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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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雪初融的宫城之内，彩云国第一大才子李绛攸大人以着他一贯为人称道的沉稳姿态走在路上，在他身后，月仍旧是那副温和却显得懒散的姿态。两人带着这从容淡定的表象，一前一后的走着，却又同时沉默不语，怀疑人生。
绛攸自是对刘辉那突然消失了的书房无限怨念着，却又因为月在身边而不得不支架起那铜墙铁壁般的理智。他将满腔的焦躁极力压抑着，强撑着在室外冷冻了1个时辰的疲惫身躯，硬是要表现出一副惬意模样。
而月在半个时辰之前源源不绝的自心中涌现的希望之情早已枯竭，在眼看着绛攸第3次带着自己路过同一间茅厕的时候，月便对其路痴本质定了性。但月以为，绛攸应该会有应对这种状况的经验与方法，于是也就不想要特地说破，只是默不作声的跟在他的身后。
然而，月看着第8次路过的那棵宛如地标一般形容奇特的梅树，极力抑制着想要抚额叹息的冲动。若非她并没有从绛攸身上感到一丝恶意，而这一路上也平静无事，月真的要开始怀疑黎深改变了作战方案，派身为他义子的绛攸带着自己在宫城中彻底迷路，然后使得自己饥寒交迫自然死亡了。
在月对绛攸的迷路能力感到由衷钦佩的时候，绛攸更是全然纠结。已经在这里绕了这么半天也没有见到一个可以让自己‘顺路同行’的官员，而身边还跟着一个非比寻常的麻烦人物，绛攸的思想感情一时之间万分复杂。
身为黎深义子的绛攸自是知道今日来红家宗主命令影子们倾巢而出，势必要让月消失的连一渣骨髓都不剩的坚定信念。当然，绛攸本人以黎深一贯的行事准则推断了一番之后认为，月必然是无辜的可怜的受到被嫉妒恶魔侵占了的黎深压迫的弱势一方，在立场上属于红家的他在面对月的时候自是免不了尴尬。与此同时，绛攸对影子们的悲惨遭遇也略知一二，心下十分了然现在在他身后跟着的人并不像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文弱。
上述种种放在一起，在绛攸的心里相互结合相容，并起到了奇妙的加乘效应，使得他万分抗拒与月独处。于是，现在的他比人生中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渴望见到刘辉书房的那扇门，而现实总是残酷的，他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加远离那间屋子。
当然，‘远离’这个词，有的时候并非单一的指代距离，而是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至少在月现在看来，她今天恐怕是见不到那个拥有弃狗一般气质的王了。不过好在她本也就是想要让刘辉下旨给秀丽的行动一个保障而已，这件事由眼前这个人来传达效果应该是一样的。只是，月现在十分怀疑绛攸在这件事情大局已定之前能不能找到那间神秘的书房，于是不禁感到有些郁闷，毕竟她之所以会在大家讨论病理的时候去找刘辉，主要是为了能够节省时间，对于治病救人这种事而言，时间已非金钱可以比拟的了，否则大可等到讨论结束之后，由悠舜来向王讨要圣旨。
就在月苦苦思索能够在秀丽与全商联进行谈判之前取得刘辉的‘保证书’的时候，绛攸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开始显得尴尬起来的沉默。
“你…与黎深大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绛攸思索再三决定为了影子们，以及这几天成为黎深怒气之下的牺牲品的自己与吏部的众人们，想办法化解这两个人之间的矛盾，而化解矛盾必须要了解矛盾根源。于是，虽然觉得这样有些不太礼貌，绛攸向月发了问。
“没什么，一个误会。”月回答的爽快，淡然的态度却让绛攸险些抓狂。
因为月挑起了黎深的怒气而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他，在看到罪魁祸首，并且应该是最为凄惨的一个人竟以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看待这件事的时候，心里自然是百味杂陈。
“既然是误会的话，那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如果你不方便自己与他见面的话，可以修书一封由我转交。”
“不必了，就算是误会澄清了，红尚书怕是也不会放弃想要致我于死地的念头。只要我还在邵可府住着，尚书大人对我的仇视就不会消失不是么。”
“…………”月的话正中红心，就连绛攸也无法辩解些什么。
“不过，看秀丽小姐的性格，真是难以想象会有尚书大人那样的叔叔呢。秀丽小姐明明是个坚强又温柔，讨人喜爱的女子。”月漫不经心的说着，注意到他们又一次经过了那棵只有枯枝的梅树。
“所以你现在才会帮她吗？”根据红家的情报，绛攸知道月并非彩云国的人，应该没有理由给自己找麻烦。况且，在茶州的时候月所表现出来的姿态，分明就是一副旁观者的样子，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突然转变了想法，忧国忧民起来。
“帮？”月听到绛攸的问句，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对话上面，她有些诧异的看着绛攸，仿佛因他的话语而感到好笑一般轻笑着说道，“我或许是因为秀丽小姐而介入这件事，但真正帮助的可是茶州的那些病人以及紫刘辉殿下等人，这件事对秀丽小姐本身可并非什么好事。”
“…………”绛攸无言的看着月，神情中带着惊讶与不解。
绛攸自是了解月所指的是什么，这次的茶州事件分明是让秀丽成为了众矢之的，以她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像那些老练的官员们一样，在不损及自身利益的同时将这件事圆满解决。当然，秀丽本身对这一点也是多少有些了解的，但她却仍是义无反顾地主动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对于秀丽为官的觉悟，绛攸一向是了解并非常赞赏的，让绛攸感到十分惊讶与不解的是月这个人。
对于朝廷目前的局势，月身边真正清楚的也只有静兰、邵可以及悠舜三人，就连秀丽也并没有一个十分清晰的概念。就算秀丽是个聪慧的女子，但也毕竟是初涉官场，在很多地方也必定是有些天真。这样的秀丽自是不可能向月分析些什么，而静兰等人也都是不可能会对月说些什么的人，可她刚刚的寥寥数句却分明简明扼要的点出了目前的状况。
如果茶州的这次事件能够解决的圆满，直接获利者自然是茶州的病人们，而刘辉甚至是悠舜等人也都会因此而或多或少的得到些益处，但身为直接执行者的秀丽却只会引起官吏们的反感。绛攸并没有深究其中的原因，人们有的时候对于经过积累以及千锤百炼而培养出来的直觉，总是懒于探究原因，绛攸的政治触觉便是一例。
然而，绛攸心中十分清楚，自己的判断是在深刻了解了当前局势所归纳出的结论。正因如此，他对月那几乎可以说是精准的评论非常惊讶。在月刚刚叫住他并且表明自己的目的的时候，绛攸认为这不过是悠舜大人请月帮忙罢了。虽然近日来影子们的惨重失败让绛攸对月的武艺不敢小看，但那也只是武艺而已，他并不认为这个看来无所事事的家伙会有多缜密的思维。
而月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彻底颠覆了绛攸的这种看法，不过随之而来的也是对月的立场的不解。他认为，如果月真的是思维缜密并眼光开阔的人的话，并非朝廷官员的‘他’自然会毫无顾忌的帮秀丽出谋划策，而实际上他却并没有这样做，于是绛攸又对月的实力迷惑了起来。
将绛攸的反应看在眼里的月，轻而易举的便猜测到了他做出这种反应的原因。而她在不是必要的情况下，向来是懒于隐瞒的，在她的认知里，隐瞒比解释要更加费力。
这当然与她大多部分时间只跟被她视做家人的东方等人相处有这密不可分的关系，那几个人因为极度关心的原因，对任何有可能对月造成不良影响的事情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而在对一件事不清楚地时候，是很难判断它是不是‘不良’的，于是，有关月的所有事他们几乎都要弄得一清二楚。在极高的智商的支持下，任何隐瞒或者敷衍在他们面前都是在给自己惹麻烦。
多年养成的习惯是很难更改的，于是，对于无关紧要的事，月就算是面对并不很熟的人也会习惯性的做出解释。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对于向来只有男性的官场，秀丽小姐的存在必然会被排斥，就算是努力的得到了表面上的认同，但是在灵魂深处根深蒂固的思想是很难更改的。而在这种情况下，王还开诚布公的宠信着她，那必然会让她的存在遭受双倍的敌视与排斥。”
“而这次茶州的事情，秀丽小姐的处理方法自然是对茶州而言最好的，但也太过直接了些。就算是为了民众，也必然会引起众怒。本身就身为特例的人，一旦大张旗鼓的特殊化起来，那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不过，这本是秀丽小姐自己需要经历的事情，如果在其他人的帮助指点之下避免了她可能会面对的困难，那对于她将来在官场上的奋斗并非是件益事。”
月之所以被看作是强大的，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深谋远虑，也是因为她从简单基础的事实中推断事态发展的能力。如果说绛攸是因为他被培养出的政治触觉让他毫不费力的从朝廷局面推断结果，那么月便是根据被绛攸忽略了的那个‘原因’而在远离朝廷的地方推导出了整个结果。
绛攸突然间有一种感觉，月之前所身处的环境必定非常复杂，甚至比这朝野官场还要复杂。在月的面前，甚至连自己都显得简单了起来。
正当他开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月突然间止步不前，非常突兀的说道，“我突然想起有些事情待办，关于圣旨的事，可不可以请绛攸大人代为转达？”
绛攸因这突如其来的生硬转变而非常困惑，而良好的教养却仍使得他有礼的答应了下来。
月匆匆丢下一句“感激不尽”，便转身离开了，那离去姿态仍旧显得悠闲而从容，却不知为何速度极快。绛攸目送着她离去，虽感不解却仍是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不必强撑着胸有成竹了。
刚刚送了一口气的绛攸，突然觉得身边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度，于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双手环抱住自己取暖。
“绛攸大人，您在这个地方做什么？”
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绛攸反射性的回头看去，只见静兰一脸温和笑意的看着自己。
“我正打算去王的书房，与他讨论对于茶州疫情的解决方法。”
“哦，我也正好要往那边走，我们可以顺路同行。”静兰无奈的看了看四周，明明已经到了羽林军们操练的校场，与刘辉的所在地正好在两个方向，心知绛攸又一次迷路了。
如果在平日，他自是不会刻意的好心带路，但今天却是个例外。刚刚他分明看到了绛攸本是与月同行的，而月在看到自己之后便往返方向离去，为求速度还施展了她最为擅长的轻功——可以不着痕迹的加快行走速度。
对于月近日来刻意躲避自己的行为，静兰痛苦多过愤怒，她分明就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感情，却选择了可以疏离。这种行为所代表的意义自然不言而喻，于是静兰这几日几乎时刻在被这个事实折磨着。他几次努力想要将自己对月所产生的喜爱之情忽略掉，却发现那感情毫不在意主人的想法，日益加深着，甚至超越了对曾经最为重视的小姐的情感。
这感情日以继夜的折磨着静兰，使得他饶是生性高傲，也不禁想要做些什么来平复这痛苦。然而，月却全然不给他机会，这几日就算是见面也是在邵可或者秀丽在场的情况之下，然后她便会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找借口离开。
静兰向来认为自己是忍耐力绝佳的人，可在看到月刚刚的举动之时，他仍是不可抑制的感到莫名的愤怒，那是一种嫉妒中混杂着挫败的感觉。这感觉促使静兰主动提出与绛攸同行，想要从而打探刚刚他们在谈论些什么。而对于茶州，静兰深知身为武官的自己无力做些什么，反倒是不怎么关切了。
与此同时，这种感觉使得静兰连日来的痛苦发酵了起来，转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怒气，针对月与自己的怒气。气月的全然回避，气自己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这怒气纵使被他以微笑掩饰着，却仍不可避免的泄漏出了些许。
于是，绛攸在满心欢喜的答应与静兰‘同行’之后，觉得自己在静兰的微笑中看到了冰山的一角，使得他不可抑制的连连颤抖，后悔不已…
深冬，梅也枯瘁…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