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倾天（言倾）》念碎羽

12、十一

　　梅花怒放，鲜红如火，无际蔓延；满天飘雪，如花纷飞，洁白无暇。
　　而那梅树下，一位丽人亭亭而立，恬静安然，柔情似水。
　　一个宛如梦境的世界！

　　她就这样听着雪落的声音，听声流水的声音，似乎在她身上时间都不再流淌，那是一个独属于她的，安详恬静的世界。
　　轻轻地，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那是踩碎了落雪的声音，小心翼翼，似怕惊扰了什么，可又带着不可抑制的迫不及待。
　　“迟儿。”深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可割舍的眷恋。
　　那却是一个少年，面容稍嫌稚嫩，可身材已是十分高大，相貌也俊美异常。
　　女子恍若未闻，只是安静地笑着。
　　“天冷了，怎么不多加件衣服？”少年解下自己的貂裘披风，温柔地披在女子身上。
　　女子似乎这才发现他，眼中多了一抹欣喜：“瑾，你来拉。”
　　少年神色一黯，依旧怜惜地为她抚去鬓边的雪花。
　　雪白的柔荑握住了他的手，她微微抬头，满脸希冀的问：“瑾，明日就是上元节了。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他笑着将她的手放在胸口：“自然记得。我要亲手为迟儿做一盏最美丽的灯。”
　　她欢喜地倚在他胸口：“记得要写上莫瑾爱迟儿，迟儿也爱莫瑾。”
　　“恩。”他抚着她的发，笑容苦涩：“莫瑾爱迟儿，迟儿也爱莫瑾。”
　　突然，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全身痉糜，颤抖不止。
　　他紧紧拥着她，任她把指甲深深嵌进他的后背。
　　血缓缓流淌下来，是她咳出的血，亦是他背后流出的血。
　　洁白的雪地上开出一朵花，艳若红梅，华美残艳。

　　展言醒来是已是掌灯时分，也不知韩无隐给她服了什么药，勉强克制住了体内的毒性。
　　红素守在她的床边，一脸焦急。
　　展言问她碧衣如何了，红素说救碧衣的是神医韩无隐，该是没有什么大碍。
　　其实她也不是很确定，那韩无隐喂了展言一碗药后就自顾自睡觉去了，她根本来不及问清楚碧衣的情况，只知她中了凌筑风的追骨掌。
　　那间小小的屋子分成了三个房间，碧衣睡一间，展言睡一间，另一间是韩无隐的。
　　展言让红素去照顾碧衣，自己去找韩无隐。
　　只是韩无隐并不在房间，而是很有兴致地在屋顶上赏月。
　　展言提气，轻飘飘地落在他身边。
　　韩无隐很生气地瞪着她：“你要死了啊！中了索魄还敢用内力？要死也别死在我面前，砸我神医的招牌。”
　　展言笑吟吟地在他身边坐下：“你救了碧衣么？”
　　他转过头看她，她不是问是不是他救了碧衣，而是问他救了碧衣么？若是把碧衣从凌筑风手上带回来，却解不开她的毒，那么就跟没救一样。
　　他回答：“还没。”
　　是“还没”，不是“没有”。
　　“要救她，有两个方法。”他继续说道。
　　“哪两个？”
　　“直接找凌筑风要解药，或是用碧水做药引，恩……”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或许其他的解毒珍品也是可以的，比如说天山上的千年雪莲拉，塞外的紫槿果拉，不过可能效果没有那么好。”
　　展言撩撩鬓边的头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碧水’？”
　　他又在瞪眼：“我好歹也是一个神医，一闻就闻出来了。再说你身上又没有跟那些女人一样浓到发臭的香味。”
　　“不过呢……”他拍拍衣袍站了起来，“你的‘碧水’应该不够解你们两个的毒吧。”
　　“恩。”她很随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个问题。
　　“你要舍己为人吗？”他略带嘲讽地问。
　　“对了，我还未告知你我的名字吧？”她突然转了个话题。
　　“那请问你高姓大名？”他也十分自然地接了下去。
　　“展言。”
　　“哦，就是那个展言啊。”他不轻不重地说道。
　　“大家都说展言是个好人，所以……”
　　“所以？”

　　“韩先生，韩神医，救救我……”一道粗嘎的男声从下面响起。
　　韩无隐皱着眉看着下面的人，这里是他暂时居住的地方，又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所以并未在四周布上阵法和毒瘴，没想到竟还有人找上门来了。
　　撇撇嘴，慢吞吞地从梯子上爬了下去。
　　展言微微一笑，也跟着爬梯子下去。
　　他刚一落地，那男人就像抓住救命符一般紧紧抓着他的衣摆。
　　韩无隐扫了他一眼，身材佝偻，面色苍白，口吐鲜血，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他突然邪邪一笑，大声说道：“我最近立了个规矩，一个月只医一人。我已经答应这位这位姑娘医治她的朋友了，不能为你医治了。”说着十分抱歉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要不然你求求她？”
　　男人的眼神暗淡下去。
　　“不要灰心，她可是人人称道的好人展言展女侠，你求求她，她说不定就答应你了。”他笑着安慰。
　　闻言，男人的眼睛一亮，如果是仁心无双的展女侠的话，她断不会看着自己死在她面前的吧？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他不能放弃。
　　展言一直在一边静静地听着，看着。
　　当那人扑到她脚边时，她问：“由我决定么？”
　　韩无隐说：“由你决定。”
　　她伸出手，手指捻着两张叶片，纤细瘦长，莹莹发光。
　　他接过叶片，微带诧异地看着她，原以为可以看到她为难的样子，可她居然毫不考虑地就做出了选择。
　　那人不解地看着他们。
　　韩无隐状似无奈地对他说：“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怎么会这样？她是女侠，她是好人，她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他咳出了一口血，目光却仍然紧紧地锁着她。
　　“他还可以活多久？”她问道。
　　“快了，马上。”
　　仿佛印证这句话般，那人的头垂了下去，可手却依然抓着她。

　　看着她蹲下身子温柔地抚开那只手，韩无隐嘲讽地笑着：“都说展言是好人，今日怎却害死了一人？”
　　她幽幽地叹气：“都说展言是好人，可展言却从未说过自己是好人，再说……”她看向他，轻轻笑起来：“展言不是神医，本就救不了他，所以见死不救的不是展言，而是神医你。”
　　“你……”韩无隐气结。
　　“展言多谢韩神医对碧衣的救命之恩。”她突然盈盈一拜。
　　“你自己身上的毒呢？不想解了？”他突然对她好奇起来，明明做了那么多让人称道的侠义之事，却无动于衷地看着一条人命消逝在眼前，明明看上去对什么事都很随意，可却愿意为了朋友放弃自己的一线生机。
　　“不知道。”她答得爽快。
　　他看着她许久，什么都没说，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在尸体上。
　　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地上已只剩下一摊血水。
　　他的动作纯熟，脸色平常，似乎已经干惯了这些毁尸灭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