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同人][鷇梦]《商音》》晦弦

37、番外·殇音·之五

　　之五
　　“Good afternoon，新来的弟弟你好，我叫天踦爵。”
　　刚下车的鷇音子被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的人堵在了门口，还没等说话，就见那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小太阳一般的孩子拽出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看上去有些好奇又有些怯生生的另一个孩子，宠溺地揉了揉后者的头发，开口又道：
　　“我是他的哥哥，他叫无梦生，我们是双胞胎。”说罢，小小的天踦爵保持着那阳光灿烂的笑，有模有样地伸出了小手，像是要跟鷇音子握手似的，“认识你很高兴。”
　　鷇音子愣在那里，这么天真热情的孩子他倒是第一次见，最重要的是，这孩子看起来不像那种警惕或是别有心机的感觉，那种自然而然流泻出的真实感，当真让他像个小太阳一般整个人都在发光发热，仿佛可以驱散世间一切阴寒似的。
　　所以，在自己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双胞胎直接一边一人各抓了一只手领着参观宅子的时候，鷇音子并没反抗，只是顺从地跟着走了。
　　至于后来，天踦爵在认识到鷇音子才是年龄最大的大哥后，装作不服而满地打滚吵着闹着要当大哥，结果被胞弟无梦生拿着纸卷打了脑袋才安静下来的趣事，都是后话了。
　　和这两个弟弟在一起会生活得很愉快的吧，那时候的自己曾如是想着。
　　如今，天踦爵停灵在家，等待刚知道此事而急忙从环游世界的旅途中归来的叶小钗和素还真，见上最后一面。
　　众人白天接待络绎不绝前来家里吊唁的各界朋友，也只有晚上守灵之前，才有空收拾天踦爵的遗物，也间接算是收拾了心情。只是每个人的动作都很慢，像是根本就不打算收拾完一样。
　　之前，鷇音子与无梦生正整理着书架上的一摞照片，照片中多是双胞胎的合照，只是大概年代久远，加之幼时双子的神情又太过相似，有些连无梦生自己也一时难分照片中的天踦爵和自己。但无梦生看到这些照片的瞬间，几乎都会有一丝惊喜的表情一闪而过，而后会注视良久，似乎是下意识地去辨识，再然后也不知是分辨出了还是没有分辨得出，总之神色有些黯淡，久久拿着那照片不放。
　　担心无梦生过于伤神，鷇音子便把整理书架照片的活独自揽下，转而让无梦生整理书桌去了。
　　但照片，无疑是个能够勾起记忆的优良载体。
　　按照时间顺序排起的照片，仿佛就是一个人成长过程的切片，也许陌生的人从切片中看不到一个整体，但对于熟知的人，就未必然了。
　　记忆被一个个切片开启与联结，鷇音子的思绪已经顺着天踦爵第一次领着自己参观宅子一路走远……长大后与四智武童合谋抓拍他第一次吻无梦生，主动询问自己对无梦生的态度并劝他及时澄清夜访幽梦楼误会，酒中向自己大度托付无梦生，生死关头紧抱无梦生以身为护，腿伤复健时期独自练习像平常人一样走路而痛到流汗却也一声不吭……
　　犹记当年接天踦爵出院回家，众人很是关心天踦爵伤腿的恢复情况，天踦爵为了展示他的腿走路没大问题，便自告奋勇帮屈世途抱衣服去后院晾晒，打开洗衣机的刹那笑容却僵在脸上，随后面无表情扔了一句“我累了先回去休息”就盖了洗衣机匆匆回房，走得太快还踉跄了一下，无梦生想去扶，但天踦爵自己扶了墙保持平衡，只作没看见无梦生要扶，直接进房反锁了房门。留下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是鷇音子最先反应过来，想起早上扔进去洗的，分明是自己刚从无梦生那边换下的床单，走近打开洗衣机一看，床单露出的那一面果然有昨晚残留未洗净的一块痕迹，心里暗责自己粗心大意，表面不动声色赶忙把床单揉成一团取到自己房里，指鹿为马说是自己的脏衣服，待会儿自己手洗一下再晒。随即把众人劝开，只道天踦爵可能累了，咱们先不要打扰他。无梦生曾想去敲天踦爵房门，被自己拦住说天踦爵累了现在不适合去，晚些让小四去吧……
　　然后傍晚自己派小四去敲门，彼时下楼吃饭的天踦爵已经又恢复如常了……
　　如今想来那大概是天踦爵唯一一次，因为自己和无梦生的事情而在众人面前险些失控吧。
　　其实这些天以来，鷇音子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没有自己的存在，那无梦生和天踦爵会在一起么？直到思考到这个问题，他才又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似乎真的不曾了解过天踦爵，这种不了解，甚至让自己连推测对方的心理，都做不到。
　　该说是天踦爵隐藏得太好了么……？
　　“翻来覆去都是这几个字……”正在整理抽屉的三馀拿着一叠纸片翻看着。
　　鷇音子拉回飘远的思绪，起身凑到三馀身边看，却是几乎装了满满一抽屉的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纸片。纸张的种类从宣纸到笔记本上随手撕的纸，乃至便签甚至初中某考试卷的背面等等，各式各样，有些纸张的颜色已经泛黄。
　　“哥哥有喜欢的人？”三馀抬头，询问的目光看向鷇音子。
　　闻言的鷇音子一愣。
　　说有，那下一个问题必定是问那人是谁；说没有，那是在骗三馀。人在犹豫之间仿佛江中弃舟，两边皆不着岸。却是终究不知为何犹豫不决，像是在怕什么，又似乎不是。
　　于是鷇音子只是这么看着他，不语。
　　大概觉得自己不知道，那整日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鷇音子应该也不会知道，三馀便转而把目投向站在一旁的四智武童。
　　就见四智武童刻意地避开三馀的目光，看向别处，淡淡地开口道：
　　“你和他同卵双生，至亲骨肉，世间再没有比你们更亲——”似是想起什么，四智武童猛然顿住了话头，看了旁边鷇音子一眼，低声道了句，“抱歉。”
　　但见鷇音子摇了摇头，像是并不介意，“同胞手足，天踦爵确实是无梦生至亲至近之人。”
　　“呵，”四智武童突然冷哼了一声，“至亲自然，但至近，却未必然，说不定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
　　闻言，觉得被说得云里雾里的三馀皱了眉，“为什么这么说？”
　　凛了神色转头看向三馀的四智武童刚想继续说什么，却在看到那人因连日神伤，终归说不上好的面色时，还是把到了嘴边刚要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只是闷闷地道，“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说，既然你始终不知道，说明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那我自然也不会知道……”
　　话到了尾音越来越弱，最后低到听不太分明而后消失在宛若叹息的余韵，似是说话之人底气不足，又像是说与自己听，强迫自己相信所说的话一般。
　　“今天是头七，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回来看看我们……会不会回来看看他喜欢的人……”似乎听出了这话里有话的意味，却并不好再追问四智武童什么，三馀皱着眉，只说出一句和之前并没有联系的话来，颇有些怅然若失之感。
　　话落，三个人之间突然静得可怕，仿佛是各怀心事，又都不打算捅破。
　　良久，四智武童又道，“他生前唯一形影不离的，是你们搬走之后留下的泉音飞羽，让这琴陪了他去吧。”
　　三馀愣了一下，眸光闪过一丝犹豫，还有隐约的困惑。
　　泉音飞羽琴，十三岁时天踦爵送给三馀的生日礼物。十五年前，三馀和鷇音子搬出老宅单独居住的时候，天踦爵曾半开玩笑地以要让他报答救命之恩为由要了回去，说是闲来无事，自己也想弹弹，权当个消遣。
　　如今这琴对三馀的意义，必定也是非同一般。
　　鷇音子能想到三馀多半是想将琴留下，让本就飘渺无定的思绪有个实物的寄托。但，他隐隐感觉到，若是再让四智武童和三馀这样有意无意地说下去，很多事情会无法收场。
　　虽然，他并不真切地清楚，那“很多事情”究竟是什么。
　　“与其同葬，不如留下来让生人有个寄托也好。”鷇音子一顿，再开口，已是决定了琴的归宿：
　　“无梦生，这琴，就送给四智武童留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