝对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得毫无回旋余地，身边鼓掌呐喊吹口哨的人傻了，陈清扬愣了一会，都不知道自己在众多同情也好，嘲笑也好的目光中是怎么转身走开的，只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真是又羞又囧又难受，直想找个地缝藏起来，再不见人。
　　那时候要真找个地方藏起来或许就好了，就不会发生后面的那么多事情。自梦中醒来，陈清扬还忍不住囧得挠了一阵被子，遥想当初年纪小，即便当众被拒绝也只是一时不好意思，非但没有就此打消对校草的非分之想，还颇有一种越挫越勇的孤胆，一而再，再而三的追着林思远跑。
　　她追求的方法变化多端让人防不胜防，林思远拒绝的姿态则一成不变。当然，惟一值得安慰的是，在追求林思远这条路上，陈清扬并不孤单，她的每次失败总会激发更多女生的斗志，颇有一个陈清扬倒下去，千千万万个陈清扬站起来的态势，然后更让人安慰的是，林思远不止拒绝她，也毫不留情的拒绝其他人。
　　再然后，不知从何时起，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林思远表白，成了Z大女生玩“真心话，大冒险”时选择大冒险的输家必须完成的挑战，很有那么两个学期，林思远只要出现在校园、图书馆、食堂甚至寝室楼前的任何一个人流稠密的地方，都可能被忽然冒出来的某个女生拦住，然后“林思远，我喜欢你！”“林思远，我爱你！”这样的尖叫声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