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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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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也没有谈起过这个话题,一次也没有。在墨尔本我们还发生过很多事,但只有这一个,深深的刻在我记忆之中。
大概因为这是唯一一次我将李渔的名字说出口。
辛蔷也只在那天提到王宇而已。
我和辛蔷有了一种奇异的默契,一种难堪而无奈的默契。
如同那个30岁的约定,。
我不知道是不是还喜欢李渔,想到这个人的时候,就会想到和他在一起的所有。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的眼睛里面只会有这个人,但当热情退却时,你的记忆里只有剩下无关紧要的细节。
譬如那天的天气,他衣服上的花纹,他穿的鞋子颜色。
就是这个人的样貌,从此模糊不清。
但我还是想他,从和辛蔷谈话的这天开始想他。在下课的间隙,在交通灯变化的瞬间,在看到游泳池的那刻…我不想自制的想到他。
不是想他好不好之类,只是这个人就自动跳到你眼前,甚麽都不说,甚麽都不作。
所以煎熬。
原来我所有的安宁和平静,只不过是自我麻醉。
但我没有和他联络过。电话,没有。邮件,没有。
只有思念。
我觉得这也许达不到爱的境地,只是一种习惯。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习惯去想他,习惯去喜欢他。只是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所有的梦里,都是不同年纪的李渔伸出手来叫我哥哥,包括穿着西装拉来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子,让她也叫我哥哥。
醒过来的时候,外面月光明亮,我听见心沉下去的闷响,听见眼泪流下来的声音。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梦见过他。
因为自此我每天吃安眠药,睡得踏实而深沉。一片空白的梦境,如同我的感情。
我已经不懂这种思念还是不是喜欢。
时间很快就过去,我回到北京。
依旧炎热,依旧喧嚣,依旧人头蹿动,首都国际机场的出口处,我看到了王宇,也看到了李渔。
整整一年不见,我来不及看他有没有长高,他已经大力拥抱了我:“哥!”
那边辛蔷拍着王宇的肩膀:“有没有想我?”
王宇大笑:“当然。”
我听见李渔在耳边轻问:“哥,有没有想我?”
我拍拍他的背:“你呢?”
“当然。”李渔笑起来,眼神明亮,“哥哥呢?”
于是我也笑道:“当然。”对他,我决不说谎。这种想念已经有礼而节制。如同他,也没有和我联络过。我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不能再是小孩子。
王宇接过辛蔷的行礼:“学分按照标准折算下来,会少两个左右,这学期我帮你多选了一门课,没有问题的。”
辛蔷不乐意:“凭甚麽?我们在那边多辛苦你又不是不知道!”
王宇道:“是是是,你们很辛苦,你每一封邮件都在抱怨。”
李渔道:“哥,你的课我帮你选了,和我的一样行吧?”
我笑笑:“好啊。”
李渔又道:“多选的课我也选了,行吧?”
我还是笑:“好啊。”
辛蔷气得哇哇叫:“牧,你怎麽可以这麽镇定?两个学分啊,一门课,累死人的!”
我看看她:“王宇肯定帮我们争取过了,我相信这是最合理的方案。”
“还是牧了解我。”王宇嘿嘿笑着搂我脖子,“虽然少点儿学分,但是以后履历上多了光彩夺目的一笔,值了!”
我拍拍他的手:“你倒好,现在该叫你研究生学长了。”
王宇苦笑道:“绕了我吧!一周五天都是英语,上午英语下午英语,晚上还英语,我看着课表都快吐了!”
“这还没上课呢,你就受不了了?”我打趣道,“再选门别的嘛,调剂调剂。”
王宇挤挤眼睛:“要不咱选个日语?”
我想了想:“选法语会不会好点儿?”
王宇苦着脸:“那不是更乱?”
我耸耸肩:“不然德语?俄语?”
“我还泰语呢!”王宇嘿嘿一笑。
我正要说话,辛蔷插口道:“还有人要来麽?”
王宇道:“我和李渔就能搞定啦,还是说…你在那边疯狂shopping了几个集装箱?”
辛蔷哼了一声:“我和牧本来就没甚麽东西,走的时候又把能卖的都卖了。我是看你们都不走,还以为后面有大部队呢。”
王宇耸耸肩,我们四个人才出来坐机场大巴离开。
路上王宇告诉我,学生会那边对于我和辛蔷的“逃跑”有些不满,但是名誉上保留了我们的职务,李渔现在接了他的位子。
我扭头冲李渔笑笑:“恭喜啊,李会长。”
李渔有些扭捏,随即开怀:“谁叫你不在,白白让我捡了便宜。”
“甚麽便宜,那可是民主选出来的,你把人民群众的神圣意志当成甚麽啦?”王宇挤挤眼睛,“小同志,看来思想觉悟还不够高啊。”
李渔一脸哭笑不得,憋着气要开口,我忍不住笑道:“说不过他的,算了吧。”
辛蔷道:“反正也大三了,我不想做了。牧,你呢?”
我点头道:“我也…”
王宇一挥手:“那可不行。辛蔷你就不说了,可是牧啊,你弟弟才上任你就离职,太不给面子了吧?”
我还没说话,辛蔷已经叫起来“甚麽叫‘辛蔷就不说了’?”我看着他们逗上嘴了,只能摇头笑笑。
李渔道:“哥,真的不想做了?”
我想了想:“多修一门课,时间少很多。”
“我又不会安排很多事情给你…如果你觉得办公室事情太杂,那我给你调个部门?”李渔面上淡淡的,但语气坚定。
我摇头道:“你才上任,这不好。而且我不作了,也正好避嫌嘛。”
李渔犹豫了一阵才道:“好吧…但是。哥你至少把迎新这些弄完再退好不好?”
我本想拒绝,却还是点了头。李渔脸上这才有点笑容。
没几天新生就进校了。
算起来这是我第二次迎新了,驾轻就熟谈不上,不过尽力提供帮助罢了。带着新生办完一整套程序差不多要一个小时,算起来也没带几个人,但绕着校园这麽一趟一趟的走,终究是累人的。但新生这麽多,谁也没闲着,更何况,我也不想让别人在背后说我甚麽影响李渔,因此主动多跑两趟。何况与新生聊天也很有趣。虽然看着那些充满活力的面孔,我真的觉得自己老了。
从早上一直忙到下午一点,午饭也没顾得上吃。李渔来看过,埋怨我几句,就又被团委那边叫过去了。忙活到下午五点,新生少了很多,辛蔷和我才找着空坐下来休息。
辛蔷捏着小腿道:“累死我啦——”
我递给她瓶水:“谁叫你那麽拼命?”
“那还不是被你刺激的?”辛蔷瞪我一眼,拧开盖子灌下去半瓶。
我苦笑道:“我又怎麽你啦?”
“你跑前跑后都不带歇的,我也是大三的,丢不起这人。”辛蔷擦擦嘴。
我无奈耸肩,她又道:“一会儿去哪儿吃饭?”
“学四消夜吧。”我看看手表,“这回儿食堂人正多,今天又有那麽多新生,别去挤了。”
辛蔷道:“自理?又工作餐啊!”
“工作餐不也是食堂做的?”我笑笑,“何况我们也错过了吧。”
辛蔷看看周围的干事:“好像是哦。”
“所以喽。”我摆摆手,“大不了我请客。”
“就等你这句!”辛蔷呵呵一笑,“不过今晚我还有课,放你一马。”
“甚麽马?难道有新生是骑马来报道的?”
我转过头去:“鱼儿,怎麽又过来了?”
李渔手上提着两个饭盒:“王宇老大说你们肯定没吃,叫我带来的。”
辛蔷哦了一声,接过去打开看看,慢慢开始吃。
我却一点儿食欲都没有,放到一边,叫李渔坐下来。
李渔看看周围其他院系的展台差不多都撤了,也就叫学生会的干事开始收拾:“哥,你怎麽不吃?”
“可能太累了。”我勉强一笑。
李渔叹口气:“哥你也是…那麽多人,大家要分工协作嘛。”
我笑笑:“别的可以分工,这个…很难吧。”
李渔瞪我一眼:“知道您老人家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啦!”
辛蔷口里咬着筷子笑:“甚麽啊,他那是吃苦独挑,享受不要。”
三个人也就都笑了。
辛蔷吃完就赶着去上晚上的课,这边儿展台也差不多撤完。李渔帮辛蔷扔饭盒走开两步,我检查有没有甚麽东西忘了拿,就听见有人问:“请问,新生报道是在这儿麽?”
我转过头去:“啊,是的,你是哪个系…”后面就断了。
我说不下去了…这个人,黝黑的皮肤,洁白的牙齿,背着夕阳在冲我笑。
他显然是真的很高兴:“真的是你,李牧老师。好久不见。”
我勉强点头道:“好久…不见。”
他拿出录取通知书来:“我下午三点到的北京西站,做错了车,才耽误到现在,还可以报道吧。”
“办卡的地方已经结束了,不过明天还可以再办。”我机械的接过通知书看了一眼,“你是…外文学院的?”
他笑笑:“不可以麽?”
我觉得很费解:“你,你不是理科生麽?”
“理科就不能学英语麽?”他摸摸头发,“我一直希望再见到你,李老师。”
我勉强笑道:“我说过,不用再叫我老师。”
“怎麽了哥?”
我回头看见李渔过来:“是新生,晚了点儿…”
李渔笑道:“没关系,宿舍可以先住,证卡明天还可以办…”却又看他一眼,“我怎麽觉得你有点儿眼熟…”
他却笑道:“物归原主。”
伸出手来,一个东西在他掌心静静卧着。
Mp3,老久的款式,上面的漆脱落了不少。
我的汗慢慢滴下来,分不清冷热。
李渔阿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是…”
“秦宝。”他还在笑,“我叫秦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