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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八十六话 婚礼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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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锁的门,星空的心砰砰跳。关于莲生,关于这阵子谜团一般的事,她要问个明白。
伸手,推门。
房内幽暗,隔着袅袅的熏香,房内的摆设异常地凌乱,合得严严实实的床帐外,一堆五颜六色的衣料逶迤在地——不像他常日素白的衣衫,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馥郁的脂粉味。
她吸吸鼻子,觉得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开口道:“奚少宗主,这个时辰来打扰你实在抱歉,但有些话我必须问清楚,关于莲……”
她的话音突然顿住,合着的帐子内,伸出一截洁白的皓腕,女人低低的娇笑传来。
她脑子一蒙,便见月白的帐子缓缓打开,奚梵音搭着薄被斜斜坐起了身,昏暗的灯火下,他露在薄被外的右肩不着寸缕,但他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慢悠悠地穿衣系扣,问:“星夫人有何事?”
星空定定地瞧着他身畔的女子,那女子裸着背躺在被褥中,雪白的脖颈上可见秋香色的肚兜带,媚态而香艳,正柔若无骨地攀着奚梵音的肩。
星空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奚梵音勾唇一笑,明明是略显苍白的容颜,竟有说不出的魅惑。他摆摆头,道:“你们都先下去。”
明明只有一个女人,可你们这二字用的太过蹊跷,星空还未反应过来,一阵衣料的窸窣声后,床帐再一次打开,两个年轻女子衣衫凌乱地下了床,一边扭着纤细的腰肢,一边频频往后看,仿佛还在贪恋床榻的欢愉。
星空呆在那里。半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木讷地响起:“你……你不是说爱着莲生么?”
“莲生?”奚梵音仿佛想不起来似的,努力回想了一会:“哦,是爱过,可她既然不在了,我还要记着她做什么呢?”
“星夫人为何这个表情?是因为方才的一幕吗?呵……男欢女爱本就正常的紧哪!”他端详着星空渐渐凝滞的表情,将星夫人几个字念得极重,她记得在此之前,他从不称呼她为星夫人,即便所有人都这么喊,可现在,星空觉得这种转变简直太过讽刺。
“夫人无需用讨伐的眼神瞧着我,男人对女人的爱,永远都是有限的。我爱莲生,不代表我不能同时爱其她的女人。再说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实乃正常不过,我没有必要为任何一个女人守身如玉。”
他神色泰然,负手侃侃而谈,星空呆呆站在那,只觉得面前的这张脸无比陌生。
奚梵音的话语顿了顿,转了个话题:“对了,夫人这个时候来访,还忘了请教有何贵干。”
他忽地凑近她,用一种暧昧的神色道:“莫非星夫人腻了家里的小侯爷,想换个口味,欲与梵音……”他拖长了强调,眉目之间满是轻佻,“夫人生的花容月貌,梵音早就一见倾心,不然也不会几番相助,夫人若有意,梵音自是求之不得,今日若能与夫人风流一场,做对露水夫妻,也不枉梵音前一阵子受那皮肉之苦……”凑到星空发鬓旁嗅了嗅,眯起眼,“暗香袭人,夫人果然不是一般脂粉能相提并论。”
“春宵苦短,不如我们……”他话落,再次弯唇一笑,牵住了她的手,缓缓放到唇边。
“别碰我!”他的唇即将触到她手背的霎那,星空像被火苗燎了一般,猛的抽回了手,她鄙弃地看着他,像打量着一样不洁的事物,“梵音少主,想不到你……”
他的衣襟上仿佛还残留着她人的香气,她皱眉,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素日里清冷高洁的男子,私底下竟是这般轻浮糜烂,她转过头,说:“不好意思,是我来错了地方。”
她步行至门口,蓦地顿住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仿佛身后的男子再多看一眼,都是亵渎自己的记忆,她的声音冷冷地,不带任何情绪:“奚少宗主,天亮我就得走了,谢谢你曾经的帮助与照顾,你的恩情我牢记在心里,日后有机会定会相报,眼下我站在这里,并非你所想,只是单纯地同你告别。再见!”
默了默,她留下最后八个字:“自此分别,后会无期。”
空荡荡的房中瞬间只剩奚梵音一人。他收起了方才的轻浮与嬉笑,静默地站在门畔,仿佛在看着女子离开的方向,又仿佛在看着永无止境的雨幕。
大雨倾盆而下,房中的男子剧烈的咳嗽起来,紧握成拳的手心缓缓摊开,几颗璎珞珠子,直捏出殷红的血来。他仿佛丝毫不觉得痛,只怔怔瞧着遥遥的天幕,喃喃道:“莲生……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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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越潮岛是在五天之后。
越潮岛三面环海,海风阵阵,景致独好,里头建筑群的奢华程度果然如颜惜所说,不比北燕的皇宫差。上岛的第一天,因为地方太大,星空还迷了一次路。
颜惜将星空安顿好后,便马不定蹄赶往京城向摄政王复命。临走时,他跟星空说,自己三四日后就回,届时远游在外的越潮老爷子也会一起回来,全家一起筹备婚礼之事。
是了,婚礼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九月十九,颜惜说,两个九字,取长长久久之意。今天九月初六,算算时间,还有十三天便到了。
颜惜不在的日子,星空在岛上呆着,幸亏越潮是个有趣的地方,一群丫头小厮众星捧月地伺候着她,时而带她去海滩踏浪,时而乘舟出海,倒也有趣的紧。
另外,她时不时会收到飞鸽传书——晋康小王爷的。也不晓得他抽什么风,他极度喜欢跟她写信,最多的时候一天十几封,或白或灰的信鸽绑着信笺成群结队的飞上越潮岛,渐渐地成了一道风景。
至于信的内容,说出来简直是啼笑皆非,信笺虽有个统一的名称,叫晋康王手札,听起来很文绉绉,其实就是李承序的鬼画符,有时可能是他心血来潮练的字或者绘的画,有时可能就是一则笑话,他觉得有趣,就定要分享给她,还有时是他的日记,记录了当天所见所闻,譬如有一天他写道:
“亲亲,今日我在酒肆中遇到一个女人,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本王的眼睛都看直了!这么美的女人还等什么!于是本王大步走上去——小的们上,给本王狠狠地揍她!居然敢比本王的亲亲还美,简直不想活了!看老子不把她打成猪头!”
……
星空看完,默默地折好信,为那个美人默哀。
除了有这种哭笑不得的记录,偶尔还有他的杂事,譬如:“今天父王责骂我了,因为我不肯娶新王妃……”
再譬如:“听说姓颜的上旨要娶你,父王已经允了。昨日上朝的时候我看见他那嘚瑟的样子,恨不得把靴子砸他脸上去……”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事关于奚氏少宗主,“你离开月城,梵音没有留你,我很生气,我去问他,他说他压根不在乎你,巴不得你快点嫁给姓颜的,我气得同他打了一架……”
“哦,对了,都忘了告诉你,我回到大周了,那天我不是跟梵音打了一架吗,他居然把我赶了出来!天啊,他真是太没有良心了!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听来报的下人说,梵音离开月城了,真奇怪,无缘无故的,他去哪呀?”
……
后头的事,絮絮叨叨基本都是关于奚梵音。星空见了信,不免心情复杂。提起奚梵音,她不知该用如何的心态对他。在她有限的记忆里,他是个太特别的存在,她曾对他莫名的心跳,她曾对他刻意的疏离,但她更曾为他心痛,为他流泪,为他痛不欲生……他像一个谜,一个高洁而华凉的梦境,本该搁置在光影暗黄的记忆里,心翼翼地存于今后的岁月中尘封珍藏,变成永远的美好记忆。可不曾想,在离别时分,他却骤然那样轻佻地转变……实在让人费解……
或者,还有什么比费解更深刻的情愫——只是她不愿承认而已。
颜惜风尘仆仆赶回越潮的那天,带了不少东西。其中一个镂空雕花的红木匣,用锦缎层层包裹着,一副尤为贵重的模样,星空好奇地问:“里头是什么?”
颜惜盈盈笑道:“你自己看。”
星空拆开了盒子,脸一热——那是两套衣服,一男一女,皆为正红色,可不是喜服么!
颜惜将喜服放到她手中,道:“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一侧颜葵笑道:“自然是合身的,照星夫人的身量,然后找大周最好的裁衣师亲制,哪能不合身。”
话虽这么说,主仆俩还是满怀期待地看星空拿着喜服进了侧室。
待星空出来之时,颜惜双眸含笑,小书童则鼓掌:“不愧是丰州最好的千重锦做出来的嫁衣,星夫人穿上可真美。”
“是么。”得了夸赞的星空亦跟着笑,低头瞅瞅身上的衣裳,才发现果然不一般。那一种奇特的布料,摸起来不像锦缎,亦不像绢纱,但却比锦缎更厚实,比绢纱更柔软,布料极富有光泽,颜色是介于榴红与朱红之间的纯正大红,乍看只是单纯的布料,可对着灯光逼近瞧,却隐隐在布匹的纹理间寻出的浅金色的花蔓图案,看花样似乎是合欢花,瑰丽的花朵重重叠叠地交织在一起,映衬着喜气的正红色布料,既摆脱了寻常喜服大红一片的俗气,又突显出皇族世家的奢华典雅。
仿佛看出了星空的心思,小书童在一旁道:“这千重锦极难得,每年只能出产几匹,少主可费了不少心思。”
小书童话落,瞥见主子盯着星空的眼神透出些灼灼,识趣地退下了。
颜惜坐在窗前喝茶,虽说捏着杯盏,可其实自打星空穿着嫁衣出来,他的视线就没挪开过。旋即他招招手道:“过来。”
嫁衣由多层制成,广袖长摆,厚重的裙裾几乎长达一丈,一层层逶迤至地,衬托着女子妙曼的身姿,一步一步摇曳而来,像是盛放在地毯上的硕大朱红芍药花,不可方物的惊艳。
好吧……这画面看起来很唯美,可某人却维持的分外艰难,她必须扯起两边的裙摆,才能让自己的脚不踩到裙子。至于为什么走这么慢,绝对不是她讲究姗姗莲步这样端庄的意境,更不是穿上嫁衣的矜持与羞赧,而是因为一走快就会被裙子绊倒!这短短的十几步好像走了几百步,她努力想让自己保持平衡,但不幸的是——离颜惜还有两步远之时,“嗤”一声响,她踩到了裙摆,身子往前栽去。
颜惜眼明手快,手一伸,稳稳地扶住了她。她踉踉跄跄站起来,嘟哝道:“太长了,我要把这裙子改……”
话没说完便止住,颜惜半搂着她,将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眉间:“真美,我的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