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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四郎王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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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稚从司马珍堂中出来,左右仆人纷纷避让躬身,阿岚跟在她身后已是满目震惊,眼前繁华景象应接不暇,直到过了缀了葡萄树枝的石洞门,她才惊讶的在瑜稚的手心悄悄写下:比从前我与阿母的家主庭院还美。
瑜稚好笑看她,记忆之中洛阳的王氏宅院比之更繁华不知多少,世代族人聚居,一代代家主花费心力所建,健康的这处宅院只是它的一个缩影而已,华丽繁华却少了一些古朴韵味。
那种即便再见千百次也依然令人震撼的庄严肃穆的感觉,大概还需要王氏父子在江东经营数十年才能重新营造出来的吧。
“女郎,这边走。”有女仆引路。
阿岚低下头,小心的抓起瑜稚的裙裾,众人簇拥着她刚出石洞门,忽一道极快的风速袭来。
瑜稚从小极熟农务,微微侧身避过,阿岚从小便以舞姬培养,身手也是十分的灵活。
石子从两人中间的缝隙擦过,打到后面跟着的奴仆额上。
“啊——”身后痛呼声传来,那被打到的奴仆却惊吓的连忙跪地:“女郎,奴造次了,恕罪。”瑜稚虚抬一手命她起身。
众人纷纷抬头寻找是谁射的弹弓。只是司马珍贵为郡主,她所住的庭院颇为的奢华宽大,这一排大路两侧皆种着能遮天蔽日的玉兰树,玉兰树枝叶宽广,树形高大,极难找寻。
瑜稚顺着刚才记住的方向踏步上前,阿岚拉住她的手,怕还有石子飞过。瑜稚轻拍了她手面几下,往前走去,最后停在靠湖边的四五棵玉兰树旁。
闻声,一阵急促的木屐声跑来。
瑜稚正凝神看树,回过头,为首的见是秦妪,神色慌忙仓促,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旁垂坠下几缕青丝。
何事能让她如此紧张,竟忘了礼仪在郡主的庭院中小跑?
她见到瑜稚一怔,被她美色所惑,呆愣了许久,才蹙眉道:“女郎,四郎偷跑出来了。”
四郎,看来刚才拿石子打她的就是四郎了。
秦妪又问:“女郎可曾见到刚才那个五六岁的小儿跑过?”
瑜稚摇摇头,对身后女仆道:“你来说。”
她身后梳着堕马髻的女仆被指名,浑身却如抖筛糠似的战战兢兢走出,她惊恐的看了一眼秦妪,欲言又止:“刚,刚女郎被,被……”她抬头看向四周高大的树木,还不待众人反应,又一道风擦过。
“哎呀——”女仆捂住胸口。
瑜稚眯眼,那速度极快,但确定就是湖边那几棵树上打下的,按照速度和力道不会是最远的那两棵。
“咯咯咯——”小孩捧腹大笑的声音。
秦妪急道:“快,快,爬上树把四郎抱下来!”她估计是也知道了,忙指挥众人上树,可后宅之中皆是窄袖长裙的娇娇娘?哪里能上树,众人只得跑到树下,又不敢拿竹杠去捅,只得高声喊:“四郎,快下来玩。”
瑜稚挑眉。
秦妪道:“四郎身子不好,整日闷在屋中,素日没人与他玩。”
所以偷跑出来,拿石子吓她?
瑜稚哦了一声,颔首,石洞门里又有人出来,瑜稚认得是刚出司马珍身边的人。
“秦妪。”来人俯身:“郡主问,何事喧哗?”
秦妪搓掌:“四郎爬树上了。”
来人大骇。
远处奴仆已是找的吐血,夕阳还未落山,地面还是烤的火热,又是一棵棵树下找去,薄薄的淡绿色的夏日小衫后背处已经浸出汗水。
瑜稚走到那三棵树下,玉兰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
她隐隐约的拂袖抬头,果真是看不见那叫四郎小儿的身影,想来他是爬的极高,才会看不见。
瑜稚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镜,那镜面非常的小,堪堪不过巴掌大。她走到湖边,夕阳照射而下,由铜镜反射到树上,像一束光从遮天蔽日的树下阴影之中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瑜稚灵活的转动,不让光影在任何一处停歇,白皙的手腕轻巧的转动回旋,波光粼粼的湖水照着她的侧面,犹如从水中而出的洛神,静谧的令人向往和从心底生出的震撼喜爱。
湖面旁,一郎君的身影驻足,呆呆的看着。
“三王……”内侍低声催促。
司马昱指着她的声音,声音有些颤抖:“此女为何人?”
内侍飞速望去,观衣着那女郎穿着素服,王氏府中并无少妇长辞,观容貌也不是王氏族中熟知的女郎。
内侍低头:“听闻今日郭少监的四女来探望嫆娘。”
郭彤大妇半月前难产而死。
“郭少监,郭彤的女儿。”司马昱嘴角微微一眯,老鹰似的眼睛紧紧的盯在她身上,眼底是势在必得之色。
内侍低头,显然早已是熟见了。
湖水对岸,瑜稚的手势越来越快,手上已多出第二面铜镜,两道流光追逐着,似斗舞的蝴蝶,一处还未停歇一处已经追上,两道光线在树影之中不断的纠缠,令人应接不暇。
树上终于传来一声男音:“你,你慢些。”
瑜稚嘴角微微一眯,速度更快。
王琛急了:“大姊,大姊,四郎看不见了,你慢着些。”声音从第二棵树上传来,还带着生硬的北方口音,撒起娇却浑然未决。
瑜稚看见秦妪听见四郎声音时溢于言表的激动神色。
想来四郎对司马珍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甚至在王览心目中也有不一样的地位。
她敛目淡淡一笑,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光亮。
秦妪已经带着众人跑过去了,摊开手望着上面,仔细寻找片刻果真见到深绿色的叶子之中有一道淡黄色的小小身影,秦妪忙叫:“四郎,快下来吧。莫要让你母亲担心了。”
树上四郎抱着粗大的树干大力摇头:“不下,不下。叫大姊再弄给我看!”
树叶因为摇动掉落而下,吓得众人面色苍白。
秦妪尴尬望向瑜稚。
瑜稚将铜镜递给阿岚,走到树下,众人纷纷避让退出一条小道。
她抬起头,笑道:“我这只表演给我喜欢的人看,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你,你得下来给我看看。”
“我是你四弟,你自该喜欢我。”四郎嘟嘴,鼓起小脸,那是一张略显苍白却极是可爱的小脸。
瑜稚皱眉:“那算了,我腹中无食,饥的很。”说完转身要走。
四郎爬在树上看她走了一步,有些着急;看她再走一步,有些慌神;见她连走三四步,连喊:“好了,好了,我爬下来给你看看我,你就会喜欢了。”
众人捂嘴偷笑,却也忙着喊:“四郎,小心些。”也不敢上去抓,就怕一个错脚把他给摔了。
四郎一边爬下来一边喊:“你叫大姊快回来,不许走了,走了就看不见我了。”说着又停下,看着下面。
见瑜稚果然回来,他这才爬下,落在树杈之中,离众人还有尺来寸的距离。
瑜稚拂袖遮住阳光:“你怎么不继续下来了?”
四郎大眼咕噜噜转动:“我下来了,他们就得抓我回去关起来了。”
看来还挺狡猾的。
秦妪急于表明:“四郎,吃了药才能好。”
四郎哼了一声,撇过头,揉了揉脸蛋,朝她咧嘴大笑:“大姊你喜欢我吗?”那的确是她见过最精致的小孩子了,阿三可爱却是生气勃勃的那种美,可眼前这个小儿从眼睛到小口无一不是精雕细琢的,便是苍白的脸色也不损他的可爱,依稀之间好像还带了自己的影子。
瑜稚不由的摸上自己的脸,难道王氏的儿女都长得这般妖孽?
“大姊,说话算话。”四郎似乎有些累了,趴在树杈上,大眼眨呀眨,长长的睫毛下他眼圈之下是一层淡淡的青色阴影。
看来的确是身体不大好,不知是得的什么病。
瑜稚朝他挥手:“你下来,下来我给你看。”
四郎有些恼怒,从旁边拽了几个叶子狠狠的朝她扔去:“你说话不算数!”说着又要爬上去。
秦妪大急。
瑜稚抱胸:“听闻树上有蛇。”
四郎动作不减。
“大蛇有碗那么粗,吐着红信子,血盆大口,专吃小孩。”
四郎咽下一口口水,抬起头看向上面,原本寻常的树叶遮遮掩掩之下,似乎真的感觉森然恐怖,好像无意之中果真会扑出一条大蛇一口将他吞掉。
“你,你骗人。”他眼眶之中有了水雾,小脸鼓胀委屈的样子十分令人心疼。
瑜稚嗯了一声:“南方多蛇虫,这棵大树又在湖边,水底的蛇都会跑出来专门吃小孩。”顿了顿:“你不信算了,小孩子被大蛇吃了就不能玩弹弓,不能看光影了。”说着要走:“我实在饥了。”
四郎眼看她走远,忙喊:“你,你等等!”
瑜稚回眸,抱胸看他。
四郎重新爬到树杈下,玉兰树枝干庞大光滑,他看了又看,含着泪委屈的对瑜稚说:“我不敢下来。”
……
“那你刚才怎么上去的?”
四郎却不回答,只是不断的看上面,唯恐真有大蛇出来把他一口吞了。
秦妪大喜,道:“四郎莫怕,我让奴仆上去抱你。”
“不要,不要!”四郎摇头,指着瑜稚:“我要她上来抱我。”
秦妪看向瑜稚。
瑜稚想了想,看着腰间挂的白玉,摇头:“我在下面接着你,你跳下来。”
众人瞠目结舌看着她,秦妪脸色大变:“女郎,不可啊。”
“大姊。”四郎也喊。
瑜稚抬起头:“跳吧,我接着你。”她一抬头,夕阳就这般将她的面庞照亮,王四郎这才真正的看清自己的大姊。
有着和他一样好看的脸,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笑的,像阿父一样有一双温柔好看的眼睛,能说话,能告诉他她有些生气,家中只有大姊有一双和阿父一样的眼睛啊!
四郎震撼了。
他上前一步,一跃,淡黄色的宽衣在风中鼓吹起,似一朵幼小的蝴蝶或是一株黄色的小花被风吹来。
众人纷纷赶上前去,双臂撑开。
四郎稳稳的落在瑜稚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