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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执子之手,难与偕老 ...

  •   “夏太医丞,公子怎样了?”犀丹心焦,看方才情形,以为是天明身有大恙,惴惴难安,又怕开了口让医者分心耽误了诊治,思来想去,小半个时辰过了,内室始终没个动静,终于耐不住,开口朝里面问了句。问完了,半天不见回话,她心头更是紧张,思虑着日后如何同甘棠交差,脑海中更是浮现了不少星魂往日惩处府中下人的手段,一时间心头狂风大作,竟是雷霆之势。
      忽听“吱呀”一声,大门洞开,屋中走出个人来。她抬眼去看,只见夏萧歌立在门口,擦了把汗,又将落在面颊边的几绺碎发往而后拨了拨,呼了口气出来。
      “公子怎样了?”犀丹顾不得太多,也没如往常甘棠那样请她到一旁休息,直接捉了她的胳膊,急火火问道:“是不是不大好?”
      不大好。
      这本是犯忌的话,宫府之中,平日里跟“死”有关的浑话都不许说出口,算是“忌词”,要换了另外的话来说,像《礼记》里的“天子死曰薨,诸侯曰崩、大夫曰卒、士曰不禄。”只有无权无势的庶人死了,才干干脆脆地说上一个“死”字,反正也无人在意。这些甘棠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她们记不得。若有人忘了,轻易出口,可就要挨罚了。甘棠罚还好,星魂罚起来可就不一定有命在了。她们这样浸淫在公子府时间长的还好,早将规矩烂熟于心,那些因黄河泛滥、流离失所才被天明捡回来的人可就惨了,前脚刚吃上几顿饱饭,后脚就是跟爹娘团聚了。也不知为何,星魂这人看上去像是个英才的模样,讲起规矩来倒比那些宫里呆了多年的老寺人还可怕,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好在有天明管着,府里人这才能平静度日。
      红月还年轻,刚来时还问自己:怎么国师也住在府里?
      让她敷衍了以后,仍是不死心。她因怕小丫头闹出麻烦,这才私底下解释说了二人关系。其实,国师是十七公子的枕边人本不是什么大事,阴阳家的弟子里有的是得到王公贵族们宠幸的,这里面地位最高的乃是前任阴阳家掌门所收的外门弟子——丽姬,她竟做了夫人,还为秦王政生了一男一女,可惜她死得早,否则,这太子之位的候选人怕是又要多一位了。或许正是如此,扶苏才与天明、晏如格外亲厚。犀丹在他身边侍奉夫人时,也听他和妻子谈起这个弟弟,用词都透着兄友弟恭,又听他说起星魂,却是轻轻一叹,有些遗憾,不过也没反对二人在一起,只是说了句“天明要做的事于帝国有利,这条路却注定坎坷,日后强敌环伺,危机四伏,有个能保护他的人也好。”这便是将星魂当做护卫了。
      可这护卫,明显不够格,要不然天明岂能伤成那样!
      犀丹瞧着傀儡将人抱起时,可是透过那敞开的领口瞧见了大量血迹。
      夏萧歌站在一旁,听她忘了规矩,说了不该说的话,又瞧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竟觉得有了些许亲近,仿佛是瞧见了撕去面具后真正有血色的面皮,于是锤了锤胳膊,宽慰道:“公子这几日思虑过度,以致气脉沉郁,兼之旧伤复发,别的倒没什么。”
      “可——”犀丹想说那伤,又让夏萧歌一句话堵回去,“沉疴痼疾,沉疴痼疾。我开了方子,你照方抓药去煎,细心调理便好。”
      犀丹一听,总觉得别扭,平日里夏萧歌什么时候做过保证?总是恨不得将所有危害一一道尽才能罢休。心里越发别扭,口里却道了句“是”,便抬双手去捧夏萧歌手上竹片。正拿过来在眼前瞧,却听夏萧歌随后嘱咐道:“国师大概还不知道,劳烦你差人去通知一声。”
      “这——好。”犀丹抬了头,虽极力掩饰,多少看得出为难之意。以往,夏萧歌从不劳动他人,自己端了汤往星魂那间去便是,如今却是不同,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星魂心中躁怒,她哪儿敢去触霉头?
      犀丹却不知方才之事,以为她是平常嘱托,想着脱身之策——甘棠早提醒过她,于府中做事,公子须小心伺候,国师更须细心。除了侍奉汤水之外,国师那面,能不见就不要见了,他本是好静的性子,让人搅扰必定不快。于是府中众人都像得了圣旨,星魂行过之处总是看不到半个人影,如此也算一别两宽。
      可如今也不好直接驳了夏萧歌的话,只好应下,却在看了竹简上药材之后,疑惑道:“就这些——太医丞单开补品么?”
      夏萧歌一愣,万没想到她还有这个本事,不及细想,很快又绽开笑容,点头道:“是药三分毒。公子内力深厚,又善用鬼谷的吐纳之术,一点儿小病就省了那些吧。”听穆成说过,犀丹原先在扶苏府上时惯常侍奉主母,还以为是她善解人意兼之手脚勤快,不曾考虑她也懂药理,看来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了。
      “我随口一提,忘了你们还有日常活计。那便罢了,换我自己去就是了。”夏萧歌一笑,怕她在星魂面前露了马脚,又怕她洞悉了什么,心中虽叫苦,还是决定自己前往。于是打发了犀丹,自己转身回内室去了。
      进了屋,才看天明已经起身坐到筵席之上,背靠单足彩绘云纹凭几,龙凤方案上的水也让他饮了大半。
      “公子怎么起来了?”夏萧歌说着,便要给他添水,往窗边彩绘漆案上一看,见那云纹铜禁里装酒的三尊已空,皱了皱眉,便劝道:“虽然公子身上无碍,可还是小心些的好,饮酒伤身。”
      “知道了。”天明晃了晃面前铜盘,“我可是喝了不少的水。”不住发笑,“你怎么和星魂一样?难得他不在这儿。”
      “公子既然明白国师的心意,何必——”夏萧歌犹豫片刻,换了个听上去更委婉的说辞,“何必多此一举?”
      方才见天明倒地不起,星魂唤了多声始终未得回应,这才急了,扯着嗓子叫起人来。须知往日他与天明所居这件房前并无护卫、侍女,于是唤了几次,不见人影。他心中一急,这才不顾病体,驱动咒术,召出一只傀儡,好在夏萧歌人在不远处歇着,没片刻功夫,背了青囊而来。
      夏萧歌进了门,也是吓了一跳:见屋中大亮,天明瘫软在地,星魂则伏在他身边一声声唤着。那场面,平白让她想起当初的盗跖。
      想那时白凤一身是血,面色惨白,任凭如何施术都仿佛死人一般,若不是他脖颈后的咒印生效,怕是这鬼谷四天王之首也要追随同袍而去了。当然,此事未敢同盗跖提起,对方只当是她医术精湛,担得起“黄泉吊命”四字,见白凤悠然转醒,竟是喜极而泣,抱着他的身体大哭一场,一时间涕泗横流。待到心绪平定下来,才想起身边还有个人,又一通繁文缛节,倒好像他不是墨家弟子,而是那推崇旧礼的腐儒。
      星魂也差不太多,单说了两字“救他!”,左手攥着天明有些散乱的深衣,右手按着他胸口处裂开的伤口,神情癫狂,就像是被人夺了心肝。夏萧歌一时心软,哪怕想着之前的仇,也没在言语上找回便宜,放下青囊,往席上一坐,伸手就去探天明脉搏。谁知这一探,却探了个啼笑皆非。
      眼瞅星魂紧张,她倒是咂摸出些许味道,只是,戏要逼真,就得做足,遂朝他道:“国师,公子伤得不轻,我须仔细诊治,劳驾你用傀儡把人送去隔壁竹舍。”
      星魂仰头,挑起眉来,自是不甘不愿,口中嘲讽道:“此处不可?”
      夏萧歌面露犹豫:“我施术时,需要有人从旁协助,这里,似乎不方便人来。”
      这倒是。
      星魂自知一身狼藉,不适合让那些仆妇们看了笑话,想了想,便依她所言,再次催动内力,命傀儡将人送到另一处去了。
      天明人刚落了枕席,夏萧歌就吩咐众人做事,打热水的,取毛巾的,不一而足,婢子们鱼贯而入,不到片刻就将所需之物一一放于案前。众人只等她吩咐,犀丹还未开口,就让她不由分说屏了出去,言是为防打扰,实则怕自己漏了陷儿,再看天明,竟是睡着了,片刻就响起鼾声,可怜她一夜未睡,还要费心处理对方胸前那道伤口。
      药粉落在伤口上,夏萧歌又觉得怪。这伤是一个月前才被伤的,早有自己的老师程无疾处理过,老人家的医术更在自己之上,怎会如此轻易裂开?索性只是迸裂,渗了些血,倒是无碍,天明又不愿意吃药,她只好找了些补气养血的充充门面,还让犀丹瞧了出来,也是大意,早知道——
      她埋怨自己,怎么就在小阴沟里翻了船,只盼犀丹没有别的意思,心中正郁闷,冷不丁听天明回答:“我不是要试探他,不是。”
      “那是?”夏萧歌立时回神儿。她心中早已有了些许端倪,听天明这样说,还是冒险多问一句。
      天明叹了一声,却没直接回答,反而问:“夏姐姐,你知道我为何要罚他吗?”
      夏萧歌佯作无知,道:“因为国师办事不利?”
      “恰恰相反。”天明晃着铜盘道,“他做的很好,虽有些瑕疵,不过,不影响大局。而且——”天明犹豫片刻,又道,“甚至他做错的事又为我铺了新路。”
      “那——”夏萧歌听了,仍是装作不懂,单挤出个字来,拖了长音。却见天明苦笑起来,将铜盘里的水一饮而尽,这俯仰之间,用力过猛,于是呛在喉中,咳嗽不止。
      “公子慢些。”夏萧歌忙起身为他拍拍后背顺气,天明又咳嗽两声,这才算罢,擦了嘴道:“我只是不想让他搀和这些。”
      “臣不明白。”
      “夏姐姐,你还记得当初星魂因私自打开十六道甲子锁被囚铁笼后让我带走的事吗?”
      “臣自然记得。我还劝公子要找些阴阳家内能说得上话的人,像是月神国师那样的。”
      “不错,你帮了我大忙,月神国师也出了大力。可人虽然让我带走,事情却没解决。他绝食相抗,死活不肯受我的恩惠。”
      “国师为人骄傲,自然不愿屈从于任何人之下。”
      “我没要他屈服!”天明忽然将铜盘掷在地上,眼圈竟也泛红,“我只想让他吃饭,喝水。对他来说就那么难吗?”
      “或许吧。”夏萧歌低下头,那种情况之下,天明又来找他。甘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拽着自己的袖子哭诉起来。他问自己:星魂不肯吃东西,也不肯喝药,这样下去病怎么好?
      那时,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
      她好像说——
      “既然星魂不愿意让公子成为他的朋友,那么,公子不妨做他的主人。”天明将她的话重复得分毫不差,说完笑了笑,竟是倍感无助,让人心酸。夏萧歌正要劝他,天明又道:“你说完,我还反驳你,说‘他是人,又不是牛马猫狗。’”
      “是。”夏萧歌也想起那一天了,那一天那么清晰,仿佛一切都历历在目,她那时对天明说:“公子,在阴阳家,强者可以给弱小者苦头吃,也可以决定他们的命运,如果公子希望改变他的未来,不妨从这个方向入手,如果能令他臣服,公子就有资格决定他未来要走的路,一条不再沾染鲜血的路。”
      天明无疑被这样的话说动了,一条没有血的路,再也不害怕被人仇恨,被人算计,再也不用小心翼翼。
      他点着头,一字一句对自己说:“好,夏姐姐,我听你的。”
      那以后,又过了许久,发生了许多事,只是天明同星魂的关系,似乎永远都回不去了。
      不是朋友,不是君臣,而是主/奴。
      或许,这样的角色扮演久了,天明也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他沉浸在上位者的颐指气使中,再没有回过身望一望那个曾经为了他将自己的脾性悄然改变的人,他忘了那个天资极高的阴阳家大巫也不过只比他年长三岁。
      但现在,听着天明的话,夏萧歌忽然觉得自己无需再心怀愧疚了,殊途同归,她到底没有再欠星魂什么。
      “我只是不希望他身处险境。”天明叹了口气,看着夏萧歌为他斟水,又是一饮而尽,“蜃楼远行,是陛下的意思,可那五百名随行之人一个不留,却是我的意思。丽姬也好,荆轲也罢,他们死了,却把所有的记忆留给了我,他们一生所愿不过是天下太平,就像——就像我的养父和养母——郑叟和唐婆一样,他们只是想在自己的土地上种庄稼。”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
      夏萧歌忽然觉得他背起《孟子》一文来,也不比伏念单调,反而抑扬顿挫,极富慷慨之情,洒落之韵。
      “天下太平。”天明吐了这四字出来,声音竟仿佛呜咽,“这是他们的一生所愿,如今,亦是我的一生所愿,为了这个梦想,我没有舍弃不了的东西。只是——”他的语气忽然从激昂变为沉郁,声音也渐渐缓慢下来,“我想尽我所能,再多保护一个,哪怕一个呢。我不想让这些我心爱的人一个个倒下。月儿远渡仙山,已是不可挽回,至少——至少星魂能留在我身边。可你也看到了,夏姐姐,他的手伸得太长,连影秘卫都注意到了,即便他是清白的,可他身上毕竟留着楚国贵族的血,一旦他的身份为众人所知,他所做的一切,他的功绩,他的天赋,都将成为完美的罪证!昌平君之事,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为此他憎恨所有与楚国有关的人,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女!”天明“呵”地一声笑出声来,“谁能想到,自称‘功过三皇,德盖五帝’的秦王政竟也有忌惮的东西。就因为他的舅父曾经那样真心对待过他,又那样绝情地背叛他?”
      真心。
      绝情。
      这两个字,或许还不足以概括那些年里,在仲父的阴影下成长起来的帝王所真正面对的东西。仲父压制自己,母亲又不能从中调停,他在秦宫一定很孤独吧?就因为孤独,他才这样珍惜照顾他的舅父——那个兼具了秦楚两国血脉的昌平君。
      谁能想到,那个最亲的人在为他平叛的途中竟然掀起了新的叛乱,成了楚国的最后一位王。当时兵锋直逼咸阳,六世即成的霸业差点功亏一篑。
      昌平君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楚国的势力是,楚国的血脉同样是。
      即便他可以和蔼地对待自己有着楚国血脉的女儿栎阳,那他能放心对待自己另一个有着楚国血脉的儿子扶苏吗?更不消说他还有个华阳太皇太后指婚的楚国公主,以及她生下来的楚国血脉更浓的两个儿子。
      扶苏的路,或许会举步维艰。夏萧歌虽不爱慕他,却可怜他。
      但这时,可怜又有何用?
      天明笑了笑,便又问:“大嫂的身体怎样了?”
      “哦,近来不错,”夏萧歌半低着头,想着之前锦蔻的脉象,回道:“久经调理,是比以前好了。”总觉得天明这话变得有些快,怎么就提起锦蔻了?更何况,她这话说完,天明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难看些,按理说不该啊。便问:“公子怎么了?”
      天明道:“没什么。”别的就不肯说了。夏萧歌也不敢多问,本来他的事儿就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生怕离近了把自己搅进去。
      天明瞧她惴惴,不由好笑,又问:“那你呢?你这又是怎么了?”
      他指的也有对方脸上渐渐浮出的黑气,原先想着别的,都没注意,如今闲下来,又离得近,正看见那浓重的脂粉下面的阴影。“看样子,夏姐姐你可是一整晚都没睡啊。”
      夏萧歌挤出两抹笑来,竟比哭还难看,嗫嚅道:“也——也没什么——”
      天明道:“但说无妨,我们不是说好了,彼此之间不留秘密吗?”
      话是如此,谁又敢和盘托出?
      夏萧歌便掐头去尾,只将昨晚阿纲的神色同他说了,说完,果见他神色越发不虞,显然是和自己一样也察觉出了什么。遂进言道:“想必公子也发觉了,江山传秘密不小,臣以为,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天明抬起头,话说半句:“夏姐姐的意思是?”
      “臣想替公子走这一趟,探探虚实。”这话是真的,李夫人的任务要完成,江山传的秘密也要查清,否则,这咸阳城可就不安全了。
      “嗯?”天明不置可否。
      夏萧歌赶紧又同他分析道:“一来,臣是个大夫,不至于令人起疑;二来,盗跖离开墨家后与我有书信往来,有他转圜,也比较令人放心。”
      “可在我看来,”天明驳道,“夏姐姐,你与我之间的关系早就不是秘密了,而盗跖一日是墨家首领,就终生不可能改换门庭,你到江山传,并不安全。”
      夏萧歌有片刻的恍然:“公子——公子是不放心我?”
      天明微微皱眉,视线瞥向一边铜灯,悠悠道:“蜃楼远行,我已经失去此生挚爱,我不想再因为那个计划而把你置于险境。夏姐姐,此事,你不必插手,有我就够了。”
      这便是天明对于身边人的保护,夏萧歌浸淫宫廷许久,见惯人世狡诈,却仍为天明之言而红了眼眶——这个孩子或许一点没变,和当年一样,所以这条路他才只愿意一个人走,无论是扶苏,是星魂,还是它,天明都希望把他们放在身后。
      “可,”夏萧歌一改先前的唯唯诺诺,提醒道,“他们现在……不会再将公子当作烈士遗孤了。”
      “那也未必。”天明似乎更为坦然。
      “公子的意思是……”夏萧歌思量近日种种,忽然自心底冒出一股寒意,难道他之前指的“星魂做错的事又为他铺了新路”是那个意思吗?
      却听天明道:“你不是已经在盖聂面前给我留下最大的借口了么?”
      借口?
      什么借口?
      忽然脑中灵光一现,那日她陪盖聂去寻卫庄时的言辞已被无处不在的耳目传至天明耳中,他或许早就做了打算,正是利用星魂曾经的手段再做新局,所以星魂才不能插手。
      “原来如此,臣明白了。”她面上由衷赞叹,心中却涌起悲哀:本是故作痛苦的虚伪矫饰竟成了天明对付墨家的关键。夏萧歌心中一寒,自己已经活到这个地步了吗?
      “怎么?”天明见她脸色较方才惨白,便又问了一句。夏萧歌自然不敢直言,只胡乱扯了别的,面露尴尬道:“只是有件小事。”
      天明“嗯”了一声,摆明是有兴趣。
      夏萧歌只好道:“公子府中的事。”
      天明又“嗯”了一声,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这下,夏萧歌没辙了,只好拿星魂做签子,回道:“臣本不该多言,但公子要小惩大诫,何必让我守在一边?这一下,国师可就恨上我了。”
      天明不笑了,他又拿铜盘给夏萧歌斟上水,推到她面前,反问:“他针对我身边的人绝非一朝一夕。我很好奇,夏姐姐,你难道在乎这个吗?”
      “臣总是不想得罪人的。”夏萧歌饮了水,擦擦嘴角,面色倒正常多了。
      “真的?”天明看着她,似笑非笑,眉目间尽是丽姬的风韵。曾经丽姬也这么看着她,捏着她的脸问:“丫头,你真的不爱慕陛下?”
      她那时大气不敢出,只一味摇头,脑袋跟拨浪鼓似的,看得丽姬又笑,说道:“罢了,罢了,我不问了。只是,若真有此心,我劝你趁早放下,陛下的身边,不会有你的位置。”
      丽姬果然是最了解嬴政的。
      将那一份爱慕悄然藏起,她倒是步步高升,深受倚重,如此,也算是圆满了吧?
      “怎么不说话了?”天明又问,他晃着铜盘,语气带着孩童的天真,或许,他是真的不懂。
      于是道:“臣身份低微,承蒙陛下和公子抬爱,才能出入宫府,若是与国师有了嫌隙,臣——”
      “行了。”天明忽然放下铜盘,不耐道,“你怎么跟墨鸦一样,说话吞吞吐吐。”
      墨鸦——
      他居然提到了墨鸦。虽说在红鸮面前不肯承认,夏萧歌自己却明白:墨鸦是自己送入公子府的,他出了事,自己不可能不受牵连。她为此紧张也是实情。而现在,天明竟主动说了,这是不是表明,事情有所变化?是他早就查明了墨鸦的过去,还是他对自己从未起疑?
      那,不如装作懵懂无知,就着天明的话问下去,说不定会有什么转机。便问:“墨鸦惹公子生气了?”
      “嗯。”天明应了一声,道,“他去了后苑。”
      “那——”夏萧歌佯作焦急,赶紧问,“可是碰坏了什么?”
      “没有。”天明笑了笑,“他初来府上,有些规矩还不清楚,只是后苑机关多,他伤得不清,我已经派人为他包扎了。夏姐姐如果放心不下,可以把人带走,休养几天。”
      “那倒不必。”夏萧歌忙推辞道,“入了公子府,就是公子的人,与臣再无瓜葛。他犯了错,公子当罚则罚,千万不要顾及我的面子。”
      “那就好。”天明笑了笑。看来,墨鸦这最后一任主人也只能是自己了。
      夏萧歌听他没再多说,知道自己的话已令对方满意,松了口气,试探道:“一会儿,我能去见见国师吗?”
      “怎么,夏姐姐不关心墨鸦,却担心星魂的伤势?”
      “那倒不是。”夏萧歌道,“墨鸦既然已得公子医治,想必无碍,国师那边却对我怨恨,臣希望能弥合一下关系。”
      “也好,”天明叹了口气道,“夏姐姐,你若是坚持,那就去吧,只是,我劝你不要抱太多期望。”
      夏萧歌回道:“臣倒觉得,公子如今这戏能让国师心中有所松动,看方才情形,国师是真的怕了,日后或许真能如公子所愿也说不定。”
      “但愿吧。”天明饮尽清水,又回席上躺着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执子之手,难与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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