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锦归》漫游者的影子

18、落花时节又逢君

　　阳光照眼，尚愁鸢却醒来，然后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

　　她坐起来运息片刻后恢复了些力气，一咬牙坐起来心里道：“罢了，大抵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自己是祸害自然不会这么早死。”

　　尚愁鸢回首望向高高南山，大概是崖侧树枝横逸斜出救了自己一命。她又皱眉，为何自己在山下躺了一夜追兵却没找到？耳畔响起那神棍口中所谓佛渡有缘人，尚愁鸢便将自己的侥幸逃生归结为与佛有缘。

　　扯下裙子边角草草包扎过后又摘了几个果子，尚愁鸢便继续前行，大概雨在清晨时分停的，自己身上的衣衫也已经干了。正在忧虑自己前路在何方时候，尚愁鸢穿过一片柳林后，便遇到了故人。

　　哦不对，是故马。

　　小溪边有匹黄色瘦马在可怜兮兮的啃着青草，垂头丧气的，背上马鞍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尚愁鸢忽然想起高解忧对他说，也许不可以去寻找它，它便自己回来了。嘴角便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她走过去几步，屈指凑在唇边吹出哨声来。那马儿也似有灵性听到哨声豁然抬头，然后一人一马便四目相接。

　　人生四大喜事最值得人抛洒热泪的莫过于他乡遇故知。

　　自以为被无情抛弃伤心欲绝的透骨龙此刻见到熟人，便抛下什么尊贵血统千里名马的派头奔跑过来撒欢儿打响鼻，伤痕累累的尚愁鸢被它的热情相拥蹭得险些栽倒。她摸着马儿的脖子，微笑道：“大抵你我有缘罢。既然你没了主人，我也没了家，不如咱俩结伴而行，如何？”

　　尚愁鸢飞身上马然后一拍马臀，透骨龙便飞身而出快如闪电，她紧紧伏在马背上，既然不知去路在何方那么便随它而去吧，看它将自己带向命运的哪端。

　　此举固然潇洒，但是尚愁鸢却也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她病了。她身上的伤痕并没有被及时处理又加上淋了雨着凉后抵抗力下降，于是便更加恶化，终于她发起高烧来坐在马上昏昏沉沉，终于在某天扑通一声从马儿身上跌落下来。

　　透骨龙马蹄轻快忽觉背上重量减轻，回首看尚愁鸢躺在地上挺尸一般，急匆匆赶回去用鼻子蹭了又蹭也不见她缓醒过来，正焦躁的在原地打转儿。

　　完了完了，又没了一个，自己定然是匹克主人的马，于是伤心欲绝起来，悲凉长啸一声。

　　彼端有人因此而驻足，侧耳倾听起来。

　　“小公子，怎么不走了？”花弄影眨眨眼睛，一袭黑衣衬得她肤白若雪。

　　刘玄素皱眉，墨绿长袍玉带束腰，手指扣在马缰绳上，良久开口说：“我只是未闻有马悲鸣至斯，走，去瞧瞧。”

　　花弄影向来没什么耐心，亦皱眉道：“一匹马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快些赶路为好。”

　　旁边淡紫衣衫少年凑上来，眉目和缓，语调更加和缓，他说：“你这土鳖懂什么，马儿最通人性，公子读懂马儿悲鸣亦是至情至性之人。”

　　“云破月你找死！”花弄影暴喝一声。

　　尚愁鸢再一次醒来是在个寒冷夜晚，天空月明星朗，她身上披着宽大袍子还散发着好闻的熏香，她睁开眼睛看见个有着瘦长身影的男子，正背对着自己仰头望向浩瀚星空。

　　“紫微星暗淡，多事之秋，恐生变故。”那声音熟悉得很，她尚愁鸢这辈子都不会忘却的。

　　他转头，眉如翠羽眸若星河，他望向躺着的尚愁鸢柔声道：“姑娘醒了。”

　　尚愁鸢赶紧坐起来，向刘玄素点点头说：“多谢公子相救，若非遇到公子，尚愁鸢这条命恐怕就交待在那深山老林里了。”

　　“姑娘何必对我这般客气，玄素这条命还是姑娘救的。”刘玄素过来矮身坐在她身边，“应是姑娘自己当日种下因，今日便收获果。”

　　听他这样说尚愁鸢一愣，垂下头去良久才扯出个勉强笑容来，原来她也是会做些好事的。

　　刘玄素看尚愁鸢这个反应，不由得心下一沉，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头上树枝晃动声响，然后跳下个黑衣衫的少女，容貌俏丽，对二人便说：“你俩一口一个姑娘公子的听得我头都大，谢来谢去的倒也麻烦死了，你救过他她又救过你，如此一来不就两清了？”

　　尚愁鸢头一次见这么利落爽快的少女，便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

　　花弄影一挑眉，道：“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么？”少女粉脸匀红，柳眉杏眼倒是可爱得紧。

　　后面云破月紧跟着跳下来取笑她：“人家公子美人再会于此，如此良辰美景佳月自然要多说上几句话，你这大老粗懂什么？生生出来破坏意境，真真煞风景。”

　　一旁刘玄素斜睨而去，淡淡一句：“就你二人话多。”

　　“讨打！”花弄影大喝一声追赶那淡紫衣衫少年而去。

　　被云破月花弄影刚才这样一闹，二人之间忽然生出些尴尬来，尚愁鸢坐着肩上还披着眼前少年的袍子，浑身都被那好闻香气环着，她垂下头去看着自己裙角曾染上的血花点点。

　　“你怎么会沦落如此境地？”刘玄素眸沉如水，他率先打破沉默。

　　尚愁鸢抬头微微一笑，坦然说：“成者为王败者寇，喝火教里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如今我弄成这样也不奇怪。”

　　见她回答的这样轻巧模糊，刘玄素皱起眉头来问道：“可是因为我给你带去了灾祸？”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她受了这么多苦，身上了累累伤痕至此。

　　“不，不是的。”尚愁鸢坚决摇头，“高家姜家本就看我不顺眼，不管有没有你我都是她们眼中钉，有些事情早些到来也好，我原本就对那地方没什么留恋。”只不过当初固守着自己与姑姑往日的点滴回忆，迟迟不舍得离去罢了。

　　尚愁鸢知道跟这眼前少年之间绝无什么可能，但她倔强的自尊决不允许自己得到他的同情也好，怜悯也罢，这一类的情绪都会如同尖刀一般刺入自己心底柔软角落。

　　“好，既无留恋不如归去。”刘玄素见她的隐忍表情眉头皱的更深，但却不再去逼她，“那么姑娘以后你打算去哪里呢？”

　　如此一问倒让尚愁鸢愣了半天，她只一心想着逃离那个鬼地方，却从来没想过自己离开后又该去哪儿。只是自己心中要紧的人已经不在了，自己不管去哪儿都是在流浪。

　　尚愁鸢露出个悲喜莫名的笑来，她扬头望着浩瀚星河，轻轻说道：“哪儿都想去，姑姑这一生都没有摆脱掉喝火教烟鸾宫的束缚，我要代她走遍这山河万里看遍这世间美景。喜欢哪里了，就住一段时间，住的腻了就踏上旅途，走走停停，永远不会有终点。”

　　“那，姑娘，可愿意去在下的风析山去住一住？”刘玄素的声音很轻，若不是夜里寂静的吓人，恐怕很难被人听到。

　　“啊？”尚愁鸢惊了一下，忽的脸上一红，连忙点头道，“愿意的，自然是愿意的。我想要瞧瞧究竟是怎样灵山秀水才养育出公子这般人材……啊不是，是……”这是也不是的说得尚愁鸢越来越乱，脸上红得吓人还好被暗夜遮挡住。

　　刘玄素瞧她的反应这样扑哧一声笑出来，月下对上少女乌亮亮眸子，青春少艾心无挂碍，刘玄素渐渐隐去眼中调笑，勾起个端凝笑意来。

　　夜风虽凉，但她心中却有脉脉温暖，她终于展颜而笑，一扫多日来的阴霾。

　　次日随三人上路，透骨龙见尚愁鸢并没有死所以快乐的蹭蹭她衣角。尚愁鸢换上花弄影准备的衣裳，黑色劲装倒显得她秀丽面孔英气许多。

　　刘玄素与她并马而走，刘玄素去过许多地方听过见过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一路说说笑笑驱散尚愁鸢眉宇间阴霾，心情一好了身体也跟着好起来，她背上的鞭伤也渐渐愈合最后变成一条淡淡伤疤。

　　后面花弄影吹胡子瞪眼大喊：“小公子重色轻友，至我们于何地？”

　　旁边与她并马而骑的云破月悠悠来一句：“明眼人都会选择秀丽佳人，和言细语如春风十里，谁会要跟你这泼女子同行，也就只有我人傻心实勉勉强强不嫌弃你。”

　　“你欠揍！”于是花弄影便更生气了。

　　刘玄素只觉身后二人一路聒噪得很，便转头对他俩说：“喝火教一定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小鸢，后面必有追兵，既然你们两人整日活力十足不如就留下来断后，我跟小鸢先走一步。”

　　花弄影和云破月俱是一愣，怎么，自己被嫌弃了？

　　花弄影气得哇哇大叫：“怎么前几日还公子姑娘的客套着，现在就改口叫小鸢了？肉麻死了！”

　　没人搭理她的，前面刘玄素和尚愁鸢打马离去，二人乘坐皆是宝马良驹不多时就消失在林间。花弄影眼巴巴看着，双手掐腰怒道：“如此关头小公子怎能节外生枝，夫人她告诫多次禁止公子跟不相干的女子有什么牵连，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怎生是好？”

　　旁边的温吞少年拍拍花弄影肩膀，道：“你最近越来越像老妈子。”

　　又说：“感情这种东西就如同尿意，说来就来了，天王老子也挡不住的。小公子再怎么少年老成，毕竟也是个少年人啊。”

　　他的目光清浅柔和，如羽毛一般落在黑衣俏丽少女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