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差关系》花娜

2、湿透的笔记

　　今天，蓝久因为生病没来上学。
　　伊京看着对方空空如也的课桌，感觉有点寂寞。
　　为什么人会生病啊，一直健健康康的不好吗？因为见不到对方的怨念居然让伊京生起奇怪的气来。
　　“今天蓝久那家伙不在，不知道清净了多少！那家伙最好一辈子都别来上学了。”
　　下课时，伊京火大地说。
　　安静写字的同桌应和道：“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但是第二天，蓝久也没有来。
　　伊京朝对方的课桌望去，空荡荡的桌上多了几张新发的试卷。伊京趁大家不注意，走过去把试卷折起来放到自己的书包里。
　　作业不完成不行的吧，把试卷送到蓝久家好了。
　　又不是去探病，只是去送试卷罢了。
　　恩，很自然！

　　放学后，伊京骑着自行车特地绕远路来到蓝久家门口。因为有在花名册上留意过，所以知道蓝久家的住址。
　　蓝久家的住宅是郊区一栋独门独户的老房子，门前是一片杂草丛，连公交车都没有路线到这里。
　　伊京因为紧张，骑车的路线歪歪扭扭，好几次差点撞上路牙。从蓝久家门前经过又折返，再次经过再次折返。
　　怎么办？
　　一般没有人就为了送几张试卷专程跑这么远吧？蓝久一定当我是个神经病。而且，只是感冒的话，明天一定会来上学的吧？
　　蓝久一定会觉得我很奇怪……
　　还是回去吧。
　　伊京望着蓝久家的房子低头又抬头，最终还是没有去按门铃的勇气。
　　本来放学时间就晚，这么一折腾，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被妈妈骂了一顿。

　　第三天，蓝久依旧没有来上学。
　　为什么？伊京开始担心起来，不会是生了什么大病吧？
　　同桌戳戳伊京的胳膊肘：“喂，老师在看你哦。”
　　“啊？”伊京看向黑板，老师反光镜片下的眼睛发出严厉的视线。伊京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打开课本认真听讲。
　　但是坚持不到五分钟，伊京就忍不住望向蓝久的课桌。
　　昨天收走了试卷变得干净的课桌，今天多了几本习题册。
　　课间，趁大家不注意，伊京把那几本习题册悄悄拿过来，一页一页翻看着。

　　蓝久的习题册从第一页开始每一页都是满分。
　　真不愧是蓝久啊，伊京由衷地感慨，字也很漂亮。
　　那个什么都想做好的蓝久，要是因为缺课三天而落后的话会很伤心吧？
　　伊京把脸埋在蓝久的习题册里，鼻子里充斥着油墨的味道。
　　伊京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笔袋，掏出钢笔和没用过的笔记本。
　　把这几天的笔记抄一遍送到蓝久那里吧，这样他就不会落后了。

　　放学后。
　　“你好！”
　　“阿姨好，我是蓝久的同班同学，我叫伊京。”
　　“啊，是同学啊，蓝久在睡觉，我去叫他。”
　　“不用，不用吵他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看望，却没法见到本人。
　　伊京的心像是泡了水的纸片一样慢慢沉到了最深处。
　　蓝久的妈妈跟蓝久一样很温和，笑着说：“真是对不起，你特地来一趟。”
　　“我只是来送试卷和习题册的。”伊京慌慌张张掏出试卷。试卷里夹着自己抄写的笔记，伊京抿唇，把笔记抽了出来。
　　这么丢人的东西，还是不交给对方了。
　　“妈妈？”卧室里传出柔软的声音。
　　是蓝久，伊京的心跳咚的一声停止。
　　“你起来了吗？有同学来看你了。”
　　卧室门慢慢开了条缝。
　　蓝久的脸露了出来，本就白得过分的皮肤现在更是毫无血色。
　　“是伊京啊。”蓝久垂下视线，语气冰冷。
　　伊京在心里叹气，是啊，蓝久很讨厌自己，自己过来他家只会给他增加烦恼罢了。
　　蓝久的妈妈把伊京推进卧室，“那你们两个好好聊聊吧，我去弄点吃的。”
　　“阿姨？”
　　伊京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在蓝久的卧室里。
　　蓝久的卧室干净又空旷，什么多余的东西的都没有，一张白色的床、一张米色的桌子和书柜，其余的什么都没了。
　　“怎么了，盯着我的房间看？”
　　蓝久一点招呼伊京的意思都没有，直接躲进了被子里。
　　伊京看见他的脸，不自觉变成了发火的语调：“看下又不会死！”
　　“你能有什么好心，反正是来嘲笑我体弱多病什么的吧。”
　　“被你猜对了！居然这么弱，像女孩子一样！”
　　“你才像女孩子一样……”蓝久的声调渐渐弱下去。
　　伊京懊恼自己会不会说得太重。
　　在写字桌前坐下。
　　“最近你没来上学，那个……布置了很多的作业。”
　　“恩。”
　　“那个……我给你带来了。”
　　“啊？”蓝久皱眉，“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非要让我生病了也写作业，你真是不整死我不罢休。”
　　不是的……伊京在心里反驳，这只是个来看你的理由罢了。但是嘴上却说着跟内心想法完全相反的话。
　　“是啊，即使生病了，偷懒也是不行的。”
　　伊京一时心慌，粗暴地从书包里掏出试卷，啪啦啦……一堆书都掉了出来。
　　蓝久眼尖，发现了那个崭新的笔记本。
　　伸出一只胳膊捡起来。
　　“这是什么？没见过你用过的本子。”
　　“你怎么会知道我都有些什么本子？”
　　蓝久像被人问到了什么隐私一样，刷地脸红了，坑坑巴巴地说：“还不是你的品味太差劲了，现在哪还有人用怪兽封面的本子，又不是小学生。”
　　“很土吗？”伊京因为窘迫而浑身僵直，不知道看哪好，突然发现蓝久的写字桌上贴着怪兽的贴纸，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大声疾呼：“你还不是在收集怪兽贴纸，有什么资格说我？”
　　“这只是……”蓝久迟迟没说出原因。
　　伊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知是不是因为生病的关系，蓝久的脸越来越红。
　　“这是……”蓝久咬着下唇低头，因为伊京喜欢所以才去收集，这种话说不出口。
　　“但是，真的很帅气是吧？那个怪兽系列。”
　　蓝久被这句话解救了，拼命点头。
　　伊京展开笑容，没想到跟蓝久喜欢了同样的东西。
　　面对伊京的笑容，蓝久不知不觉看呆了。

　　屋外突然开始下雨，雨水击打着房顶，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蓝久下意识拉紧身上的被子，打了个喷嚏。
　　伊京慌忙找到桌上的纸巾盒，递到蓝久面前。
　　蓝久愣了一下，接过来：“谢谢。”
　　“我这不是关心你……只是作为人类的礼貌罢了。”
　　“我知道啦，我也不想被你关心。”
　　伊京的心脏抽痛……自己的关心只是对方的烦恼而已。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蓝久翻开伊京的那本笔记本。
　　“不要看！”
　　“为什么？你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才不是！伊京内心反驳，但是特地抄了一遍笔记送过来这种事，说出来绝对会被笑的。
　　蓝久看笔记的表情很认真，安静的空气里只有雨声和淡淡的翻页声。
　　“这是最近几天的笔记吧，你上课真认真啊。”
　　“什么？”伊京一时没反应过来。
　　蓝久合上本子，“我也不能落后，以后会更认真上课的，你不要以为我缺课几天，就能甩我几条街了。”
　　伊京这才反应过来，蓝久还没发现这是专程抄给他的笔记。
　　一把抢过本子。
　　“是啊！你生病这几天，我不知道超过你多少倍了！你不要再想追上我了！”
　　“少自大了，我绝对会补上来的，下次考试你等着当第二吧。”
　　“你说什么？”
　　伊京习惯性抓起蓝久的衣领，只穿了一件睡衣的蓝久，衣领下空空如也，露出了白皙的皮肤。空气的味道突然变得浓烈，两人的气息靠得十分近。
　　伊京抓着衣领的手颤抖着，只有他们两个的房间里，蓝久就在自己面前而且看的见胸前的皮肤……这种触感让伊京变得奇怪起来。
　　蓝久的脸色越来越红，呼吸也乱了。
　　伊京刷地放掉他，蓝久重重倒在床上。
　　伊京浑身都热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毫无意义地大叫起来：“少做梦了，你这个懒惰的病虫！就算我不记笔记也能轻易打败你！”
　　伊京打开窗子把笔记丢了出去。
　　“喂！”蓝久下床制止他，雨水飘进窗洒到两人身上。
　　笔记本在两人眼前旋转着掉落在院子的草坪上，被雨水打湿，页面变得湿湿呼呼。
　　两人都冷静下来。
　　蓝久低着头，声音颤抖：“你今天果然是过来嘲笑我的，反正你永远都看我不顺眼。”
　　“是又怎样？”
　　噔噔——两下敲门声后，蓝久的妈妈进来了。
　　“你们没事吧？”
　　伊京羞耻地低头，大概是太吵，被家长听见了。
　　伊京什么也没说，落荒而逃。
　　骑上自行车在雨中狂奔。
　　太糟糕了——虽然每次都是一见面都吵，但是最起码不能在蓝久生病的时候吵架啊！
　　我真是太坏了！为什么不能好好说出自己是关心他才来的呢！
　　大雨打湿了头发，打湿了衣服，最后连路面都看不清楚，视线里只剩下红蓝绿色的夜间霓虹灯光。

　　半夜一点，时钟的秒针规律地行走着。
　　蓝久睁开眼睛，从被窝里出来。才下床就被冷意侵蚀，抱住了身体。
　　因为不想吵醒家人所以一盏灯也没有开，找不到手电筒，只好摸黑前进。
　　雨还没停，咚咚咚的雨声和狂风吹着树枝的咻咻声让人背后发凉。
　　鬼怪什么的，即使知道不存在也还是很害怕。
　　蓝久深呼吸，告诉自己要镇定。
　　不想发出声音，所以连鞋子也没穿，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走出卧室。
　　太好了，家人没有醒。
　　蓝久比刚才更加小心，慢慢地经过走廊、经过客厅，打开客厅门，跑了出去。
　　因为太黑而且心态急切，蓝久忘记拿伞了。
　　一出门就被从头到尾淋湿。
　　什么时候雨下得这么大了？
　　蓝久眯着眼睛看天，豆大的雨珠打到他的眼皮上。
　　蓝久小跑着来到自己房间下的草坪。
　　趴在地上找起来。
　　记得是掉在这里的啊？那本笔记本。
　　淋了那么久了，不知道字还看得清吗。
　　完全不在乎自己正在感冒，蓝久现在只担心这本笔记本。
　　阿嚏——意料之中的，打了个喷嚏。
　　雨水好冷，蹲着的蓝久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在草坪里一点点的摸索，终于摸到了一个湿乎乎的东西。
　　找到了！
　　蓝久开心地笑起来，拎起那本笔记，但是被淋湿的纸变得十分柔软和脆弱，一捏就湿乎乎地碎了。
　　好心痛……这明明是伊京辛苦记下的笔记，就因为跟自己吵架，居然扔掉了。
　　自己果然还是离开伊京的视线比较好吧？
　　这样他起码不会心烦。

　　蓝久抽动鼻子，默默抱起本子，小跑回房。
　　本来快要痊愈的感冒，因为淋雨病得更重了，甚至发起烧来。
　　第二天一早，蓝久妈妈看蓝久迷迷糊糊的样子提议他再休息一天，蓝久觉得自己根本起不了床，于是点点头。
　　蓝久妈妈坐到蓝久的床边，帮他盖紧被子说：“如果要你去别的城市住的话，你会喜欢吗？”
　　“什么意思？我喜欢这里，我不想离开。”
　　“但是，爸爸妈妈想回老家住。”
　　“老家？”
　　“是啊，而且你的户口在老家，高考也得回去考试吧，我跟你爸爸想过了，你升上高三以后就搬回去，以后就住在老家，那里物价也比这里低，应该不错吧。”
　　“我不要！”蓝久猛烈摇头，坐起来，要是搬家的话，不就见不到伊京了吗？
　　“蓝久，”妈妈近似撒娇地说，“都决定了，蓝久也快点适应吧，上学以后记得跟同学们打个招呼，不如妈妈请客让你们去游乐园玩怎么样？”
　　“我才不要！”蓝久拼命摇头，“我才不要离开这里！”
　　蓝久妈妈沉默下来，蓝久明白这是他不能决定的事。
　　蓝久默默捡起衣服穿上，恢复了平静的语气：“我今天要去上学。”
　　“但是你好像还有点发烧。”
　　“我已经没事了。”
　　开什么玩笑，既然就要搬家了，再不去学校的话，不就更见不到伊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