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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浮沉流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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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处理好外伤后秦拂握住赤练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把了脉,真气凝滞,哪里来这么重的内伤?起身盘腿坐到她身后,手掌覆上她冰凉的后心,闭目心念运转,自身的内力开始调集,缓缓渡入赤练的身体。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秦拂收回了内力,扶住赤练后仰的身体让她慢慢躺下,接下去只要静养就可以了。
白凤自始至终都站在旁边,上身深红渐凝,却一言不发,直到秦拂替赤练治疗完毕才上前接过了她的身体,“打扰了。”
寒风拍打着开启的窗门,看着那抹白影在夜色中快速消失,秦拂站在原地心里很不是滋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这算什么……
也许是紫女留在秦拂身边的药很管用,也许是秦拂的医术高超,离开有间客栈后不久,赤练就幽幽地醒来了,四周夜色漫漫,尘沙浮动,一股寒意从心底油然而生。她马上坐起来,手腕却是一阵生疼。
“还是暂时不要动比较好。”一个冷淡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赤练循声望去,白凤还是一如既往老样子抱臂站在树梢上,一副要和她保持距离的模样,兴许是想起了什么,才略微迟疑地开口:“我应该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你的伤……”
白凤淡淡地说:“今天的事情你最好还是不要再提起。”
赤练懂了,美目流转,“今天的事情……我不记得今天有什么事情。”
白凤的嘴角一弯,很好,脚尖抽离脚下的树丛,留下她一个人原地发呆。
望着白凤远去的背影,胜七说的几句话深深地刺进了赤练的心里。这是一个剑与死亡的世界,是男人的世界,而她作为女人,如若失败,等待她的便只有屈辱。而这种屈辱,是她最最不想得到的。
她选择了这条路,就会一直坚定地走下去,可是这种执着,是不是永远都是自己一个人单方面的想法呢?他……会在乎么?
看着脚下的沙尘,突然嗤笑了一声,伸手抓了一把,看着它如流水一般从指缝中洒落,生命渺小无力,只能随风沉浮而身不由己,连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刻会飘向何方……
但,即便微不足道,即便外面世界的风云变幻都与它无关,它总还有存在的理由。流沙不是墨家机关城那样的世间乐土,却也是一群亡命天涯的人转身回归的地方,这对每个人都一样,对她一样,对他,应该也一样。
与其忙不更迭地寻找不如留在原地等待那个背影,他会回来,因为这是他的流沙。
曾经,少女时代的赤练不顾宫女的阻挡,一路奔跑,穿过无穷无尽的回廊,只为了去见一个人。
她曾天真地以为只要做到卫庄要求她的事情,就能再见到他,结果一年后实现了愿望,但他却没有回来。
三年后,她受命嫁给一个不想嫁的人,却在出嫁的路上,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的她,意外地在路旁的人群中看见了一头白发,那虚无缥缈的白发,那孤寂冷漠的白发,不是他又是谁?卫庄,这个让她痴心等待了多年的男子,熟悉的情愫再次漫上了心头,更加坚定了她握剑的决心。
韩国被秦国攻陷,她被人事先送到山崖上,看着他一身血衣地走上来,略略怔住,她知道,他杀了自己的父王,可是她的心里却涌不起半分恨意。
和他一起站在高处俯视一片火海的韩国宫殿时,他告诉她,“从今以后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从今以后跟着我,我会还你一个更好的韩国,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的韩国。第二个选择……”
赤练清楚地记得她当初毫不犹豫就选了一,从他回到她世界的第一天起,她就把那些曾经的惶惑放到脑后,从今以后,哪怕仅仅是一抹背影她都不会再放弃,她走过他走过的每一条路,把他的理想贯彻在自己的人生选择上,如同飞蛾扑火。
所有的一切他都能看到,所以这一次他也能看到,就像当年一样,某一天的某一刻,突然出现回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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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桑海城中没有一点声音,千家万户都灭了灯,却有一处客栈的房间依旧亮着光,寒风灌入开启的窗户撕裂烛火的温度,案桌前的人手中摊着一卷竹简,安安静静地低头看着简上的文字。
白发漫舞,冷意侵袭着单薄的身体,许久过去都不见她翻到下一篇,倒是不慎用力的夜风吹倒了烛台,滚烫的灯油洒了一桌,溅到那纤细的指尖,触电般缩回了手,像是被惊醒般的秦拂看着案桌旁逐渐燃起的火苗,后知后觉地想到去灭火。
快疾如风的身影闯入房间飞速把那个呆愣的女子拉到旁边,转身抄起架上的脸盆将盆中的水全数倾倒,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只听见滋滋的声音,还有一股木炭的焦味。
把空了的木盆随手一扔,咕噜噜的声音一直传到了墙角,白凤有些微的恼怒,“你在发什么呆!”
一切都像是在瞬间发生的事,秦拂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人扣在怀里,耳畔的声音如同惊雷,被白凤那么一怒她顿时清醒了过来,有些惊慌失措地退了好几步,完全不像是平时冷静的模样。
抱着她的手想要拉住她却被她不经意地挥落,白凤看着站在黑暗那头的秦拂,他们之间隔了一道月光,一道寒冷的月光,皱着眉,“你怎么了?”
“我没事。”阴影中不见表情,声音透露着平静,却让听者心里很不安,她跪下身去收拾狼藉的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回响,如同被打乱的心事。
掸去桌面上的灰烬,书卷收至一旁,倒下的烛台重新竖起放在桌角,旁边的人看着她的目光越发幽深可她全然无视,收拾好东西以后秦拂抬头看面前的白凤,“你有事吗?”
眉心的褶皱加深,他不喜欢她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跟他说话,生气也好浅笑也好埋怨也好,话里那股刻意的漠视让他很不舒服,盯着她在月光下的盈盈蓝眸,“看起来你才是那个有事的人。”
本想别过视线却看见他肩头隐约晕染出来的深红,再一蹙鼻便闻见了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血味和一些普通的草药清香,想起他之前抱赤练来的时候肩头一片血红,显然是他回去之后自己私下里处理了。
有些疲惫地垂下眼,“明知之前赤练伤了我还要我救她,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
白凤一怔,显然他情急之下带赤练来找秦拂的时候忘了这回事,视线中那清丽的女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直面他冰蓝的目光,无情的眼神像是能在他身上戳出一个空得发疼的洞,“白凤,算上之前蓉儿的,你欠我两条命。”
本是为了心中那隐约的牵挂而来,可惜对方完全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怒极反笑,“所以你现在是想跟我要回当初的那条命么?”
五指收拢,像是要把那锋利的指尖嵌入皮肉来维持自己清晰的头脑,秦拂扭过了头,慢慢沉积那一瞬脑海中潮起潮落的思绪。
白凤向前走了一步,不出意外遭来后者的退缩,“怎么,那个时候不是说得咬牙切齿的么?”
秦拂咬着唇,看到端木蓉倒下的时候她确实是恨,将冲上脑门的怒意狠狠压下,闭目不吭声。
“在小圣贤庄的时候不是挺会威胁的么?”白凤步步紧逼,不知不觉把人逼到了墙角。
后脚有些踉跄地踢开了之前被摔到这边来的脸盆,秦拂颇为烦躁地推开身前的人朝空旷的地方躲,手腕上横生的蛮力扣留了她的身体将她反手摁在了墙上,耳畔冰冷的声音像是在她的俏脸上狠狠打了一个巴掌,火辣辣的疼。
“你要自命清高到什么时候?”
紧贴着墙壁的唇齿终于挤出一句濒临失控边缘的话:“白凤,你最好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