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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101 ...

  •   妈妈,我会是漠阳的国王吗?

      ……不是。

      为什么?

      因为你还有个弟弟,他才是。乖,霜儿别问了,来,妈妈抱抱你。

      景霜在还不知国君的分量时,就永远失去了角逐这个位置的资格。那时的天似乎总是灰色,就像母亲眼中永远散不去的愁云惨雾。他常见母亲坐在窗口远眺,眼睛里聚着水光,她的眼光似乎越过群山,看着极远极远的地方。每到这时,景霜晴朗的天空便阴沉下来,他知道妈妈又伤心了。

      妈妈,你别哭,你别哭。

      碧绿草地上,飞舞着爱的精灵;
      清澈溪水间,闪烁着爱的星星;
      亲爱的你是什么心情?
      我为与你相会,正翻越重重山岭。
      ……

      景霜在母亲房中坐下,清冷月光照在空旷房间内,他不知不觉哼起母亲生前常唱的歌……

      东川草原的民谣曲调悠长宛转,带着淡淡伤感,在牧羊打猎的人们口中代代传唱。她出生在这片美丽的草原,十七岁的她梳着长辫子,模样柔美,身段窈窕。那天,她穿一双轻便的皮靴,轻挥羊鞭,赶着白云般的绵羊在碧绿草海上游走。走到溪边时,她忽然被一阵歌声吸引,停下了脚步。

      溪流对面站着一位俊朗少年。

      暮春三月,阳光明媚而温暖,两人隔着潺潺溪水默默对望。少年朝她露齿一笑,她脸上一红,立刻低下头,转身赶着羊群继续向前走。歌声又响起来,不紧不慢的跟在她后边,隔着窄窄溪水一句句传来。她的心随着少年的歌声起伏,慢慢合着他轻声唱起来。

      她赶着羊走了一整天,没回头看少年一眼,但那低沉悦耳的歌声始终在她身后不远处唱响,少年的容貌同这歌声一道刻进她心里,再也擦不去了。第二天、第三天,少年总在这里,看到她来,便露齿一笑。他每天跟在她身后,默默为她守护着羊群,为他她唱那支悠长婉转的歌谣。第七天傍晚,两人终于站到一起,却都憋得脸色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家在哪儿?我去提亲好不好?”一个月后,在她即将赶羊群回家时,他轻轻拉住了她的手。金黄斜阳下,他面庞微红,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真的喜欢你,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嫁给我好不?”

      她脸红得像天边晚霞,我,我要回去问问父母……

      你若真喜欢他,带他来给爸妈看看吧。晚上,沉默的父亲思索一阵,慢慢点头。母亲在油灯下缝补衣物,看着她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草原从嫩绿葱笼变作乌油油的深绿,初夏是王家狩猎的季节,听说今年君王会到这里。大官们驾着车马来了,村里人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的奢华营帐在草海上铺开。村长似乎年轻了三十岁,指挥众人忙忙碌碌的准备迎接事宜,财主家的女儿们装扮妖娆,做着飞上枝头的美梦。

      她的心却不在这里,君王狩猎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心里只有她的少年,那个为她唱歌、陪她放羊的少年;那个用整个白天陪伴她,然后在月光下做自己工作的少年;那个即使累极了,但一看到她,脸上就会露出笑容的少年。

      父母已同意了,君王走后,他就来迎亲。今后,日日夜夜都会有他在身旁,少年和少女牵着手,在广阔丰饶的东川草原上牧羊、歌唱。

      我不喜欢君王,我只喜欢你……

      妈妈,妈妈,你怎么哭了?景霜努力伸出手,想为她拂去泪水,但他还太小,碰不到母亲脸上的泪,更碰不到她心里的哀伤。

      印象中,父王很少来这里。每次他来,母亲都会紧张得浑身颤抖。父王走后,母亲总关在房中低声呜咽,泪水沾湿她长长的衣袍。她的生命在哀恸中飞快流逝,景霜十三岁时,她终于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那天下着雨,母亲的葬礼简朴而庄严,她没有王妃名分,无法被葬入王家墓园。景霜随送葬队伍走了很远,在王都郊外的山脚下告别母亲,看曾青春美丽的她就这样沉入泥土,永远化作大地的一部分。

      景霜哭了很久,他不明白为何父王这样不喜欢母亲,连她的葬礼也不愿出席。他固执地站在母亲墓前,不相信她就这么去了,直到听到背后的马蹄声,他转过头——父王来了。

      父王孤身一人,他的影子在雨雾中显得萧索而苍凉。景霜有些怕,默默退到一旁,父王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哀痛,似乎死去的不是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而是他最重要的人。他在墓前蹲下,大手轻抚墓碑,嘴里低声喃喃自语,忽而一笑,瞬间又被痛楚掩藏。最后,泪水从他眼中滑落,滴滴洒入脚下的泥土中。

      那天,景霜第一次与父王一同骑马,他坐在父王身前,父亲坚实有力的手臂搂着他的腰,他傻傻的笑,眼泪却无声的流下来。接近宫门时,他低声问:父王,其实你是爱妈妈的,对吗?他细细的声音被宫门前侍卫迎接君王回宫的喊声盖过,就像母亲弱小的生命,在命运无常的洪流中被碾得粉碎。

      月过中天,夜色沉沉。雷莲和松风回寝宫沐浴后躺在床上歇息。雷莲有意将话题引向漠阳王室,不知不觉谈到景霜的父母。“我想,父王应是爱着大哥的母亲的。”松风说。

      “为何这么说?”雷莲问。他对情爱之事素来没有好感,自小目睹父亲为早亡的母亲黯然神伤,害人害己。在他眼中,痴心男女不过戏台上的小丑,自我折磨,哗众取宠罢了。

      “父王酒后强占她,迫使她同恋人分离。对她多有愧疚,接她入宫前曾问她有何要求。她说,请殿下转告我的恋人,我要随君王入宫享受荣华富贵,不愿同他在草原受苦。父王十分惊讶,问她为何欺骗对方。她苦笑道:我既不能同他一起,何必让他为我伤心?不如让他恨我,忘了我更好,真爱一个人,宁可自己受千般苦难,也不愿他有半分愁容。父王后来跟我说,他原本看不起这农家女子,嫌她出身低贱,学识微薄,琴棋书画一概不通。她这番话却使父王肃然起敬。只是,当时他心里只有我母后,虽时时想起她,却不愿深究为什么。”

      “……那你父王为何一直对她不好,甚至让她最终忧心而亡?”雷莲看着屋顶,爱不过是让世间众人受苦的刑罚罢了。想起沙漠那夜,自己有生以来初次感到的害怕,他心里忽然一痛。

      “伤害越重,爱便越难出口。”松风叹口气,在指尖上缠绕着雷莲的长发,“父王对不起她,却在漫长岁月中逐渐爱上她,他的骄傲、自尊,甚至国君的责任,都在阻止他像普通人一样回头,他只能把这份感情永远埋在心底。”松风顿了顿,缓慢而坚定的说:“错了就是错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错了就是错了……雷莲心里忽然一震,似有什么东西顶在心上,让他不安起来。他拉过松风,在他唇上一吻,感受到他的温度,方缓缓放下心来。

      “……怎么了?莲。”松风看他神色失落,不禁担忧。

      雷莲摇摇头,或许累了,这几天有些纵欲无度,他宽慰自己。定定神,他问:“你父王不是很爱你母后吗?又怎会变心?”

      “不是。”松风翻过身,搂着他脖子,在他耳边道:“其实,人年轻时可能并不知自己究竟爱的是谁。父王确实爱母后,爱她的高贵出身,爱她的美丽博学,更爱她站在身边时为自己增添的光彩与荣耀。但最终吸引他的,还是牧羊女的坚贞与高洁。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父王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在怀念与伤感中蹉跎,直到命运最终将两人分开。”

      松风微微苦笑,看着雷莲的眼睛缓缓说:“记得父王跟我说过,心动时一定要看清,你爱的是真实的他吗?触动你心弦的是他的外表、财富、权势?或者,只是你想象中的他?”

      你以为自己爱着的人,一定是你的真心吗?

      雷莲微微失神,心里再次不安起来。他闭上眼,想起林木飘动的黑发,想起他超越年龄的深邃双眼,心顿时砰砰直跳,一把火从他心底窜起,将他烧灼得坐立难安。他想抓住这个人,褪去他身上所有神秘的伪装,让他完全属于自己;想看他对自己露出羞赧温顺的神色,像其他人一样用崇拜而畏惧的眼神看着自己;想看他倚靠在自己怀中时,皇兄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他一想到那两人靠在一起,仿佛天生属于彼此时,心里便焦灼地抽痛起来,仿佛蝙蝠被暴露在白亮日光下,看到了自己漆黑丑陋的样子。

      ……你以为自己爱着的人,一定是你的真心吗?

      次日下午,希烈同漠阳王议事,林木在房里呆得闷,同艾奴到王宫庭院散步。两人在高低错落的楼台间穿行,不知不觉走进一座精美的花园。已是深秋时分,花朵凋残,但形态各异的枝干通过匠人们的巧手修剪,依旧勃勃生姿。

      “洛绘公主?”园中,一位少女坐在小桌旁,眉目间满是忧色,林木认出她是漠阳王的妹妹,微笑着招呼道:“公主怎么独自坐在这里?”

      “……我住这儿。”她似乎很易害羞,见他俩过来,白皙脸上浮起两团红晕,低头小声道:“花园后面就是我的寝宫。”

      “啊?不知公主住在这里,冒犯了。”林木一笑,“打扰您的话,我们这就告辞,抱歉。”

      “不,不。”她起身请二人坐下,“离王殿下请坐。”她看看艾奴,不知如何称呼,迟疑着道:“这位大人也请坐。”

      见她面色绯红,举止有些慌乱,林木知此时自己若坚持要走,这位害羞的小公主更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干脆带着艾奴大方坐下来,洛绘偷偷出了口气。看她强作镇定,林木越发觉得她像自己那小堂妹,微笑着放轻声音,捡些女孩喜欢的话题同她闲聊。像离国女孩子们流行什么妆扮,自己这一路见了哪些稀奇事物,甚至生前所见皆慢慢讲给她听。洛绘年纪尚轻,常年深居宫中,何曾听过这些故事,不觉间已被深深吸引,畏惧之心去了大半。

      听了一阵,她惊觉自己只顾听故事,竟连水也不请人家喝一口,忙面红耳赤的去叫侍女送茶点来。“离王殿下竟知道这么多事,真不简单。”洛绘亲自为他俩倒上茶,叹口气,赞美道:“您容貌俊美,又是国君,加上博学有礼,离国的女孩子一定都梦想着做您的王后呢。”

      “哈哈,王后啊……”林木尴尬一笑,“我暂时还没有成婚的打算。”自己若敢娶王后,不被希烈杀了才怪,那死老虎醋劲大得很。

      “真没想到。”洛绘脸色微红,眉宇间带着淡淡忧愁,低声道:“现在的年轻君王都不愿成婚,哥哥也是,殿下您也是……”

      看她一副怀春少女的神色,林木心下了然,笑问:“不知公主看上的是哪位君王?”

      “哎呀。”洛绘脸色通红,“离王殿下……您怎么,怎么这样说?”

      “不必害羞,女孩子有心上人是很正常的。”林木微笑道:“公主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性子温柔,学识也高,能被您垂青,对方不知交了什么好运呢。”

      洛绘长叹口气,脸上露出忧伤神色,喃喃道:“可惜,他好像不喜欢我。”

      “这男人好没眼光,不过,我不信。”林木笑道:“漠阳国内谁能不为公主动心?”

      洛绘为情所苦,早憋得寝食难安,见离王温和可亲,对自己也无绮念,心里暗暗生了亲近感,听得他问,咬牙道:“他,他不是漠阳国人……是沙塔的莲王殿下。”说完,已涨得脸色通红,头深埋在胸口,大气也不敢出。

      两人闻言皆是一惊,林木露出淡淡苦笑,雷莲是什么人,这位小公主竟敢对他动心。艾奴眉头紧皱,摇了摇头,忽朝洛绘开口道:“冒昧请问公主殿下,您喜欢莲王什么呢?”

      “喜欢什么?”洛绘一楞,抬头看向艾奴,见他俊朗面容上满是担忧,“这,这位大人,请问您是说……”

      “抱歉,唐突公主。”艾奴起身行礼道:“在下艾奴,只是离王殿下的侍从,并无官职,公主叫我名字就可。”

      “艾奴先生请坐下说话。”洛绘不知他曾见到雷莲对南星无礼,看他反映颇大,不由问道:“您为何那么问?”

      “抱歉。”艾奴咬咬唇,低头道:“我不知您为何会喜欢莲王。”

      洛绘虽少见世情,却不是傻子,听他此言顿知不妥,忙追问道:“您这么说,可是,可是莲王殿下他……他有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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