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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个梦 ...

  •   【幽暗的忘川水倒映着神秘的星辰,
      命运齿轮在星辰的牵引下转动。
      游走在幻境与现实之间,
      逐渐分辨不清,
      哪些是真实,
      哪些是虚幻】

      我叫叶青梅。关于我的名字还牵出一段我父母的浪漫爱情往事。
      那时候,我母亲酷爱吃青梅,产下我之后,我父亲坐在母亲床前,指着床边果盘里的青梅说:要不咱们的女儿就叫青梅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这说的不就是你我吗。而且青梅这个词有女儿含羞之情态,更是像极了你的神韵,咱们的女儿长大了也一定像你,将是个温柔美丽的名门闺秀。
      母亲听了这话又甜蜜又娇羞,深情款款的说,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罢。父亲更加含情脉脉的说,娘子你真好,这辈子娶了你是我莫大的福分。母亲更加更加深情款款的说,你才是我生命中最大的恩赐,我真幸福。我父亲更加更加更加含情脉脉的说,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我长大后,听了我母亲叙述的故事,并未对我父母的伉俪情深而感动,我只是觉得我的名字起的有点草率,都没有根据生辰八字卜凶吉,看八卦。
      后来,母亲告诉我:“当时你奶奶死活要给你起名叫旺财,我给拦住了。”然后她又说,“因为我真的很想给你起名叫翠花。”
      这时我明白了我是多么幸运。
      我小时候身体倍儿帮,吃嘛嘛香,每天都活蹦乱跳,无忧无虑,直到我十岁那年。
      我母亲请来一个算命先生给我占卜,那先生告诉我,我的命数轨迹消失在二十三岁那年,也就是说,我将死在二十三岁。
      母亲听了这话,抄起笤帚把那算命先生轰出了门。母亲说:“老叫花子满嘴胡话,上次他向我讨饭,我没给,想是记下仇了,这会子过来寻我的晦气,你可千万不要信。”
      我那时也是不信的,若是那个穿着补丁摞补丁的先生真能一窥天机,看破命运,想来也不会打扮这么寒酸,早就变成神仙了吧。而神仙的样子应该是金光闪闪,吹一口仙气就能吹出一个金元宝,挥一挥手就掉出一个馒头。
      但是纵观历史风云,穿着破烂的人除了乞丐,还有可能是世外高人。而我越来越怀疑,我遇见的那个很有可能就是一个世外高人。尽管这个世外高人经常食不果腹的朝我母亲要饭吃,下雨下雪的时候,世外高人就躲在他满是窟窿的草房子里发抖,还常年没钱洗澡洗头发,浑身散发着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掉的腥臭味。
      但我还是觉得,他的预言或许真的没错。因为自从那天起,我开始做我死去的梦。
      我的梦一共有三个,分别是三种不同的死法,我几乎一睡着,这梦魇就找上了我。搞得我有一段时间吓得不敢睡觉。
      而且,我做其他的梦都迷迷糊糊,毫无逻辑,而每次做这三个梦时,梦境总是无比清晰,清晰到梦里的每一朵花,每一个路人丁的表情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在第一个梦里。
      我穿着水蓝色的裙子。前面是一片水域,那水也泛着蓝光,岸上是暗红色的曼陀罗花,花枝缠绕,盛开的妖冶而精致,四周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向水中走去,水先漫过脚背,我感受到水温刺骨的冰冷。我继续向深处走,那蓝色的水逐渐漫过了腰际,漫过了胸口,漫过了脖颈。
      “快回来!”一个沙哑的男声呼唤我。我停下来,回过头。
      岸上有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穿一身白色衣服,半跪在地上,胸前有大片的血迹,就像白色沙地上开出一朵一朵的曼陀罗。
      他的脸上也是血,由于是背光,所以看不清面容。
      “别再往前走了,这一切都可以重新挽回,只求你不要再往前走了。”他的声音带着强烈的痛苦,以及对这种痛苦的压抑。
      “可能吗?”我的声音传出口中,竟比最寒冷的雪山还要冷清,“但我却不愿意相信你了。”
      他听后身子一颤,紧紧的抿住嘴唇,再不能言语。只是死死的盯着我看。
      我张了张口,似乎还想继续解释,却又觉得无甚可说了。便回过头去,身子一倾,没入水中。
      水面开始沸腾,曼陀罗花全部凋谢。那岸上的男人颓然倒地,把脸深深埋在怀中,一动不动。
      我在水中呼吸困难,挣扎之间从梦里醒来。
      我一边躺在床上剧烈喘息,一边思考刚刚梦里的情景。我现在吃好喝好,为什么要自杀呢,这可不是个好死法。祖宗的祠堂里都不让自杀的人安放灵位。
      我父亲和母亲,他们二老辛苦把我养大,我恩还未报,怎能让他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是有千难万难的事情,也不会选择自杀。
      还有那个梦里阻止我自杀的男子,虽然看不清脸,却对他莫名的熟悉。我想如果我真的不幸遇到他,一定要躲他躲得远远的,杜绝一切可能导致我自杀的机会。
      第二天晚上,我做了第二个关于死的梦。
      梦里大约是黄昏,大片的火烧云在天际蔓延,我周围也是一片猩红色,着火的房子不断的发出爆裂的声音,而火焰的高热和黑色的浓烟几乎让人不能呼吸,到处都是被火焰吓的四散奔逃的百姓。
      我穿着绸缎做的华丽衣裳,但此时却来不及仔细欣赏那那上面繁复细腻的花纹,因为我在奔跑,而我穿的那身衣服又沉又长,几乎要把我绊倒。
      但我不知道应该往哪儿跑,主要是周围的老百姓各个方向跑的都有,而不明情况的我最后决定就朝着火烧云的方向跑。
      由于我身子不灵活,没跑出几步,就被掉下来的木头梁子砸了个正着。
      身体剧痛,我挣扎着要起来,身后的军队赶到。他们拿着长枪,我感觉到有锋利而冰凉的的枪刃刺入身体,温热的液体流出来。那一瞬间的死神逼近让我陷入强烈绝望。
      我害怕的使劲睁开眼睛。幸好是梦,幸好被窝里的世界一切正常,没有火烧云,没有大火,没有掉下的木头梁子,没有军队,没有血。
      清晨的阳光洒在被单上,映出窗棂的纹路。我默默的回忆着梦里的细节,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种死法,实在是太路人,甚至连一句台词还未来得及说,死的悄无声息。
      我至少也应该说一句:“倒下我一个不要紧,还有千千万万个我站起来了。”或者是“啊,我要死了,我家中薄地千顷,奴仆无数,我死以后,要回馈社会,都捐给希望工程,成立一个教育基金会。我有一个梦想,就是让每个孩子都上得起学,吃得起饭,逛得起窑子,赌得起钱!”之类的演讲。这样的死似乎才更加壮烈,不至于毫无存在感。
      从那天开始,除了每天培养积极健康的心态防止自杀,我还多了一个任务,就是增加存在感。我为此爬到家中的房子顶上跳金鸡独立,全镇的百姓都抬头观赏县令千金“优美”的舞姿,我父亲气得心脏病发作,发动了全家所有的家丁捉我下房顶。
      我一日成名,荣登了当日五常县头版头条的议论话题——县令千金房顶杂耍为哪般,是寻求心灵释放的精神之舞还是不幸身患脑疾精神紊乱。这件事的探讨热度甚至压过了长江渔船沉船,三名儿童神秘失踪事件,完成了我增加存在感的心愿。
      第三天入睡后,第三个梦境找上了我。
      我正参加一个家庭晚宴。我左手边上是我的丈夫,右手边是我四岁的儿子。
      不过正在梦中的我对我的身份以及不知何时认识的老公和儿子并未觉得不妥,对角色的融入十分顺利,仿佛我本该有一个儿子和一个老公。
      桌子上摆放着各种食物,色香俱佳。正座上两位老人是我的公公婆婆。其他人都是我丈夫的亲友,桌上的气氛和谐融洽。至少是表面很融洽,像这样的大家族,诺大家业,明争暗斗,笑里藏刀这些插曲都是少不了的。
      儿子胖乎乎的小手拿起一个白玉的酒杯,对我微笑说:“娘亲,我要敬你。”
      周围的大人们看着玲珑可爱的孩子稚气的动作配合上有模有样的敬酒词,纷纷发出一阵哄笑。
      我抬头望向我的丈夫。
      我丈夫的眼角眉梢都长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额前有一条长疤从发际线延伸到鼻梁骨上方。为此他佩戴者一个抹额,用意遮盖疤痕。
      他看人的眼神总是透出几分迷离,即使眼中有我,却似乎看到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某个焦点。他冲我一笑,口中嗫嚅:“你身体不好,本该少喝些酒,不过这杯既然是咱们儿子敬你的,你便接下吧。”
      我端起酒盏,轻轻咋了一口。感觉到我的丈夫和儿子都同时盯着我端在手中的酒盏,甚至由于精神过于集中,呼吸都停滞了下来。我觉得气氛异常,便放下酒杯,疑惑的的看了一眼儿子。儿子对我甜甜一笑:“娘亲?你没事吧?”
      我忽觉头痛欲裂,杯盏破碎的声音和众人的吵闹声在我的耳膜上充斥,如同新年里烟花爆裂的声响。然后,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我本以为故事随着死亡结束。但是过了一段混沌期,我竟然又重新有了感知,身子越来越轻,向上飘去。我明白这是我的魂魄离开了身体。
      我飘到丈夫的房间,他怀里搂着一个女子,脸埋在女子乌黑的秀发之间。
      我入了他的梦,问他:“我才刚死,你便另结新欢,你对不起我。”
      眼前那双总是无神而迷离的男子的眼睛却闪出光华:“对不起你又怎样,你已经死了,死人该有死人的样子,阳世里的事情已和你无关了。我和姗姗两情相悦,要不是你非要横插一杠,她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何须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
      “是你杀了我?”我悲愤的问道。
      “是你的好儿子做的,我只是默认了而已。”
      我惊得不能置信,“他为何要杀我?”
      我丈夫的脸上露出轻蔑的冷笑:“大概是因为你整日逼迫孩子读书练剑,那孩子不愿意,你竟拿针扎他,要知道他只有四岁,这世上的母亲我没见过比你心更狠的。你一直就是这样争强好胜,什么都要争第一,什么都不放弃,到最后,你只有失去一切。”
      我不自觉的往后推了一步,虽然只是幽魂,却觉得身上的某个部分正在剧烈的疼痛:“所以……所以你就纵容儿子杀我?他还那么小,你怎么能眼看着他犯这样不可挽回的错误!”我顿了顿,补充道,“或许,你不但纵容,还怂恿他……”
      他嘴角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实话告诉你,姗姗有身孕了,姗姗的孩子才是我的孩子。他将会成为嫡长子,而你的孩子是一个罪人,该从家族中除名啊。我没有怂恿他,是那孩子自己心术不正,琢磨这些外门邪道……这种人,长大了也未必是个好事。”
      要不是那天阿园发现我不对劲,召唤我起床,我不知道这场梦何时才会终结。
      后来,阿园回忆那天的情形,对我说:“你那个时候像是被鬼附身了似得,全身是汗,一边浑身发抖,一边念叨‘不可能’‘要杀了你’这类的话,我使劲晃你的身子,你才醒了过来,全家人可都被你吓的不轻。”
      从醒来开始,我就一句话都讲不出来,把头埋在被子里哭。我记不得那时候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大约不仅是因为怕梦里的事情会发生到我身上,还因为从我醒来后,哥哥,父亲和母亲都围在床前安慰我。说什么梦都是假的,梦是反的,之类的话。
      安慰这种东西要有技巧,否则只会越安慰越糟糕。受了委屈,若是没人知晓,事情也就过去了,最怕情绪激动的时候有个什么人跑过来安慰,越是安慰,越觉得自己受的委屈堪比窦娥,只恨不能立即化身孟姜女,哭个天崩地裂,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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