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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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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烈娓娓道来,一段皇家旧事慢慢浮现在林木眼前……
丛云皇子乃先帝幼子,自小聪慧过人,俊美无双,年方十三岁,已是名动皇都的天才,先帝甚至动了废长立幼的念头,立他为太子以承掌社稷。但朝中几位老臣留心看去,都认为丛云皇子虽机敏聪慧,但为人狂傲,目无下尘,略失于稳重,恐非帝王之材。先帝听老臣们之言,考虑再三,方打消此念,心内对他依然宠爱得紧。
丛云十八岁那年,一次出外游历,带回一名北疆女子,禀明先帝要娶她作皇妃。此女虽美丽聪慧,却是个出身不明的孤女。先帝对丛云宠爱备至,看他带回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自不允其做此不合身份之事。
讲到这儿,希烈对南星道:“听说当日丛云在大殿上与先帝据理力争,他紧握着这女子的手,环视殿上诸人,目光坚定,大声说:父皇糊涂!纵有高贵出身又如何?这皇都内千万女子,每日皆只知唯唯诺诺、低眉顺眼地侍奉夫君,根本同我说不上两句话。千金难买知心人,人生在世得一知己足矣。我但得了她,比得这金銮殿还喜乐。”
“帅!”林木低声赞道,心头对这丛云生出几分佩服,不爱江山爱美人,还这般有魄力,真是性情中人。
希烈看他双颊微红,碧眼中光彩流转,说不出的诱人,忍不住一把搂过来,又狠狠吻了一通,伏在他耳边低声笑道:“咱们家男儿都这般痴情的,南星以后有福了。”林木脸上通红,支吾着推开他:“我、我有什么福,你快接着说。”希烈坐起身,搂他靠在自己怀里,轻抚他头顶道:“接下来可就不那么好听了……”
此后,丛云又多次同先帝理论此事,奈何他越说,先帝便越愤怒,气恼这处处聪明的孩子怎在这事上如此犯傻。当听说那女子已怀有丛云骨肉后,更是怒不可遏,痛骂她淫奔无耻、秽乱宫闱。丛云见他父皇反映,心里也渐渐冷了,他不再争什么,却告病拒绝上朝,每日闭门不出,先帝派去的使者话都来不及说,便皆被其赶出来。先帝气恼难当,但也只当他少年心性,打算先就这么冷着,过两年他对那女子心淡了,自然就会回头。
从此,丛云便每日关在王府内同那女子过日子,两人琴瑟合鸣,亲密无间。次年女子临盆,生下一名男婴,不想产后却得了血崩之症,危在旦夕。丛云连夜入宫,求先帝赐瑶山转心丹给她治病。但先帝极不待见此女,执意不许。丛云跪在先帝面前苦苦哀求,甚至答应只要能救她性命,自己便再不与她往来,送她离开皇都,哪怕今生永远分离也罢。先帝听他说到如此地步,长叹一声冤孽,终于点头。谁知病来如山倒,丛云在宫内这一耽搁,虽终求得灵药,但待他回府,女子却已香消玉殒了。
那一夜,丛云遣散所有下人,抱着女子尸身,独自在漆黑的房中枯坐到天明。先帝得知女子去了,心下也多有不安,私下对周围道,早知如此,不该为难他,这下父子之间,恐再难有转机。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林木低声叹息,这故事实在有些遗憾,看来丛云并非恶人,不过痴情了些。希烈摇摇头,闭上眼靠在背后软垫上,半晌,幽幽开口道:“……没人知道,丛云从那夜起就死了,之后活着的只是个异变的天才,而他诞下的孩子,更是个恐怖的怪胎。”
“什么?怪胎?”林木心头一紧。希烈伸手搂住他,双眼看向迷蒙远方,继续讲述。
次日清晨,丛云打开房门出来,吩咐下人收殓女子尸身,好生厚葬。自己换了朝服,入宫拜见先帝,说自己之前年少轻狂,将感情看得过重,经此磨难,恍如大梦初醒,方明白世间情爱,皆是过眼云烟。自己身为皇子,当为帝国鞠躬尽瘁,若被区区情爱羁绊,实非男儿所为。他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淡然表情如凝固在脸上,先帝端视他良久也看不出丝毫破绽,心内虽惊疑,也只能点点头,劝他节哀而已。
丛云就这样回到帝国三皇子的既定轨道上,他比之前更勤奋百倍,每日不是议政,就是观书,将份内职责完成得滴水不漏。先帝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又担忧他心内郁闷,几次探问,却都被他进退得益的谈吐抹过去了。半年后,丛云抱着儿子入宫,说孩子还没名字,请父皇赐名。先帝见这孩子生得粉琢玉砌,活脱脱是个小丛云的模样。他对这孩子的母亲本就存着一丝愧疚,此时见了孩子,心下极为爱怜,当场便赐了名,封作莲王。丛云见父皇喜爱,微微一笑,说自己最近身心疲惫,想告假一月,去南方走走,孩子就暂托宫中,陪父皇解解闷吧。先帝对这孩子喜爱非常,巴不得体会含饴弄孙之乐,立时便准了。
丛云离了皇宫,只带着两对亲随,一路奔向南海,这里有他被放逐的皇兄——“就是我父皇。”希烈说到这儿,声音渐低,林木直觉接下去似乎有不好的事,不由握住他的手。
希烈沉默一阵,开口道:“丛云疯了,他心里恨着所有人,想毁灭这皇室的一切。他第一个目标,就是我父皇……”他停顿一阵,抬眼看向窗外有些阴下来的天空。看了一阵,他长叹口气,忽然轻抚南星头发,话锋一转:“你知道吗?父皇是天下一等一的痴情男人,我母亲离开他二十四年,他至今不忘。”
“离开?”林木第一次听希烈说起自己母亲,不由奇道:“怎么叫离开?”哪有妃子离开皇帝的?
希烈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声音沉痛,缓缓的说道:“……我母亲并非离开,她被丛云杀死了。”
林木瞪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抓住希烈衣服前襟,静待他说下去。希烈脑海中的画面又慢慢流动起来,娓娓讲述起落难皇子和异族美人的爱情故事。说完深吸口气,低声对南星道:“……丛云见不得别人相好,他看到我父皇与母亲,如看到他和那女子一般,顿时便起了杀心。他在父皇那儿盘恒数日,摸清了他们生活作息,后假意告辞,之后却去而复返,寻了个父皇带我外出的日子,将我母亲劫至异地杀害,还将她尸骨碾碎,抛入了大海。”
林木心中阵阵揪心的疼痛,看着希烈沉痛寂寥的神色,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想,开口道:“皇,你父皇怎不……”
希烈闭上眼,朝他摆摆手:“父皇不知道,他到现在还以为,母亲是因为厌倦他而离开的。”说完看向远方,露出一抹沉沉的苦笑。
“……那你怎么知道的?”
“十年前,丛云终于起兵叛乱,我奉父皇之命,带兵剿灭他时,他亲口对我说的。”说到此,他看向远方,眼中露出凄楚神色:“其实我也不确定,这到底是真的,还是他为让父皇痛苦而编造的谎言。我当时也年轻,心头怒极,一剑便结果了这家伙性命。班师回朝后,父皇大怒,问我怎能如此大胆,竟敢诛杀长辈。我,我怎么跟他说……?”他痛苦的低下头,手撑住额头,浑身微微颤抖:“我怎能告诉父皇,丛云杀了母亲,杀了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我宁可让父皇一辈子抱着幻想,我知道他心底还存着念想的,他幻想某一天,母亲还会来找他,我不想让他这点希望都破灭掉……况且,若不杀他,押解他回京后父皇必定亲审,到时候,若他对父皇说出这些话来,那……”
林木鼻子发酸,感觉有些手足无措,他想不到希烈竟一人背负着这样凄凉而沉重的秘密……他伸手抱住他,轻抚他头发。
“南星,这事我只告诉你,别说出去。”希烈在他耳边轻轻说。林木连忙点头:“放心,我死也不说出去。”
“……傻小子,什么死不死的。”
低语中,两人的嘴唇又贴在一起,林木的心越跳越快,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希烈的气息溶解。深深一吻后,两人静静偎在一起,沉默不语。
“……庆铃公主说的是什么意思呢?记得槿华讲过,帝国三皇子曾向公主求婚。”林木突然问他。
“嗯,有这事。”希烈点头道:“那女子身故五年后,丛云听闻离国庆铃公主美貌端方、武功卓绝,乃是位天下无双的妙人儿,便向先帝提及,望能娶她为妻……”
先帝闻言大为欣喜,这五年来丛云不近女色,专心国事之余便闭门养育孩子,性格眼看着一天天阴沉,这下终于说要娶妻了。先帝以为,他已从那女子逝世的痛苦中振作,立刻应允,让他带着队伍,亲自前往离国求婚。
“谁知,当丛云一行到达离国时,庆铃公主却已孤身去了穆国,丛云大怒,怪离王怠慢自己,并不顾下人劝说飞赴穆国。他去穆国后到底发生何事,当时谁也不知,但从你那番遭遇看,两人必然见了面,甚至为一事发生争执,或许……那便是公主死因了。”
林木点点头,看那洞壁上的文字,公主必为其所害。他看着放在床头的妖器,发了阵呆,问希烈道:“不知丛云要妖器做什么用?你说他儿子是个怪胎,这又是何意?”
“莲王啊……”希烈顺他目光看去,静静思索一阵,低声道:“莲王这人,真有点不知如何说起。若丛云是凡人中的天才,他便是天才中的天才……”说到这儿,他微微摇头,闭口不语。
林木心头一紧,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城门口的算命人,忍不住追问道:“那莲王……是不是叫朱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