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现》爱吃豆腐的羊

1、第 1 章

　　常玖跟在一群朋友中间路过母校大门的时候，季夏正立在校门口那家快餐店前等着老板把炸鸡排递给她。

　　“喏，找你的零钱。”老板怕手上的油腻沾到人民币上，拿馒头夹子挑了几张花花绿绿的纸币，递到季夏面前，然后再从玻璃柜旁扯了一个透明的食品袋，把刚出炉的鸡排装进纸袋子，拿食品袋套好，“鸡排，来，拿着。”

　　季夏低头嗅了嗅鸡排的香气，再觑一眼上面细细密密撒着的辣椒，满意地冲老板笑笑：“好叻，谢谢老板~”

　　迫不及待的咬上一口，炸的酥脆的鸡肉发出“咔嚓”的一声响，腹中的饥饿感更甚，恨不得三两口赶紧吞下肚子里才好。

　　真是好满足。季夏饿了一个下午的肚子总算是得到一丝犒劳，心情大好地抬起眼睛四处溜达。

　　她现在正站在高中母校的门口，背对着那家熟悉的快餐店，面前百米开外就是母校那有些破旧的石雕大门，傍晚七时正是学生们上晚自习的时候，所以校门外人很少。

　　夏天的晚上总是不会黑得太早，而且黑得并不纯粹。一汪旷远的湖蓝色遥遥挂在天上，偶尔泛着一点灰白，或者染上一丝妖冶的橘红，等上好久，才能看见星星闪烁的眼睛。

　　校门口的路灯一如既往的昏暗，好在天色较亮，看得还比较清楚。

　　季夏刚刚咬了一口的鸡排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做着咀嚼的动作。

　　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见到常玖——自从高考结束之后，她们就一直没见面了。虽然逢年过节的也会发上那么一两条短信，但是彼此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过多联系。

　　反正都有新生活了，何必呢？是吧？

　　她好像长了点个子，看起来瘦了些，连披在肩头的短发都已经搭到了后背。

　　唔……难怪我差点没认出来。季夏又咬了一口鸡排，温度还没降下来——烫死了。

　　如果是以前，隔着这样的距离，自己都能闻到她衣服上淡淡的柠檬味吧。不管是不是太夸张了，但季夏就是这么觉得的。

　　呵，人啊，就是这样吧。过去以为可以刻骨铭心记住一辈子的东西，才过了多久，就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果然我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长情？

　　季夏空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细长的眉眼，还是盯着常玖看了一会儿。

　　她恍恍惚惚的想起来，这种时候常玖不是应该在学校里吗？小长假一结束就该返校了，她怎么会出现在母校门口？毕竟，她现在念的那所大学离家所在的城市还是有上百公里的，来回一趟实在很麻烦。

　　虽然联系的不多，但常玖的情况季夏还是多少知道一点的。她仰着头望了望天，揪着眉头想了一下，又掏出了裤兜里的手机，按了一下电源，手机刺眼的白光照得她瞳孔不自主地一阵收缩。

　　五月X日。

　　啊……是了，是这样。季夏失笑地摇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里面突然有点不是滋味，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了。

　　今天是常玖的生日。自己竟然差点就忘记了。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刚好碰到了，她真的不会想起来这件事。

　　难怪她会在这里。

　　就在季夏捧着鸡排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的时候，一直在和朋友打闹的常玖看了过来。

　　远远的，那束一如往常平和的目光就落在了季夏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诧异，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稳稳地穿过马路，看进了季夏的眼里。

　　看来不打招呼是不行了。季夏“咔嚓”一口，鸡排又少了一大块。好像辣椒放得稍微多了一点，等下要去跟老板说一下，味道有点糟糕。

　　常玖本来是打算和朋友出去庆祝的，刚巧就路过了高中母校。看到门口那个风化得有些严重的校门，她心里不禁一阵唏嘘，时间过得真快。当年她和季夏在这里念书的时候，门口的石雕还是泛红的，现在连棱角都被磨平了。

　　说到季夏——她最喜欢吃学校马路对面那家快餐店的鸡排。常玖想到这里，下意识就转过头，往那边看去。那时候季夏刚刚想起来今天是常玖的生日，在马路对面望着她愣神。

　　这算是心有灵犀？常玖在心里讪讪一笑，脸上没有变化，就那么直直的看过去。她倒要看看，季夏是直接掉头就走，还是踟蹰着上来打招呼。

　　这个人过去总是这样，到了某些时候就会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好像这样就能心安理得似的。

　　不过，常玖还是希望她能过来跟自己说句话的。就算没有那么亲密的关系了，当做好朋友一样也可以啊。

　　季夏定下心往常玖那边走去，她看到常玖不知道跟那群朋友说了些什么，之后那群人就走得七七八八了，去前面等着常玖。

　　马路一点都不宽，撑死了算是四车道，这个时间点连一辆车都没有。但季夏还是乖乖的在等了一个红绿灯。

　　这期间常玖就站在原地，一直注视着她，看她慢慢挪动步子，咬着手里的鸡排，然后顺手将口袋和纸巾送进路旁的垃圾桶，再低着头往自己面前走来。

　　看起来飘飘忽忽的步伐，慢悠悠的频率，却因为本来就不远的距离而让步数变得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嗨，好久不见~”季夏终于站到了常玖面前，左手食指点在左耳旁边，揉弄着耳旁轻轻软软的鬓发。

　　“好久不见。”常玖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看不出来一点点的拘束。

　　嗯，声音和以前一样，不带一丝矫揉造作的嗲柔。不过额前没有搭着软软的刘海了，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下巴也比过去尖细了一些。

　　“那个……”

　　季夏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没开口就听到常玖的声音。

　　“我以为你会假装不认识我，然后直接走掉。”听起来像是玩笑话。

　　季夏有点尴尬地一愣，随即否认道：“怎么会，我肯定要过来跟你打招呼的啊。”

　　“哦？”常玖笑了一下，垂下眼睫，“就只是打声招呼而已？”

　　如果眼前这个人还是季夏的话，那她毫无疑问的会选择躲开。认识这么久了，常玖对她的了解绝对不是一点两点。

　　“呃……不是。”季夏摸着鼻子，舔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嘴唇，“还想跟你说……”

　　“生日快乐。”

　　那四个字的音量有些低，季夏怕常玖没有听清楚，又放了一点嗓门，重新说了一次。

　　“谢谢。”

　　今年是她们认识的第六年了。她们曾经几乎就要在一起了，却不知道为什么总也达不到那个燃点，就这么不冷不热的处着，到现在几年都不会见到一次面。这六年间，她们竟然从来没有和对方过过一次生日。无论是季夏的，还是常玖的。

　　“那个，你朋友还在等你吧？”向常玖说了祝福的话，季夏就耐不住想走了，她知道前面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常玖，她一直都很忙。

　　言下之意——你是不是要走了？如果是的话，那我也回去了。

　　常玖面不改色地看着季夏，在心里叹了口气，仍是笑着说道：“啊，我让她们先走了。”

　　“怎么了？你还有事？”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要给季夏台阶下。

　　“哦，那个……”

　　“如果你还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回头我们再联系。”眼看着季夏支支吾吾的讲不出话来，常玖终于还是出声免了她的尴尬。

　　“嗯？”这么顺利？看来，她也不想再和我说下去了。季夏说不上来是不是有点失望，但到底还是解脱了。

　　“这样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你赶紧去和你的朋友们回合吧。”

　　季夏轻轻踩了踩脚尖，最后一次直视着常玖，然后右手举到肩头，轻缓地挥了一下。

　　“再见。”

　　“再见。”

　　常玖站在路灯下头，看着季夏渐渐远去的背影。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想起来，几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也是在这个地方，那时候天色昏黑得像是要沉下来一样，但是头顶的路灯却始终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就在那个夜里，季夏红着耳朵，半张脸埋在柔软的围巾里，细长的眉眼闪烁着，压着嗓子在她耳边说：“常玖，我喜欢你。”

　　“啊？哦。”那时候常玖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看不出来一点惊讶，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想，后面是不是还应该有一句话——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如果季夏问了，她一定会答应。

　　可是她那时候没想到，一句“我喜欢你”，已经让季夏的勇气消耗殆尽，后面的话是怎么也开不了口的。所以她就一直等着。

　　再然后她就看到季夏忐忑而又带着些失望的眼神，在大雪的遮掩下渐渐黯淡下来。

　　这是她们最接近燃点的一次，可惜火苗还没烧旺，就已经熄灭了。

　　常玖的眼睛有些花了。

　　她再也见不到当年那个在路灯下说“我喜欢你”的人了。

　　季夏的背影被路灯拉得老长，在路面上投下了一大片阴影，瘦得变了形。

　　“今天的鸡排也太辣了，老板当辣椒不要钱的么。”她揉了揉眼睛，把那一层薄薄的雾气揉散，“辣死我了。”

　　“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再也不放辣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