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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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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里觑空询问合欢怀珏日里的情形渐渐成了龙曜的习惯。
怀珏在他身边有半年了,他——仍是难以触及她的心,她不吝啬与宫女太监们说、笑,对他却吝啬已及。
对他人,尤其是地位低下的仆从,她性子近乎是和善的,对他及他的妃嫔们,她更多的表现出冷冷与不屑。
她——仍然瞧不上他!他很不甘愿地想。
冷是她的特质,但她也会不时温雅和煦一番,教他怨怒失望之际又期望频仍,始终罢手不得。他不得不怀疑她是狡黠的,甚至猜疑她在戏弄他。这么胆大妾为的女人,他聪明点的话就该打入冷宫,免得为祸世人——可,他只有更加的沉溺。
为了初相遇的狂浪,她真要恨他一辈子?
他从没有为哪个妃嫔操过心,独独因她,常常弄得心绪烦乱。
他掳她回船,带她回宫,立她为妃,根本就是自找苦吃,把心弄得乱成一团,再也回不去那个睥睨一切的君王。
如果没有她,他仍旧会像往日,享受妃子们争宠夺爱的乐趣,点召临幸某个妃子而不需记住她是谁?
她始终冷淡,也许是他专宠太久,令她越发骄矜起来。
他应该把打乱的秩序重新整齐,他应该回到过去,最主要的,要让她明白,不能把他的痴迷当把柄!她应当明白——她也不过是他众多妃嫔中的一个,没有特殊到足以挟持他的心、他的身……所以,他决定罢了对她的专宠,重新宣召其他妃子。数月前进宫的美人也冷落许久了。
可她呢……
他才宣了个新妃侍寝两夜,她就对合欢念起什么《秋夕》来。
他冷落她了吗?
日前临幸的新妃,神情有几分与她相似的清冷,乍见之下一时勾动他的心弦,但很快失望地发现,她就是她,没有人能够替代,终至对那新妃索然无味,宁愿回来看她沉沉的睡颜及日渐臃肿的身子。
他夺了她的身子,她却得了他的心。他得不到她的心,她却贪心地想占完他的心与身。
他陷进去了,而她仍是半年前那个清冷的、不曾走入凡尘的干净少年。她承了他的恩,怀了他的骨血,气质却从未有变……这样一个人儿,是天生来扰乱他的。如果他不到那家茶店,不把她掳了来——也不行的,他仍会在选妃时迷上她的画像……
他喜欢为她画像,即使作了千幅万幅,仍觉得无法将她的神韵捕尽。她一颦一笑,随意举止,便另有一番韵味生成,如此妙绝人寰,今世只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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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曜今夜没有召哪个妃子侍寝了。
怀珏靠在卧榻上,才想让合欢念一段《孟子》来听听,就看到龙曜踱了进来。
龙曜挥袖让合欢出去,拿起《孟子》翻翻,“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多助之至,天下顺之——珏儿,你想养育出一个君王吗?”
“如果皇上不喜欢,我念《庄子》好了。”怀珏淡淡地答。
“庄生晓梦迷蝴蝶,朕不希望朕的太子如此不问世事!”
“太子?”怀珏瞧了他一眼。
“珏儿,朕要你替朕生下太子!你必须替朕生下太子!”龙曜目光炯炯,盯着她,盯着她的肚子。
怀珏一阵轻笑,“皇上如何能笃定我生下的是儿子,说不定是女儿呢!”
她的笑又迷住了他,不禁失神,“如果这一个是女儿,我们再生下一个,你总会替我生到儿子的。”
怀珏收敛笑容,目光再度清冷,而且冷绝,“不!龙曜,我不会再替你生孩子了!你想要太子,想要皇子,找别的妃子吧!”
她的冷绝刺痛了他,冰冷了他,“你——什么意思?”
怀珏却又淡然一笑,“皇上,您为臣妾建的新居已经完工,臣妾打扰皇上清居太久,实在有违礼法,不成体统,皇上可否允许臣妾入住新居了?”
她张张弛弛、变幻莫测的神色令他目眩,她的话语又令他气恼与心惊。
“你想离开我?”他盯着她,伸手想抓过她。
“别碰我,龙曜!不!是皇上!如果皇上想要我肚子里的皇子安好,就别碰我!”怀珏推开龙曜的手,远远挪到卧榻里,冷冰冰的语气似乎对他厌恶至极。
“你是朕的妃子,竟敢不让朕碰你!”龙曜恼怒起来,面对她隆起的肚子,却又不得不压抑怒火。
“既然皇上还记得自己是皇帝,就应该守皇宫的规矩。”怀珏冷冷地讥讽。
龙曜深吸了一口气,平息怒意,怀珏今晚冷绝得异常,是什么触动了她?他很快想起合欢的报告,莫非……
“珏儿,你是在怨朕临幸了其他妃子吗?”他敛容问她。身为帝王,拥有三宫六院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之事,她竟敢埋怨?
怀珏以清澈明白的目光凝视龙曜,看了许久,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皇上怎会如此作想?临幸众妃绵延皇室血脉是您应尽的职责,这段时间皇上错爱臣妾,冷落其他妃子已令臣妾不安,又怎敢埋怨?”
她说得冠冕堂皇,但他感觉得出,她在某些方面相当不悦,她生气,但为什么而生气?
龙曜猜不透,只能直接问:“既然如此,珏儿,你为何要离开朕的身边?”
怀珏瞅他一眼,“皇上,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哦?她竟有如此闲情逸致?龙曜少不得打点些小心。
怀珏没容他反应过来,已经悠然开口:“是我小时候的故事,皇上还没听过我小时候的事情吧?”
岂止是小时候,连现在身边的她的想法他都弄不清。
“好,你说吧!”他开恩点头。
怀珏深深看了龙曜一眼,她深沉的目光实在不是十六岁少女该有的,却漂亮得让他迷惑,也就心甘情愿随她的目光进入她的故事。
“从小,我娘就说我是个坏脾气的孩子,有许多、许多坏脾气,有些让人哭笑不得,有些让人难以忍受——”
没错!龙曜会心苦笑。
“比如说,我会因为某种原因特别喜欢某件物品或某个人,反之也一样。父亲给我请过几个教习嬷嬷,有一个善琴艺的嬷嬷做不到半个月就被辞退了,因为我不喜欢她走路的姿态……”
“珏儿,你太顽皮了!”龙曜忍不住摇头。
“所以我娘才说我是坏脾气的孩子呀!”怀珏露出一个调皮的笑,继续道:“父亲给我们兄弟姐妹请过一个老塾师,又刻板又迂腐,大家都不喜欢他,都想赶他走,只有我喜欢,因为他念起《论语》中的‘子曰’特别有韵味,所以,父亲把他留下来,教完四书才辞去。”
“闵翰林极钟爱你!”龙曜凝视避他远远的佳人,有些想叹气,此时的她回忆起儿时,神情轻松,带着愉悦,但——她不允许他接近!
“是的!所以,皇上,念在我曾经侍奉过您的份上,即使我得罪了皇上,也不要难为我父亲,可以吗?”她恳切地看着他。
“可以!朕答应你!”他无法拒绝她专注的眸子。
“谢皇上恩典!我继续给皇上讲故事吧——”怀珏以轻快的语气说:“我还有个很不好的脾气,非常不好,从来没有改掉,今后也不会改——因为这个脾气,我娘生气时就会骂我是个爱干净到令人生气的坏孩子。六岁那年,大妹妹想要睡我的床褥,在上面打了个盹,我觉得沾了妹妹的味道,就把被褥全给了她,挨了一夜冻,我娘气得无可奈何。十岁那年,大年时节,我娘给我制了一套新衣,我非常喜欢,妹妹也很喜欢,于是进我房里偷偷试穿了几次,先前我没有察觉,仍是很欢喜地穿着跟我娘出去拜年,大家也都夸我的新衣漂亮,我很得意,总是不肯脱下身。后来有一次,我撞见妹妹在我房里偷穿我的新衣裳,当即就叫妹妹穿了去,再也不要了!我娘还是又生气又无可奈何,只能让人留神看着我的东西,生怕我随随便便又把东西给丢弃了。龙曜,你说我这样的性子是不是让人生气?”
龙曜听怀珏口气轻快地讲完小时候的故事,心情甚至神情可一点都不轻快,他瞪着她,瞪了好久才沉声问:“所以,朕现在就是你被别人穿过的衣裳?”
她太不知天高地厚太胆大包天了!
这就是她今晚生气的原因——不是怨恨他沾染其他女人,而是嫌弃他被别的女人沾染!大胆女子,可知她面对的是帝王?
怀珏不理他这句问话,以一副恍然醒悟的表情又道:“噢!我还忘了告诉皇上,父母亲兄长还有亲戚们因为宠爱我,总想着要给我什么,他们送给我的物品,我每次都很高兴地接受,但是接受了未必等于喜欢,比如说我兄长以为我喜欢鹦鹉,特地弄了一只给我,我也精心地养着,可我从来都不喜欢人云亦云学舌的雀儿……”
“给朕住口!”龙曜怒意勃发,“闵怀珏,别以为朕专宠你一时就可以对朕肆无忌惮!这天下,只有朕不要的女人,朕要碰你,也由不得你说不要!可你现在这副模样,只会让朕胃口全消。朕的床,早就不是你睡的地方,你想走,现在就给朕滚开!”
从来志得意满的君王竟被自己的女人嫌弃,嫌他身体——污浊!龙曜这一气非同小可,无可遏止,忍不住雷霆大发。
怀珏下了床,走了几步,转过身平静地问:“皇上要我走,意思是随我自己的心意走吗?”
“你想去哪就去哪,快滚!”龙曜气得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怒吼。
“那么,请皇上允许我出宫。”怀珏直视龙曜,眼中闪着决绝。
她的话以及神情惊醒了龙曜。该死!他说了什么?
“你——想带着朕的皇子出宫?做了朕的妃子,你还想出宫?休想!朕不要你,你也得呆在冷宫里!”龙曜冷声说道,冷静情绪,思绪开始运转。
这样也好,他沉沉浮浮的心,总该有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