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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怪物][约翰x天马]无名怪物 ...

  •   “没有名字的怪物——”

      妮娜是在傍晚时分发现对方的。
      彼时已是冬日,天气寒冷无风,呼出的热气缓慢地在空中消散,连带着一部分思绪也无影无踪。天黑得很早,只有几盏路灯昏黄,虚弱地强调着自己的存在。
      不会有人选择这个暧昧不明的时间点探访死者的,因而属于这里的,理当是肃穆而哀伤、忧愁而可怖的气氛——理当罢了。
      妮娜见到了那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那个无声驻足于墓碑前的人。她难以相信地望着前方,那个身影既虚无也足够真实。不对,是真实的,妮娜想着,将花束举到唇边,做了两次深呼吸后,平静地迈步向前。
      那是金发的青年,他安静地站在墓碑前,面容柔美气质优雅;除却萦绕周身的虚无气息外,青年没有与常人不同的任何地方。然而妮娜清楚,正是这种虚无感决定了一切:她的亲生哥哥,是即便在最深沉的黑暗里也异常醒目的——黑暗。或者说,曾经是。
      她缓步前行,一步又一步;青年静静伫立,全神贯注地凝视墓碑。
      最后,妮娜来到了青年右侧、墓前前方。她站定,而后又一次深呼吸;仿佛被这呼吸所搅扰,青年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一般,侧过了脸来。
      先前不知为何而产生的流泪冲动化为了现实,冰冷的眼泪自面颊滑落。
      妮娜凝视着青年,静静地呼唤着那个名字。
      “约翰……”
      记忆中的狂风呼啸而过,约翰仍旧有着与记忆中相去无几的面容,然而一切都改变了。
      远处传来了六点的钟声。
      “终于见到你了。”
      妮娜没有愤怒没有怜悯,她带着挥之不去的哀愁,安静地露出了笑容,眼泪滴落。
      “在天马的墓前,我终于见到你了。”

      “终于……见到你了。”
      那是天马走入餐厅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天马乘坐火车来到目的地时正好午时,天气尚佳,有着暖阳,然而他的内心却与之相反,有些几丝阴霾挥之不去。但没有任何恐惧,也平静得不可思议,就好像……好像这些与他息息相关的事物在发生更深刻的纠葛之后所产生了某种难以理解的疏远感。
      他埋头看了看手中的明信片,确信眼前这家餐厅就是自己的目的地后,推门而入。
      天马立刻发现了目标。他所寻找的金发青年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安静地凝望着窗外,即便店内传来了侍者“欢迎光临”的招呼后,也仍旧没有任何反应。窗外的暖阳渗入店内洒在了青年身上,宁静祥和的气氛。
      发现这一事实时,天马心情非常平静,却又感受到了几分嘲讽。
      没错,约翰从来如此——他永远影响着他人,是以其存在既无法抹消又不会动摇,就某种意义而言,那是他不变的本质。
      天马摆手谢绝了招待的示意,他径自向着约翰的座位走去,步伐缓慢,像是在整理自己的心情。来到约翰的对面后,他发现,那张空着的、大约是为他准备的座位前已摆放好了一杯饮品。是咖啡。
      天马没有感到疑虑——既然确信他会找来,那么这种程度的准备都没有反而才奇怪——他只是简单地拉开座椅坐了下去。在将手中行李随意至于脚边后,医生才将视线移回了餐桌,以及约翰身上。
      金发的青年仍旧注视着窗外,安静的侧脸柔美如画。然而天马清楚,十分清楚青年令人爱慕的外表下有着怎样的可怕内在。他注意到,尽管约翰专注地凝视着窗外,那双蓝色的眼眸里却冰冷至极。想必,那个问题仍旧盘旋在他心间,铭刻于灵魂深处,永远在质问,永远在创造伤痕。
      天马无法忘记那个问题,无法忘记青年木然而安静的、近似于逼问的那个问题——“被选择的,究竟是哪一个?”
      是他们造就这个人的,他知道,母亲创造了最初的地狱,妮娜给出了分裂的契机,而最终,唤醒约翰、二度赋予其生命的,却是天马本人。即使是事态已经平息的现在,天马仍旧认为,他对此是负有责任的。
      然而这个责任,现在却不尽相同了。
      天马握紧了那杯咖啡,直视着曾经是怪物的青年的侧脸,带着平静而复杂的心情,开了口。
      “终于……见到你了,约翰。”
      那是他走入这家餐厅以来,讲的第一句话。
      约翰没有反应,他看着世界的眼中仍旧没有任何生机。天马为此感到了深切的哀伤。
      对约翰而言,那代表与造就着“世界的终结”的风景是不会消失也不会变化的吧。约翰在那风景里活了太久,而在此之后,他也会与这一同痛苦而孤寂地活着吗?
      天马皱起了眉头,他在想,或许他的表情有些沉痛,但是——他是为此而来的,是为了约翰而来的:不完全是为了拯救这个人,他只是,他只是……想且必须要负起那份责任罢了。他一定得彻彻底底地杀了那个恶魔,那个怪物。所以。
      “约翰。”
      所以已加入WSF却推迟了回归工作时间的医生轻声而有力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他看着约翰,没有在意青年反应地,认真地说着。
      “我……是为了回答你的问题而来的。”
      ——他是为了平息约翰内心哀痛的风暴而来,他想要阻止青年的崩溃,为此,他必须回答那个问题。
      没被选择的,不是没被爱着的。那真的,只是天意罢了。已经为此在活生生的地狱里生活了太久但最终却展现了离去意愿且有所行动的人,是不可以停留在那里的,不可以的。
      天马有那个责任。
      “你们不是没有被爱着的,你们——你不能……”天马中断了自己的回答,他感受到了几分难过,“不能恨自己。”
      他的回答敲击在空中,没有回音。天马垂下了眼睑。
      ……是的,有些难过。以他对约翰的了解以及众人对青年的评价,若这样的力量能被用于正道,那将是一件令人无比欣慰的事情。然而这样的可能性一开始就不存在,不存在:它被扼杀在了最开始的、深远而幽暗的过去。只是,天马想要且必须抓住约翰留下的最后的机会。
      ……如果,约翰能听见,就好了。天马是这样想的。如果约翰能听见、能看见更多的事物就好了。不是说这样就不会发生惨剧,而是说……而是说这个人,这个曾以“约翰·李贝特”为名的人,会更接近人类一些。天马是如是期望的。他多么期望自己以及其他人的声音能传到青年的心里,但也仅仅是期望而已。
      现在,他交出了自己思考的答案,能做的已经做了,他要等待,一反过去果敢的行为,只能等待。
      天马等待着,一分钟,两分钟,却一直没有获得答案,对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困惑了起来。餐厅里并不安静,甚至有几分嘈杂,但他所感受到的,却是安静的气息,过于安静的气息。为什么?天马带着不解,抬起了头,而后惊讶至极。
      约翰在看他。那个金发俊美的青年带着似有似无的表情看着他。那种表情与天马在医院听到约翰心底疑问时青年脸上的表情很相似,却又完全不同。那时约翰抹去了一切伪装,即使回到了原点也依旧无法阻止内心的荒芜扩散,他停止不了自己的崩溃,所以他木然而痛彻地提问;而现在,天马见到的是同样的木然,却被柔和的表情掩盖。
      因而令人战栗。天马握紧了另一只手。他看见了,看见了约翰心中的风暴咆哮肆虐,那只怪物没有死去,它在嘶鸣也在哭泣。
      他……有责任阻止这一切。
      约翰对着表情凝重的天马露出了柔和的微笑,他开了口,声音轻柔犹如情人间细语。
      “那是什么?天马医生,我并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对,”天马立刻否定了他的答案,“你明白的,正因为明白,所以……”
      “所以?”约翰柔声问着,以优雅的姿态将咖啡杯送到了嘴边。
      “所以才会否认。”天马松开了手,凝视着约翰,青年毫不介意被人注目,怡然地啜饮着咖啡。
      如果,天马想,如果坐在这里的不是约翰,那么这样平和的景象或许会让人感到无比的幸福。可是对青年来讲,这种感情既不存在也无法理解。虚伪的假象。
      “所以?”维持着啜饮姿势,青年注视着医生,轻声提问。
      那是个没有温度也失去了感情的问题,彰显主人本质。
      天马看着约翰,看着那张以柔和表情掩盖崩溃彷徨的柔美面容。他轻声而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所以——和我一起生活吧。”
      天马无奈地苦笑起来。
      “我……会证明自己的答案的。”
      咖啡杯被人轻轻地放回了原处,金发青年一言不发表情冰冷地注视着天马,眼神锐利如刀。
      天马很清楚,他必须给出解答。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为了你自己。你不能恨自己,不能。”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天马想。他原本不该来见约翰的。他根本没有想过两人会再度相见,可他不能放任约翰不管。这是一种奇妙的情绪,一方面天马清楚在此之后两人实质上将毫无瓜葛,但另一方面他又异常牵挂这个从医院消失的人。
      天马又叹了口气,就这种意义而言,这也是约翰的本质——致命的吸引力。
      “是吗?”
      青年露出了浅浅的笑容,那并不是本人的表情,却微妙地带有主人自身的情绪。天马心中涌动着异常奇妙的感情。
      或许,他的决定是正确的,纵然这个决定、那个回答需要他以一生的时间去实践。
      是正确的,只要能扼杀怪物、拯救或者再度杀死约翰的话,一生也是值得的。
      天马苦笑着注视约翰起身,看着他从西装里取出一张明信片,向自己递来。他伸出手,握住了明信片的一端,而青年的手仍旧停留在另一端。对这个举动有些惊讶,天马抬起头看向约翰,发现青年也在注视他。那双天蓝色的眼眸中依稀有着微弱的感情,微弱到无法言表。
      金发青年微微地笑了。
      “医生,你是个勇敢的人。”
      他闭上了眼睛,松开了自己的手。
      “这……是属于你的。”
      说罢,约翰站直了身体,离开座位向店门走去。
      天马注视着那个背影,有些感叹。他看到青年在门口停下站定,远远的侧脸看不清楚,但不知为何天马确信,他们两人的选择都是正确的。
      他将视线转回了手中的明信片上,无法释然地苦笑了起来。明信片上,画着他也见过的风景,那片荒无人烟的茫茫大地上,唯有狂风呼啸而过——世界的终结,孤寂虚无的一切。
      天马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暖阳。
      ……正确的选择呢。
      他叹了口气,也站起了身,付账后与青年一同离开了。

      好安静,仿佛一切都离去消失了一般的不可思议的安静,妮娜想着,开口说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话:
      “四年了。”
      妮娜平静地说着,任由眼泪滑落。止不住的泪水冰凉,但她没有拭去的念头,现在她要做的是提问,不断提问,直至获得回答。
      这一次,约翰会告诉她的,她想,终于为此感到了几分愤怒。然而这种愤怒转瞬即逝,因为——
      “医生已经离开我们四年了。”
      这是哀悼亡者之地,纵然没有灵魂停留于此,但仍旧不可亵渎众人的心意。
      “如你所想的,这一次,我来了,所以——”妮娜遏制着自己的怒气,向前递出花束,“所以——”
      那花束与话语仿佛是曾经指向兄长的沉重而无法叩响的枪,某种宣告某种裁决。它们仿佛从未经历过时间洗礼,锋利异常。而那双冰冷的手轻柔地接了过去,无论是她的愤怒亦或者她的哀伤,一如既往。
      金发青年接下了花束,注视着她,带着仿佛被灯光晕染出的、在他人眼中能称得上是“柔和”的表情,注视着妮娜。
      约翰总是这样,妮娜在内心呢喃,约翰总是这样。在最开始就不应该去了解自己的记忆的,她忘记了,她明明忘记了不是吗,所以、所以——
      “说啊……”泪水带着记忆滑落,仿佛回到了过去,妮娜喃喃地说着。告诉她她所想要知道的一切啊,妮娜无声地在内心呼喊着。
      天马将WSF的常驻预定变为了不定期、医生的工作十分忙碌没错却不至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然而鲜少与他们联络,所有这些,都和约翰有关不是吗,但为什么、但为什么——
      她的呼喊戛然而止。
      有某样东西被那双手递到了她的眼前。是张明信片。
      有一瞬间,妮娜屏住了呼吸,记忆中不曾刮起的狂风呼啸而过。她抬起头,看着约翰,而约翰也在看着她。
      那双天蓝色的眼眸映出的风景从未改变。
      妮娜忽然间明白了,明白为什么约翰会叫她到这里来了。
      这一次,仍旧由约翰做出了决定。
      她接下了约翰给她的、这三年来在天马墓前拾到的、写有数字的明信片。
      “我……我和大家都知道的,”妮娜呜咽着,却不肯放弃地说着,“这十年间,医生他一定和你在一起,但是、但是,接下来,你……”
      ——接下来,约翰又将是一个人了。这一次,不会有任何人与他相互追逐了。
      ——接下来,约翰要怎么办?
      妮娜无法停止流泪,她讨厌这种决定,更讨厌无法阻止的自己。
      路灯忽闪,瞬间的黑暗笼罩了墓园,而后重获光明。
      眼泪无法停止。

      窗外车灯忽闪时,约翰面带微笑,叫出了将他带入这个房间的男人的名字。
      “天马医生。”
      那背对他的人影在这声呼唤下转过了头。约翰看到,那个他知之甚详的熟悉的人留给他的,是模糊不清的侧面。
      这是必然的,因为目前两人所在的这间房间内没有任何的光源。是的,如果关上窗帘,这个房间定将是漆黑的一片。
      约翰保持他轻柔的笑容,凝望着医生的身影。这不能说是他的本意,但也不能说不是——是他在进门后关掉了天马开启的屋内灯光的,这的确不是个基于条件反射做出的动作,但这又何妨?因为在他的认知中,天马医生——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金发青年坐在柔软的客床上,双手交叠,轻声提问。
      ——永远是以人类之身追逐自己的人。
      他们所在的世界永远不同,他们所见的事物永不相接,但惟有一点永存不移:他看着医生,而医生也注视着他——由此约翰轻笑一声,他或许是世界上最了解这男人的人,了解他的韧性他的坚持他的软弱,了解他的所有的人。
      是啊,天马贤三是绝对不会堕入黑暗的人,他是恒定不变的光本身。约翰感谢医生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可他仍旧不懂。不懂的不是天马此人如何,而是此刻他为何追来。回答问题?真的有此必要吗?还是说,医生的行动其实只是基于最基本的责任感?他们早已两不相欠不是吗?或者说,从最开始,就是他亏欠天马。所以他用糖果报答了医生。他有求必应。
      约翰听见天马给出了一个疑惑的回答。
      “什么?”
      青年仍旧带着对方看不清的笑容提问。
      “医生,你打算如何处理警察那边呢?”
      “啊……”约翰看到天马的视线转回了窗外,但很快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我会试着想点办法的。抱歉。”
      青年笑了起来,他不明白。他是为什么而发笑的呢?啊,是了——原来那个提出生命都是平等的天马贤三也是会将人类分类比较的啊……
      天马贤三,果然也只是个人类。可他对这样的人类很感兴趣。不……
      约翰摊开了他的双手,又再度交叠。
      他是对医生感兴趣。是的,从最开始的认为这个人与自己以往遇到的人类毫无区别,到明了医生具有某种与旁人不同的决定性的差异——约翰发觉,他是只对天马贤三感兴趣罢了。
      是啊,医生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又会如何兑现他的承诺呢,天马的觉悟究竟如何呢——
      “约翰……”
      被叫到名字的青年没有回话,他冷淡地与呼唤者四目相接。
      天马贤三的第一个回答合格了,那么第二个呢?他所认定的不同者、肯定者、绝不会否定者又会给出怎样的答案呢?
      约翰冷漠地凝视着医生。他想,医生也是知道的吧,知道即便此刻他大病未愈、人生地不熟,也是有无数种方法能让人死亡的,或者,生不如死的。
      那么接下来,天马贤三要用怎样话语来对抗他心中的冷意及杀意呢?他会怎样唤起自己心底的某种“感情”呢?来,说吧,医生——
      “虽然不太合适,可是……谢谢你说我是个勇敢的人,”天马贤三放下了先前抓住窗帘的手,面向约翰,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但在约翰看来,却格外清晰,那是他所熟悉的性情坚韧的医师,“但我知道,我一直是个胆小怯弱的人。WSF那边的工作我会推迟,我——”
      约翰看得清楚,天马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何,他感受到了自己的笑意。
      医生并未扔掉他的礼物呢,所以,这个答案,他也许是能理解的吧。
      “约翰,我想要接纳你,接纳你的一切,不是为了让你知道人类是如何生存的,而是为了让你知道,‘你’是怎样的人的。”
      约翰没有回答,天马也陷入了沉默。
      十分钟后,屋内仍旧一片沉寂。
      天马叹了口气。也是,他这句话是有点……怎么说呢,说不进约翰心中去吧,但这也的确是他的心里话。“约翰应该也必须是为自己而活的才行”,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说是这样,天马却没有约翰一定会听的把握。他有些为难地迈出了向房间里另一张客床走去的步伐。是啊,他不沮丧,但他对约翰回应他认为正确的决定或多或少是抱有期望的。
      也许他对约翰而言,一直是可笑的吧——想是如此,走到了床前的天马却停下了脚步。
      他发现约翰在看他。那双蓝色的眼中似是很平静地映出了他的模样。
      ……怎么会,这种近似一片漆黑的房间里,他又怎会看到什么约翰眼中的景象?想太多——不,天马驻足,他控制自己不要发出惊呼。这不是他的错觉,约翰是真的在看他。那是种专注的凝视,却不带有青年往日给人的战栗感。
      ……啊,难道说,约翰会回应他的期望吗——回应他那个下定决心赌上此生所有的决定吗——
      在某种感情的驱使下,天马轻声提出了他的希望、他的目标。
      “约翰,告诉我好吗?现在……你曾见过的风景,还是——没有任何变化的吗?”
      他是多么希望青年心中那道悲伤与愤怒的狂风停歇啊——
      天马听见了静静的回答。
      “没有。”
      天马看不见,但他感觉自己似乎能看到,金发青年在他略带悲伤的注视下露出了微笑。
      “但它们开始有了别的颜色,与声音。”
      天马耳中仍有青年轻柔的声音传入。
      “医生,我有一个请求。请呼唤我的名字。”
      ……名字……天马默然。
      约翰换过多少的名字呢?约翰最后想用怎样的名字呢?约翰最初的名字是怎样呢?——啊,天马明白了。是的,他想他彻底明白了。
      那些过去与将来的姓名都与约翰无关,那是不需要的,青年的需求从来不变。
      天马由衷地笑了。他为自己能发现这点感到由衷的高兴,却又有几分难过。
      “……约翰……”
      天马深深地望进那双从未如天空般清澈的蓝色眼眸,带着他最真切的悲伤与欢喜,轻轻地下达了青年期望已久的判决。
      “你是约翰,你——是我知道的约翰。你就是你,约翰,你就是你。”
      ……如此简单。
      在天马的眼中,约翰似乎又一次微笑了。
      “谢谢你,医生。你……的确是个勇敢的人。谢谢你留着我给你的那些明信片。”
      天马没有回答,他带着悲喜不明的心情,点了点头。他没有确认约翰的表情如何,脱下外套,倒在了床上。天马并未听见约翰的响动,但他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一夜无话、无眠。

      沉默占领了兄妹间暧昧不明的空隙。
      妮娜用手背拭去了自己的眼泪,她既哀伤又愤怒地凝视着约翰。她什么都做不了,这十年间医生从未对她提起过约翰相关的事情,她的哥哥也仿佛不曾存在般地失去了所有音讯。
      约翰不是不受世间法律束缚之人,尤其在他被置于警方监管下之后。那么,他之所以能如同往日般在所有人的关注之外而活着,一定是医生做了什么。可天马不曾对她有过任何的言语。是的,她以及天马的所有友人都能看到医生的苦恼医生的开心,但惟独不曾听他们的朋友提到过这个他赌上一切追逐的罪人,半个字都不曾。
      可妮娜最无法原谅自己的是,此刻,在见到自己兄长的此刻,她不是在为医生而悲痛的——她发现,自己最挂心竟然还是约翰。约翰会怎样呢、约翰要何去何从、约翰、约翰——
      在这一刻,妮娜终于彻底地明白,她的确是与约翰血脉相连,并且共同渡过了那段黑暗的时光的。
      “告诉我啊!”
      妮娜无法自控,她的哀痛响彻寂静的墓园。是啊,他们早与当年不同,可失去的事物却是相同的,所以她有资格发问。告诉她啊,她的哥哥在失去无可替代的人之后究竟会如何?
      妮娜泪眼朦胧中看到的约翰似是在平静地微笑。那双与她相同颜色的蓝色眼眸里波澜不惊地微笑着。
      “你知道吗,安娜,天马医生偶尔会弹吉他,画也画得很好。”
      “约翰……”
      妮娜喃喃地呼唤着兄长——他……在说医生的事情吗……为什么……
      妮娜的视野里,金发青年闭上了眼睛,他从西装里取出了一张明信片,递了过来。妮娜想要拒绝,但她却沉默地伸出了手。妮娜没能碰到约翰的手,青年在她接下这份礼物后,平静地将视线转向了远处。
      妮娜咬住了唇,她的面颊有泪水滑落。
      这是最后了吧,一定是这样的——这不是她的预感,这是即将变为现实的事实。
      妮娜看着她收到的礼物。那上面没有前三次在寻常风景里隐藏的暗示时间的数字,只有荒芜的国境线,与掠过此地、剥夺存在的咆哮激烈的狂风。
      妮娜无法控制手的颤抖。
      是吗,是这样吗——十年后站在她眼前的人仍旧是怪物吗?医生的付出是徒劳无功的吗?那么她必须履行十年前未竟的责任吗?不……不……
      阔别数年的兄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与决心。
      “你们都如约前来了。”
      妮娜看到,约翰眺望着远方,他的侧面仍旧柔和与俊美。然而妮娜并不清楚,青年的心是否仍被漫无边际的黑暗笼罩、侵蚀。她应该相信吗?相信什么?
      金发青年的声音静静地落在神圣的墓碑之上,轻柔不变。
      “我想医生也许过得并不幸福吧,毕竟他和我在一起……不过妮娜,”约翰缓缓侧过了脸,在一脸愕然的妹妹的注视下,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以及答案,“接下来不需要怎么做。”
      妮娜任由泪水落下。
      “约翰……”
      她听见了,她真的听见了。她的哥哥不再叫她“安娜”了——啊,妮娜太过悲伤,但她带着泪光笑了起来。是吗,医生,那个怪物已经死了……医生,天马医生……
      “约翰……”
      妮娜再度轻声地呼唤,她的兄长并未微笑,但她听到了淡淡的回答。
      “对,叫我的名字,叫你们都知道的、我的名字。”
      是吗,妮娜握紧了手中的礼物。
      是吧,是这样的吧——“约翰……这个名字,你绝对不会失去这个名字是吗?天马医生也如此呼唤过你……这是你的名字,他给你的……你的名字。”
      妮娜没有获得回答。她看到,约翰弯下腰,将那束鲜花、对他的裁决、对亡者的哀悼放在了轻轻地墓碑上。接下来,青年转过了身,静静地离去了。

      “——获得了‘约翰’这个名字。”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怪物][约翰x天马]无名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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