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乡》师焉

5、夜灯（中）

　　（二）
　　风定人静，月明星疏。
　　从宴芳楼到谢家不过二三里路，麻五却走得大汗淋漓，总是担心背后突然变出青面獠牙血唇利爪。借着月色偷眼去看，垂在自己肩上的，却是一张清朗苍白的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不防兀然几声犬吠，又听得人胆战心惊。
　　未几，眼见一座拙朴的高墙大院便是谢府了。谢公子连叫几声“开门”都没人答应，便猛踹几脚，这才听见门内窸窸窣窣地有了动静。早间福伯温了半壶酒驱寒，一时兴起多贪了几杯，才睡得死气沉沉。他披件衣服迷迷瞪瞪地去开门，两眼惺忪，尚有五分酒意。搭眼瞧见三个人，只当是公子留客，痛痛快快地把他们放过去了，一面又忍不住嘀咕：“公子以后也该读书上进，谢家可就指着公子发迹呢，总是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唉，醉成这样，连路都走不得。”数落罢清流又想到谢老爷的百般好处：“都是我从小看大的人，老爷个年纪已经……已经名满京华，已经……嗝……”
　　谢老爷年少成名，本是股肱之臣，多年宦海浮沉，暮年将至壮心既已，便上了个“乞骸骨”折子得以回乡终老。他三十岁上才得了一个独子便是谢公子清流。却是一身俗骨，颇为骄纵。谢家在太平镇是望族，有不少人挤破脑袋想攀上一亲半戚，正赶上清流年可二十尚未婚配，媒婆红人真是踏破门槛，谢夫人素喜清静，不胜其扰，便将金兰姐妹的小女瑞仙接在身边女儿似的养着，对外也不说破，但众人心里都明白，两家结亲也不过是假以时日罢了，自此天下太平，耳根清静。无端多了个人管束，谢公子心里自然百般抵触，与王家小姐没少斗嘴怄气。谢夫人看在眼里，只当他们年轻人爱打爱闹，于这门亲事亦是颇为自得。
　　谢公子独居东院，远离耳目，十分僻静。谢大人原想他于此间安心读书，将来也能出将入相，成为柱国之才。可他偏偏不求上进，烂泥难扶。谢大人倒也开明，只望清流无灾无虞，亦不多作他求。
　　他们找间空房将人安顿下来，谢公子又翻箱倒柜地找来金创药，驱毒散，灵芝粉，壮骨膏这些也不知是否对症的汤丸散剂，一股脑地全都给他用上。麻五更是换又是洗，折腾半夜。刚收拾停当清流又开始思忖，爹娘那边好应付，倒是一个王小姐令人大大头疼。人都背回来了，当然不好再丢出去。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麻五，明天你去街上把杜大夫请来东院，就说……就说……本公子感染风寒。我呢，只好牺牲色相，缠住那个王小姐，这事儿千万不能让她知道。”
　　麻五筋疲竭地回到自己房里，倒头便睡。等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想到少爷昨天吩咐自己的事，心里一惊，“再晚怕是坏了少爷的大事”一骨碌爬了起来，胡乱套上衣服奔了出去。一路跑到药铺把事情颠颠倒倒地说了，倒像在杜大夫心上撩了一把火，这麻五衣衫不整胡言乱语，急成这样怕是谢公子已经不快不行了？就赶忙叫阿椿找来药箱，扯过麻五便走：“别急，别急，公子兴许还有救，咱们这就去，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