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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11(已补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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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一笑:“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想问你心中优秀男人的标准是什么。以你身为雷莲下属的身份看,他十分完美;我却并非是来给他当差的,这标准自然不同。”
“嗯……若以离王殿下的标准看,又是如何?”哥舒亚似有所感,嘴角暗含笑意,点了点头。
林木略一思索,缓缓道:“我觉得他不成熟。”“哦?”哥舒亚挑眉,低声笑问:“此话怎讲?”
“总管大人,你怎么听别人批评你家殿下也不动怒,反附和起来了?”林木问。哥舒亚摇头一笑,不动声色的辩驳道:“您是莲王殿下的心上人,换言之即是我主母,评说殿下两句也无可置疑,我怎能动怒?”
“我是男人。”见在这人面前讨不了好,林木不再同他玩笑,正色道:“我觉得好男人不在才华高低,而在内心认知强弱。雷莲既不知自己要什么,也不懂珍惜。”听林木这几句话,哥舒亚面无表情,点头请他继续。林木又说道:“而且他并非真心爱我,只是……他只是通过我,去追求自己想象中的境界而已,他认为拥有了我,就能拥有梦想中的生活方式。”
其实你追求的不是我,是我所代表的神秘知识和未知世界。但我只是个普通人,并不是引导你探索真理的照世明灯。我想过自己的生活,不想当虚伪的圣人或先知。
“若我也是他那样的天才,和他一起当然好。两人可携手探索上古之秘,或合力推动未来,皆是比翼齐飞的精彩生活。可惜我不是天才,注定要让他失望了,我脑中知识只是阴差阳错下的意外。”说到这儿,林木叹口气,似乎看到一股无力的寂寞感包围着雷莲孤单的背影。
俗话说天才寂寞,因为天才永远走在同时代者的前方,在探索未知、划破黑暗的苦旅中前行。
“……难道生得比人聪明,反倒是错吗?”哥舒亚放低声音,似乎不赞同林木的话,轻声摇头说道:“我就是不忍,他这样出色的人偏得孤单一世。问这芸芸世间,几人比得过他的风采?为何庸人安享天年,他却要……”
林木一愣,哥舒亚这话似乎有些古怪,只听他又道:“……我便赌这最后一次,看能否因为有您而让他真正快乐起来。只要他真心实意的开心,转了执拗的性子,我就此死心,再不做任何痴想亦心甘情愿。”他越说声音越低,头也垂下去,深深叹了口气。林木听着直觉心头砰砰直跳,难道这人对雷莲也……?
世间痴人何其多。雷莲对松风的狠毒,对自己的疯狂,这人明明看在眼里,怎么还……
“你,你喜欢他?”林木一急,从靠垫上起身,就要朝哥舒亚挪过去,忽然牵动腿伤,一阵剧痛传来,他不由皱眉吸气,咬牙问:“你,你难道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怎还这么傻?”
哥舒亚站起身,扶林木靠回床头,低声道:“我当然知道,但这启是能由理智控制的?”微微一笑,他说:“即便我想换个人爱,也得有这人才行啊。这么多年来,我的一切都奉献给了这座沙塔城,奉献给他的功业,我白天黑夜,心里都只想着他的命令,他的安危。我心里只有一个他,再不能,也没机会容下别人。怎么……离王殿下这话的意思,是愿以自己代替他,让我解脱痛苦么?”话音方落,哥舒亚额头已与林木相帖,两人脸对着脸,鼻息间呼吸纠缠。诡异危险气氛骤起,林木不愿示弱,平静目光与他默默对视。
少时,哥舒亚轻笑一声,慢慢放开他,叹道:“离王殿下临危不惧,气度非凡,确是绝代之人,只是……”他神色微显黯淡,低声道:“只是这沙塔城阴毒诡秘,并非坦荡君子的居所。离王殿下千万莫逞强,需记得适时示弱方是真正强者啊。”
“……哥舒亚。”林木一惊,明白这话等于是暴露雷莲的秘密,并劝自己当心。这人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不敢多想,他忙抓住哥舒亚衣袖,点头致谢:“多谢你,我必当小心。但你……难道你不愿意我出事?我若不在,你与雷莲不是更……”
“我是污秽之人,不敢妄想。”哥舒亚轻轻拉开林木的手,苦笑一声:“追随他多年,我双手早染满血腥,不像您那般清贵,如何还配得上他?况且我常见他,听他号令,若存着妄想,岂非活活受折磨?只要他过得平安喜乐,便是我最大满足。哥舒亚只愿永随心中的王子,为他杀人除恶、开疆辟土。他不愿做,不能做的,我替他做就好。比如……比如那位叫古丽的女向导,莲王殿下既有令不留她,便由我动手除去。”
古丽?!雷莲竟杀了她……?
“你,你杀了她?”林木声音颤抖,怒火在他体内燃烧。
“是的。”哥舒亚毫无愧疚之色,仿佛只是杀了只羊或割了一把麦子,“在木屋那里,尸体早处理掉了,您看不到的,她的冤魂也不会来找您,别怕。”
沉沉痛苦像山一般狠狠压下来,林木忽然发现,哥舒亚竟是真的在安慰自己,他不觉得杀掉古丽是错,只担忧自己惧怕这座流血的宫廷。深重的悲哀涌上林木心头,他忽然不知该怨恨谁,什么才是真正的悲剧?究竟是谁让古丽身亡,谁让哥舒亚这样理所当然的残忍?
雷莲啊雷莲,这个痴情而冷血的人曾为你做了多少错事?你将多少血腥罪恶交到他手里,自己却置身事外,不让一滴鲜血污染你的风采?有多少人像他、像松风那样默默爱着你,为什么你不珍惜?
沙塔城一如既往的繁华,各国客商南来北往,川流不息。喧嚣市井中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汇在一起。酒楼传来西域惑人的曲调,让紫红纯酿更加醉人。帝国明珠沙塔,不同于南方的秀丽,不同于北方的壮阔,也不同于西方的神秘,她是八方文化的交融点,大千世界的调色盘。沙塔不问出身,无分贵贱,凡自认有才之士皆可来一展所长。人人都知道,帝国西疆有座神奇的化外之城,堪称千丈红尘软,万古不夜天,更提供无拘无束的舞台。人人都知道,缔造了这座自由之城的,是位神秘孤傲的天才。但是,几乎无人见过沙塔之主的真面目,这位传说中的王子不炫耀奢华的排场,不祭拜古老的神灵,只有一道道威严公正的命令穿越宫墙,带来他的气息。
莲王是沙塔的传说,有人说他形貌丑恶,有人说他手段凶残,还有人说他因病不能见光;但更多得人坚信,英明公正的莲王是上天派遣的使者,是沙塔的圣人。
现在,这位牵动沙塔神经的人正站在书房外的阳台上迎向无情风雪。寒风簌簌,吹乱他一头乌发,冰冷雪粒打在年轻光洁的脸上。他冷漠的目光穿越风雪,凝视着看不见的远方,似乎已化作一尊沉默的雕像,连房门被人推开都没发觉。
哥舒亚走入房中,见到阳台上背对自己站立的身影,微微一愣,面露忧色,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衣走过去。忽然,背对他的人垂下头,长长叹了口气。
“殿下为何叹息?”哥舒亚将外衣轻轻披上雷莲肩头,不动声色的握住他的手掌。很冷,不知他在风雪中冻了多久?心疼神色从哥舒亚眼底闪过,很快又归于平静。他低下头,怕被对方看出自己的迷恋,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雷莲仅在他披衣时一惊,仿佛不知他进来,并少见的沉默起来。
“殿下……?”哥舒亚轻声呼唤,握着雷莲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雷莲面色苍白,眼下泛青,俊美的容色染上病容。对他的询问,雷莲一言不发,却慢慢朝他身上靠过去,闭上眼低下了头。哥舒亚一惊,忙扶他朝内走去,反手关了阳台的门,为他隔开肆虐的风雪。
扶着雷莲在宽大柔软的躺椅上坐下,哥舒亚转身便要出去传大夫,雷莲挥手制止道:“不必,我没事。”哥舒亚眉头紧锁,在他身畔蹲下来,握着他的手摇头道:“这么冷……您功夫再好,也不能这样糟蹋身子,肩头的伤刚好不久……”
雷莲忽然伸手抚上他的脸。哥舒亚一惊,话音乍停,顺着他手上力道慢慢抬起头,看向那双深邃乌黑的眼。温暖光晕中,两人默默对视,彼此皆能听到对方悠长呼吸声。烛光摇曳,在两人俊朗的脸上投下婆娑的阴影,时间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慢慢停止了她川流不息的脚步。雷莲静静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忽然觉得这张脸变得陌生起来,哥舒亚的轮廓模糊了,缓缓流动,幻化成另一张脸。雷莲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心痛和狂喜同时在他体内迸裂。他呼吸急促,正想张口叫这张脸的名字,忽然,光影一闪,一切都消失了。雷莲微一怔楞,似乎不信,再看去,哥舒亚依然是哥舒亚,但他的眼中,却分明流动着与那人同样的光。
雷莲眼前流过一股清泉,洗涤他的双眼,有些东西慢慢在他心里萌芽,更多东西的面貌渐渐清晰起来。
是从何时开始?为何会如此呢?他开始从对方的眉梢眼角,一颦一笑中看到平静下隐藏的东西,是说不出口的真心,默默的关怀和无怨无悔的付出。是自己更厉害了吗?似乎不是。其实这些东西一直都在,只是自己从来拒绝去看,所以没有发现。
“殿下?”哥舒亚在沉默中等待太久,久到不敢面对雷莲的眼睛。他眼中现在蕴满温暖和自己从未见过的柔情,哥舒亚却不敢再看,默默挣脱他的手。雷莲看的不是自己,而是透过自己看着一个并不在此的人。
雷莲眼前渐渐模糊,过去在他眼前重演,短暂而幸福的日子似乎就在昨天。他又一次看到那个人,但这次却是他双眼紧闭,躺在血泊中的样子。雷莲的手垂落下去,一滴泪缓缓滑过他的脸庞。哥舒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他看过很多次雷莲流血受伤,却从未看过他流泪。
你在为谁哭泣呢?或是有人伤了你的心?
哥舒亚再也顾不得身份之别,起身搂住深爱的人,嘴唇颤抖着,却不知说什么来安慰他。雷莲从不需要安慰,一贯用冷笑鄙视这种软弱的感情,但他现在竟在自己面前哭了。哥舒亚的心痛得要裂开,胡乱抹去他脸上的泪水,他的手发抖,语无伦次,“殿下……殿下?您怎么了?别哭……”
眼泪不住落下,这些迟到的泪水经过时间酝酿,纷纷争先恐后地冲出眼眶。雷莲靠在哥舒亚肩头,任泪雨洗涤面容,记忆忽然活灵活现的跳跃起来,松风对自己微笑,他温柔的手指抚过自己的头发,两人缠绵的夜晚,还有他泣血的痴情……痛苦在回忆中愈发鲜明,甜蜜也成为苦涩的酸楚。迟到的眼泪终于飞过国界,穿越时间,同那一天的鲜血融合在一起。
“松风……”
虚付凌云万丈才,一生襟袍未曾开,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
松风……
“……这就是哥哥离开前最后所作吗?”静谧的午后,雪过初晴,离王宫有若琉璃仙境。此时红梅开得正好,冷冽香气若有若无,却萦绕不散。洛绘在希烈的书房中,轻轻抚摸一副字,“确是哥哥的字……”她声音哽咽,却不愿在人前悲泣,面上只强作笑容。
“好虽好,但过悲了。”不忍她逼着自己,希烈拍拍她的肩,轻声安慰。转头略一沉吟,朝她道:“莫哭,松风不应如此而已。”说完,提笔在诗后续道:良马足因无主踠,旧交心为绝弦哀。九泉莫叹三光隔,又送文星入夜台。
写罢,希烈搁下笔,看洛绘面露惊诧,嘴角却缓缓扬起,最后终于捂着嘴大声痛哭,眼泪像断线珍珠般滚落。希烈微微一笑,摸摸她的头,转身朝外走去。风停雪住,暗云消散,澄澈蓝天下,金色日光遍照四野。希烈站在院中,身畔红梅映雪,暗香袭人,他深深吸了口气,望向远方雄姿尽露的青山。
虚付凌云万丈才,一生襟袍未曾开,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良马足因无主踠,旧交心为绝弦哀。九泉莫叹三光隔,又送文星入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