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宫》叶家青梅

4、相亲那点儿事

　　听闻这话，我不禁微微一滞，虽然知道这不过是他又一个戏弄的招数，但我依旧无法忽略心底涌出的古怪恐惧感。以前每次被吓到，就拉着阿园陪我一起睡，或者是找母亲一起睡。可是既然离家在外，就该学会独立坚强，毕竟我不再是个孩子，母亲的裙裾不能再为我遮风避雨。
　　“这世界上没有鬼。”我说，“你赶紧离开吧。”
　　金崔钰也不知为何，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眼睛里映射着星光和夜风的沁凉，显得笑意更加温暖明媚。
　　这个反应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下逐客令竟让他这么开心？还是他发现我脸上有晚上吃的大米粒？想到这点我不由地摸了摸脸，确认一下是否有不明物体粘附。
　　金崔钰边笑边从怀里翻取出一个玉坠子。那玉坠模样奇怪，是个三棱锥。四面平滑，无雕饰，玉质翠绿而通透。然后，他将玉坠递给我：“这东西可以辟邪，我小时候总是做噩梦，后来带上它就不做了，可见是有效果的。”
　　我没接：“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还是贴身的……”说完这句话，我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这就是说话不过脑子的后果啊！深更半夜，一男一女，这“贴身”二字一出，岂不惹出暧昧的意思，我冤枉，我可是真的没这意思！
　　金崔钰对这话的后半句根本没反应，只反应了前半句：“哼哼，你要我还不给你呢，才不是送你，只是暂借，你不用的时候还给我就好了。本少爷信佛，常做善事，你不必太挂怀。”
　　“……可是毕竟贵重……”
　　“我几时告诉你它贵重了，本少爷抽屉里有一打，送都没处送。”他顿了顿，大概是觉得自己把这玉坠子贬的太低，从一个有神奇功效的绝世珍宝变成了一个地摊上买一送一的假冒伪劣产品，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它真的能辟邪，你今天试试，保管你睡个安稳觉。”
　　我看他的确诚恳，便接了玉坠。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条规律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我竟是忽的对这人从最初的戒备到产生了些许兴趣。
　　我问他：“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个么，以后再告诉你。”他边说边打了个哈切，连连摆手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也赶紧睡吧。”
　　他翻墙而去。我望着空荡荡的院落，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三棱玉坠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我还不知道他住哪里，我该怎么找他呢？还是……他还会再来？我琢磨了一会儿，得出个结论，未来的事儿交给未来去做，多想也无用，便回房和衣睡下。
　　第二天，我去相亲。
　　关于这件事情，如果我不讲，会觉得对不起前文铺垫。如果我讲了，又觉得浪费口舌。因为我每次回想，都给我的心情添堵。
　　我到底是该讲呢？还是该讲呢？还说该讲呢？三选一，还是讲出来吧。
　　我与李亥约定在一个酒楼的单间碰的面，莫田陪我同去。我在单间里面，莫田在外面，这样既让他不显得那么碍事，也可以在不碍事的前提下方便偷听，莫田表示这种安排令他愉快。
　　我坐在椅子等了好一会儿，他却迟迟不来。我只能边等边安慰自己，也许他记错了时间，也许他觉得这场会面很正式，他要好好整理仪容，耽搁了些功夫。
　　我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俊终于隆重登场了。
　　这位才俊，红唇齿白，鼻挺眉重，长得十分英俊，只要你能用发展的眼光忽略他脸上蓬勃生长的青春痘，以及留下的一个又一个痘坑。
　　我虽然不是注重外在的肤浅女子，但终究对他第一印象不如想象中的完美。
　　然后我们进行了如下对话。
　　他：“在下听说姑娘是五常县县令大人的女儿？”
　　我：“嗯，是啊。”
　　他：“其实我想找一个城里人。”
　　靠，你的意思是老娘是村姑？，所以我的回答是：“呵呵。”
　　他：“不过这个出身差一些也无甚干系，我母亲让我找一个知书达理而且传统的女人，你是传统的女人吗？”
　　你出身差，你全家都出身差！我咳了一声：“我的内心很保守。”
　　他：“那么你会女红吗？”
　　我：“不太会。”
　　他：“那姑娘都读过什么书？《中庸》《诗经》都看过吧？”
　　我：“不好意思，没看过。”
　　他：“你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闺秀吗？怎么什么都不会？你大概不了解，在下是家中独子，所以我的妻子必须要有几分过人之处才能撑起偌大家业……”
　　我打断他：“我看出来了，公子就是对我不太满意是不是？”
　　他：“其实也没有，我是想问问姑娘有没有什么特长或者是过人之处？”
　　我笑：“公子凭什么认为有过人之处的姑娘会选择嫁给你呢？公子让我眼巴巴的等了半个时辰，可是进门后竟然连一句道歉都没说，这是一个君子该做出的事儿吗？还有，你和我说话的方式让我很不舒服，不会女红怎样，不会诗词又怎么样，难道我嫁你后不仅要当你的妻子，还要当裁缝和你的伴读？如果这样，请问公子会定期发我工资吗？你让我觉得你对我不尊重。”
　　他发愣：“……在下是第一次相亲，所以有点紧张……”
　　我笑的更加甜美：“其实啊，这个和紧不紧张没关系，只和人品有关系。这样吧，你看，你也是第一次相亲，我也是第一次相亲。其实相亲这东西和买衣服是一个道理的，没有人会在去第一家的时候就决定买下一件衣服，都要货比三家嘛。所以咱俩可以再去走一走，逛一逛，你找你的全能姑娘，我找的相公，你说这主意如何？”
　　他脸色有点不好看：“既然这样，那……”
　　“既然这样咱们就低头吃饭吧，别把这么好的饭菜浪费了，这家菜挺贵的，我穷乡僻壤的村姑也没有钱，所以麻烦你走之前付一下账。”然后我又把莫田叫进来和我一起吃。
　　才俊的脸青了一阵，白了一阵，我有点怀疑他会站起来掀桌子揍我。不过可能是考虑到他面子，他没有把拳头挥到我脸上，愤愤的走掉了，而且走前没有付账。我惆怅的摸了摸我钱袋子，感慨：“陈源的眼神是不是散光啊？这种人还说是俊杰，郑国的男人都死绝了吗？”
　　莫田说：“别心疼饭钱了，为师我帮你付账。”
　　我立马变得欢天喜地了。
　　吃完饭，我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顺便去拜访一下绘画大师白非辰白先生。
　　白非辰不仅是在业界闻名，整个华夏大陆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关于他有很多的传言。
　　据说在郑国王后的生日宴上，白非辰画了一幅美人行猎图，正是郑王后青春年少之时与朋友一起在草原骑马打猎的场景，惹得王后当场痛哭不止。
　　又说，白非辰与郑王后有一段风花雪月的秘闻——郑王后曾不顾给郑王带绿帽子的后果向白非辰表白示爱。这段重磅绯闻在大街小巷以光的速度迅速传播，但是由于这种说法缺乏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白非辰才华横溢，为当世公认的第一画师，笔落惊风雨，画成泣鬼神。作品风格多变，题材宽广，时而画农家悠闲生活，时而画山水宁静远达，时而画城郭繁花似锦，时而画大漠绵延荒芜。
　　他画巫山神女，地狱鬼魅，浪漫妖娆。又画民生疾苦，富贵萎靡，批判写实。
　　他惊世的才华，再加上与郑王后扑朔迷离的关系，以及传闻中俊秀卓然的外貌让他成为当世一大传奇人物。
　　我师父是很不服气，他认为，名气与艺术是成反比的，他之所以没有白非辰那小子出名只是因为他没有白非辰长得嫩而已。
　　我表示不认同，因为即使我没见过白非辰的风姿，我依旧把他当做我的崇拜对象。我收集他所有画作的复刻品，并将其挂在墙上，没事就欣赏一番。
　　白非辰在京都有住所，不过他常年云游四方，也不知道此时会不会在京都。不过即使希望渺小，我还是想去登门拜访。
　　在我说明我的意思之后，莫田说：“为师大老远的风尘仆仆的来到这里，都还没好好休息，陪你相亲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想让我陪你去看什么白非辰之流，你就不能为你师父好好想想吗？”
　　我说：“徒弟错了，师父既然累了，咱们就回去吧。”
　　莫田说：“为师好不容易来趟京都，都还没有好好逛逛街，各处玩一玩，你却又叫我回去。我岁数大了，能来的机会也不多了，你就不能为为师好好想想吗？”
　　我：“……”
　　其实，我能理解莫田为什么不想让我去见白非辰，他只是希望我的崇拜对象是他，而且最好永远都是他。
　　关于他的这个愿景，我一直充满歉意，可是面对一个朝夕相处的人，即使再伟大也很难有崇拜的感觉，因为崇拜与神秘是联系在一起的。
　　比如，当你看到你的偶像每天上厕所，而且还经常上厕所不带厕所纸的时候，或者是你知道你的偶像有脚臭，可他还坚持不想洗脚的时候，保持崇拜将成为一个难题。
　　当然我的这些想法莫田是不知道的，这将成为一个对莫田的“不能说的秘密”。
　　我陪着莫田逛了一天街，回到李亥的府邸时天已经黑了。叶岚生问我结果如何，我说：“那男的比你还差劲呢，你说是什么结果？”
　　叶岚生把我拎起来揍了一顿。
　　晚上回到卧室，我打开窗户，望着外面的星空。脑海中忽然想到一个人的影子，想到那天晚上同样璀璨的星光，想到星光下他的眼睛。
　　我使劲摇了摇脑袋，我是疯了么，寻思他干嘛？我赶紧把窗户闭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反复告诫自己该睡觉了，试图把那个人从我脑海中赶出去。可是越是这样想，思绪却像是和你作对一样，越发活跃起来。
　　反复摩挲手里的玉坠，感受着玉石的光滑温热的触感。
　　我想……如果金崔钰在今天晚上出现在我眼前，我会……
　　我想和他说话。我想立刻见他。
　　可是我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他。
　　期盼的热忱让我感到既恼火又兴奋，这样奇怪而矛盾的心情引起了我的思索，最后根据我的生活经验，想到一个答案。
　　我可能是喜欢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