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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三日之后,夕阳如血。

      一辆青幔马车驶向云南提督府,“吁——”的一声,缓缓停在孟府红漆大门前,车夫跳下车,向车内恭恭敬敬地道:“郦公子,提督府到了。”

      一个青衣僮儿先跳下车来,将车帷掀起,扶出一个黄瘦的白衫少年。正是自青龙镇回转昆明的孟丽君和荣兰主仆二人。

      下了马车,孟丽君将这一行所剩的二十几两银子都送给车夫钱忠,钱忠又是欢喜又是惶恐,连道:“这怎么好?”推辞不过,只得收下,感激无伦,谢道:“公子日后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水里火里,小人绝不皱一皱眉。”又千恩万谢地去了。

      孟丽君看着府外的红漆大门,吩咐荣兰道:“咱们就从正门进府罢。”荣兰心中砰砰直跳,暗忖:“此番回府必有一场轩然大波,老爷平素和颜悦色,待下人们极好,但发起怒时便只眼角一瞥,也令人胆颤心惊。虽说老爷一向最疼小姐,从来舍不得责骂,但今次私自出府,非比寻常,只怕小姐也难逃责罚,我便更不用说了。”竟踌躇着不敢上前。孟丽君知她心思,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怕,万事有我。便是爹爹要责罚,也只罚我一人。”荣兰瞧见她笑容,勇气大增,说道:“不,公子只管对老爷说,一切都是小人的过错,只盼老爷能饶过公子。”孟丽君道:“你放心,我自有主意。你且去敲门。”荣兰上前握住门环,扣了几响。

      过了好半晌,才有人缓缓开了大门,荣兰见是家人孟和,不由微觉奇怪,福伯向来看守大门,怎地不见,却也不放在心上,低声道:“和叔,我是荣兰,小姐回府了。”孟和大惊,将荣兰上下细细打量一番,犹疑道:“你当真是兰姑娘?小姐……小姐回府了么?”话语又悲又喜。

      孟丽君听他语气悲凉、神情凄惨,顿觉不妥,上前道:“我在这里。阿和,怎么了,发生甚么事情了?福伯呢?”孟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直流,哭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老爷……老爷……”孟丽君大惊,急问道:“爹爹他怎么了?”孟和哭道:“朝廷传旨……老爷昨日已经出发去……去伐讨叛军了!”孟丽君心头一震,忙又问道:“朝廷几时下的圣旨?”孟和答道:“就是中秋当日。”

      孟丽君强自按捺住颤动的心弦,暗忖:“那日在‘祥福居’我曾听人议论,说朝廷很快便会派遣爹爹出兵平叛,我后来曾借机探听爹爹口风,他似乎一点不知此事,我只当是市井流言蜚语,并不在意,怎料圣旨竟然在第二天便当真降临了。”知再问他也问不出甚么,说道:“我知道了,你先起来,待我去问苏夫人。”携了荣兰进府。

      小姐回府之事已有其他家人禀告叶蓉娘母女知晓,两人赶忙迎了出来。叶蓉娘早从苏映雪口中得知小姐主仆易容改装之事,是以一见便知是她二人。孟丽君见短短三日间,她们母女二人俱都憔悴了不少,知半是因自己离府、半是因爹爹出征之故,心中不由微感歉疚。

      叶蓉娘早已泪水盈眶,拉住孟丽君的手,泣道:“小姐你好心狠,一字不说就离府而去,到底做什么去了?老爷偏又有圣旨调去讨伐叛军,昨日一早便已离开了昆明城。”见荣兰立在一旁,指着她骂道:“定是你这小蹄子使坏,唆使小姐出府!”苏映雪两眼哭得红肿,只低声叫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孟丽君携了叶蓉娘的手,一面进了幽芳阁一面说道:“蓉姨,雪妹,不关兰儿的事,是我定要出去的。教你们担忧了,我心里当真过意不去,但我既已平安回府,也就没甚么了。这些天我们积了一项大功德,我慢慢再告诉你们。蓉姨,你先说说府里的事,爹爹他怎么就突然给调去平叛了?圣旨上怎么说的?爹爹他临行可说了些甚么?”

      苏映雪令香茗端来一盆温水,替孟丽君洗去脸上、手上的易容药物,又换过身上衣衫。荣兰也自去换洗。

      叶蓉娘定了定神,拭去眼泪,慢慢说道:“小姐出府那日早间,香茗急匆匆地来回我说小姐和兰儿都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我逼问雪儿,这才知道小姐竟已私自改装出府过三回了。我急忙禀告老爷,老爷很是生气,看过信后,便令我们寻找府里可失了甚么物事,才知小姐只带走了几件衣衫、防身短剑及四十两银子。雪儿说起你们前一日出府曾去了一个集市,老爷便命人去查,可依旧没小姐的行踪。我和雪儿心急如焚,老爷却反倒来安慰我们说:‘君儿这孩子年纪虽小,一向甚有主见。她此番出府能不留丝毫行踪,可见安排周密。信上说有紧要大事,恐我不允她出府,这才私自离去,三五日间便回。咱们既找不到她,不妨且等上三五日。’

      “话虽如此,可老爷就只有小姐这么一个女儿,爱若性命,怎能不忧心焦虑?他亲自领着家人在昆明城里细察暗访,却哪里找得到小姐?

      “十五这日是中秋佳节,府里却没半点节日气氛。中午老爷只吃了小半碗饭,便又待出去。怎料想突然之间便来了一队军士,我听得为首的将军说道,他们是京城里的御林军,奉了皇命前来宣旨的。事起仓促,老爷十分吃惊,府里已有许多年不曾接过圣旨了。我听那圣旨里说道,急调老爷率领所统兵马,赶往贵州平定叛乱,严令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必须启程。还有别的一些话,我也听不懂。

      “老爷接旨之后,便忙得不可开交,点拨兵马,收拾衣物,再无闲暇过问小姐之事。府里的家丁,由福大哥统领,都跟随老爷一同出发,只留下阿和、阿平几个看家。老爷在夫人的灵堂里守了一夜,次日清晨临出发之时,给了我一封书信,说道:‘我怕是等不到见君儿一面了,这里有一封信,你务必亲手交给她。’老爷说这话时,脸上满是担忧之色,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小姐,我知老爷绝非贪生怕战之人,他……他全是在为你担心啊!”说着又流下泪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给孟丽君。

      孟丽君接过书信,双手不由微微颤抖,抽出信纸,见那信上写道:

      字付丽君吾女:
      汝自幼胆大任性、顽劣不堪,为父念汝母早逝,不忍严加管束。不料汝变本加厉、恣意妄为,竟私自改装,携仆出府,数日不归,全不念为父平素谆谆教诲,令为父甚感失望。
      圣旨骤临,草草出兵。十六年前为父与元城侯刘国丈结下深仇,十年来,彼大权在握,压制于我,此番竟有旨意命我平叛,实属意料之外。然好男儿生于天地之间,便当报效国家,马革裹尸亦在所不惜。为父一介武夫,行军作战素为我所能,十年来只恨不能为朝廷所用,岂有惧战不前之理?
      为父此番出征之后,汝即孟府之主,当约束仆众,料理家务,再不可行改装之举。日后倘为父身遭不测,汝当遣散家仆,以碧玉如意为信,投奔京城皇甫侍郎,以求收留。皇甫侍郎但有所言,便如父命,汝当惟命是从,不可任性抗令。切记,切记。
      伴于汝母灵前汝之画像,为父随身携带,只盼天涯海角,睹物思人。
      中秋佳节,团圆之时,为父与汝母生死殊途,与汝天各一方。对月长叹,泪湿沾巾。呜呼!不亦痛哉!
      父中秋夜对月泣别手书

      读罢此信,孟丽君登觉天旋地转,扶着椅背好容易坐下,已是泪流满面。她虽聪慧绝顶,毕竟年纪尚幼,先前不显悲痛,固是性情沉稳使然,却更以为爹爹纵然被派遣去平定叛乱,以他的能耐,得胜归来是迟早之事,父女总还有相见之时。但此刻读过信后,见信中竟隐隐包含诀别之意,再想起蓉姨方才转述的话语:“我怕是等不到见君儿一面了……”分明爹爹心中早就明白,这是一场打不赢的仗,是刘国丈的刻意陷害,这一别只怕便是永诀了。而诀别之际,父女却不得一见,这是何等的悲哀!

      孟丽君这一落泪,叶蓉娘、苏映雪、荣兰及一众丫鬟仆妇,个个泪水盈眶、泣不成声,幽芳阁内只听得一片哭声。孟丽君立时醒悟:“爹爹这一走,我便是全府的主人。当此情形,我纵然悲痛万分、哭泣不止,也只能徒增悲伤,毕竟于事无补,反添众人不安。爹爹既将这一副担子交了给我,我岂能教他失望?我当镇定心神,安抚众人,商议日后的打算才是。”

      当下强忍悲伤,止住泪水,命苏映雪收好书信,出了幽芳阁,来到碧松堂,令叶蓉娘传令召集合府家人仆妇,约束众人,小心行止,其余一切,与平日并无分别。孟府家丁大都随军去了,只余下五人,孟丽君令四人分做两班,轮换看守前后大门,余下一个最机灵的家人名唤孟平,命他即刻动身前去贵州,打探平叛军情。

      自老爷离去的这两日,孟府便如同少了主心骨一般,人人都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堪。虽然平日里叶蓉娘母女总管全府,但一则她二人毕竟也只是下人身份,二来心神早乱,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顾得上他人。孟丽君这一回来,众人心中立时踏实了,依照小姐吩咐,各就各位,恢复如常。

      叶蓉娘见孟丽君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暗暗点头,心道:“事起突然,我心中早已是一团乱麻,又是担心又是慌恐,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府里更是一团乱糟。小姐与老爷父女连心,想必更为关切,但她年纪虽小,却处乱不惊,态度沉稳、有条不紊,当真是主事之人的模样。我这一副重担,也总算可以卸下了。”

      待到将一切料理完毕,夕阳落山,已是掌灯时分。叶蓉娘上前道:“小姐,你外出好几日,必定累了,快些用过晚饭休息罢。”孟丽君摇头道:“我不累。蓉姨、雪妹、兰儿,你们随我来,我有话问。”

      回到幽芳阁,退去其他人等,孟丽君取出爹爹书信,又从头细看一遍,忍住心头酸楚,细细推敲,暗道:“难怪近十年来朝廷从不征召爹爹,他未有军功,提督一职便再也升迁不上,原来从前他和刘国丈曾结下深仇大恨,刘捷小人当权,自然嫉贤妒能,容不得爹爹。只不知他是如何与刘国丈结下仇怨的?我从前怎地从未听他提起?”便向叶蓉娘询问,叶蓉娘摇头答道不知。孟丽君又想:“爹爹信中提到十六年前,想必是他和皇甫伯父入京奔先帝葬的那次,也不知那时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

      再读下去,见信上提及碧玉如意,数日前的疑问重被勾起,令苏映雪取出如意,向叶蓉娘问道:“蓉姨,这柄碧玉如意究竟有甚么古怪?你且实话对我说来,我早就知道,你那日所言必非实情。”叶蓉娘微微一怔,随即叹道:“我原知瞒不过小姐。这柄如意本是夫人的陪嫁,是夫人生前最珍爱的一件饰物,我那日不说,原是怕惹得老爷小姐伤心。”孟丽君一惊:“是我娘的物事?难怪爹爹见了它便心神恍惚。”又问道:“那你知道它为何会在皇甫伯父手中?此番差人送来又是所为何事吗?”

      叶蓉娘道:“这柄如意原是太夫人传给夫人的陪嫁,夫人一直视若珍宝,时刻不离。但自我后来回转府里时,就再没见过。我也曾问过夫人,夫人却总是微微叹气,不作回答。依我揣测,应当便是十六年前老爷和夫人去了京城之后,这如意就不见了。至于为何会在皇甫老爷手中,我却不知。”孟丽君奇道:“十六年前我娘也同爹爹一道去了京城么?”叶蓉娘道:“我当时不在府里,后来曾听老爷提起,老爷、夫人以及皇甫老爷、夫人原是一道前往京城。皇甫老爷、夫人就是从那以后便一直留在京中了。”孟丽君点点头,蓉姨话语与爹爹那日所言一致,这柄如意想来确是娘亲之物,却在十六年前,不知为了甚么缘故,留给了皇甫伯父,而十六年后,更不知为了甚么缘故,皇甫伯父又托人将如意还回孟府。

      想到这里,将信中那几句话再读一遍:“日后倘若为父身遭不测,汝当遣散家仆,以碧玉如意为信,投奔京城皇甫侍郎,以求收留。皇甫侍郎但有所言,便如父命,汝当惟命是从,不可任性抗令。切记,切记。”心中又是一阵酸痛,忍悲忖道:“爹爹与皇甫伯父义结金兰,是生死之交,他要我日后以碧玉如意为信物,投奔皇甫伯父,这……这分明就是托孤之意,爹爹他此去只怕……只怕是……他要我不可违抗皇甫伯父之言,自是因我自幼便大胆娇纵,恐他日寄人篱下之时依旧如此,才特地叮嘱于我。爹爹,你的这番良苦用意,女儿又怎会不知?”

      思及于此,更是肝肠寸断,恨不得跟在爹爹身前,与他共赴沙场:“上天为甚么要生就我女儿之身?虽然我素来不信女子便比男子低上一等,但时时处处,女儿家总有一大堆规矩束缚。女子不能抛头露面,更不用说上阵杀敌了,但前朝也曾有花木兰女扮男装、策勋赐赏的典故,我纵不及,却也自幼熟读兵书,平日里和爹爹议论兵法,也常得他夸赞,如若女扮男装,未尝不是另一个花木兰!”一时心念纷纭,又看了书信一眼,终于打消念头:“爹爹信中嘱我再不可行改装之举,想是为此缘故。我自小及大得他千万宠爱,此番私自出府,致使父女不得一见,已让爹爹伤痛万分,他只我这一点骨血,全心全意为了护我周全,我又怎能违他叮嘱、教他放心不下?何况我虽熟读兵书,毕竟没有半点实战经验,终不过纸上谈兵,于沙场之上,未必能对爹爹有所助益,反徒增他忧心。眼下我所能做的,便只有依从他嘱咐,日后再见机而动罢了。”

      孟丽君这里思绪万千,叶蓉娘母女及荣兰见她神情时而伤痛、时而坚毅,却一语不发,心中好生担心,又不敢打搅她思绪。过得半晌,见她终于收起书信,抬起头来,三人方略略放心,苏映雪小心问道:“小姐,你也乏了,我吩咐传饭,可好?”孟丽君点点头,叶蓉娘母女自去张罗。

      饭后,孟丽君向苏映雪要来碧玉如意,说道:“我去明珠堂坐一会儿,你们不必跟来。”出了幽芳阁,穿过后花园,来到父亲在府内为亡母郦明珠所设灵堂。这明珠堂位于提督府最北处,清幽寂静,人迹少至,寻常下人亦不得入内。孟丽君点燃灵前两盏琉璃灯,见灵堂正中娘亲的画像及左侧爹爹的画像俱在,而右侧原本挂着自己画像之处却是空白一片,爹爹携走自己的画像,自是为了睹物思人。至于娘亲的画像,爹爹每日晚间定然在明珠堂里待上一个时辰,娘亲的音容笑貌,早已经深深铭刻在他的脑海之中,有没有画像原是一样。

      提督府中这一座灵堂,是孟士元自爱妻亡故之后所建,正中供奉郦明珠画像,乃孟士元亲笔绘成。孟士元人称“儒衣神将”,“神将”之称固然名不虚传,而“儒衣”二字也绝非仅仅因他喜着儒衫,更是由于他于诗词文章上造诣非凡,尤善丹青,不论工笔重彩或是水墨山水,俱称得上一绝。这幅亡妻画像是他心之所寄、情之所托,历时三月方成。孟士元将之悬于灵堂正中,又恐孤零零一幅画像过于寂廖凄冷,便画了自己与女儿的画像,分别挂在两侧陪伴。孟丽君自小便从父学得丹青妙笔,自十岁以后,每年生日便对镜自画小像一幅,挂在娘亲画像一旁,而换下的画像,便焚毁祭拜,以慰娘亲在天之灵。

      孟丽君将碧玉如意供在灵前,点燃三根香,跪在娘亲的画像之前,心中默默祷告:“娘,您的在天英灵,一定要保佑爹爹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平平安安地回来。”拜了几拜,上前将香插在炉中。回来复又跪下,对着画像说道:“娘亲,君儿此番私自出府,致使临别父女不得一见,令爹爹伤心失望、黯然而去,君儿心中也是万分难过,但却并不后悔。即使当初便知有今日,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的。娘亲传下的医术果然神妙非凡,君儿在青龙镇上救了三百多人的性命,所谓医家有割股之心,娘亲英灵必能谅解原宥于我,但爹爹却未必,君儿当日之所以留信出走,也是为此。”

      目光转向左侧爹爹的画像,那是七年前所绘,一直不曾更新,说道:“爹爹,君儿自小得你无尽宠爱,平日任性顽皮之时,你总一笑而过,从不责罚。此番违抗父命、私自出府,虽有不得已的缘由,却毕竟违了爹爹教诲,教爹爹伤心失望了。君儿从今日起便谨遵爹爹嘱咐,足不出户,再不行改装之举,只盼爹爹早日平安归来。”拜了几拜,站起身子,又道:“这柄碧玉如意,据说是娘亲身至爱之物,君儿便将它留在这里陪伴娘亲。”

      一时舍不得就此离去,索性坐在地下的蒲团上,望着爹爹娘亲的画像怔怔地出神。她这日从青龙镇坐马车回转昆明,一路颠簸劳顿,回府后心情大悲大落,又须劳神安抚一众家人,她虽素日练剑习武,身子不似别府千金小姐一般孱弱,到此时也已疲累不堪,过不多时便倚壁昏昏睡去。睡梦之中,忽而自己在青龙镇里为镇民们医治疾疫;忽而回转提督府里,眼见爹爹在明珠堂挥毫写信,神情悲痛,自己高声唤他,他却充耳不闻;蓦地娘亲从天而降,从自己手中夺过碧玉如意,用力砸在地下,如意顿时化为齑粉……孟丽君从梦中一惊醒来,见如意好端端的供在灵前。原来是有人在明珠堂外拍门,叫道:“小姐,小姐!”正是苏映雪的声音。孟丽君打开门,外面正是叶蓉娘母女,她二人见孟丽君久去不回,甚是担心,便来迎接。孟丽君忆起先前梦境,脑中忽然闪过一念:“或许娘亲其实并不想要回这碧玉如意。”从供桌上取回如意,举步走出明珠堂,繁星在天,已是午夜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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