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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

  •   后来的事情又模糊了。
      如何疯狂的出剑,记不太清,如何悲凉的心境,也记不太清,他脑子里最多的,是对面少年淡色的嘴唇。
      “我败了。”卫庄说。
      他的嘴唇翕合,别致而动人,除了交谈,似乎还会有其他用途。是什么?盖聂不知道,他只会不由自主地肖想。
      木剑折断的瞬间,盖聂心里的那块石头放下了,作为胜利者对失败者绝对的掌控和权威,他已然握在手中,他有资格决定卫庄未来的生死荣辱,他希望,他们都能活着,一起看日升日落,云卷云舒。
      可惜,事情能计算准确,人,终归会成为异数。
      “动手吧,师哥,我们两个中间,必须倒下一个,这是鬼谷的门规。”卫庄说出这话的时候,盖聂心里的那根弦,终于绷紧。卫庄的剑断了,而他的心输了。彼此彼此,算是平局,就算师傅来了,也无法判定两人的生死。
      “我们一定要是对手吗,”盖聂忍不住挣扎,那些强者的梦,那些所谓的尊严,难道真是他们二人一生一世的鸿沟鉄壑?
      卫庄笑了,笑得很干净,也很干脆,“师哥,你还是那么愚不可及。不杀了我,你怎么实现你的梦?”
      盖聂突然想就这样抱住他,什么也不再管了,忘记自己的梦想,忘记母亲的眼泪,忘记师傅的教诲,好好地守着眼前这个人。
      “动手吧,师哥。”卫庄的催促,一遍又一遍徘徊在耳边,就像死亡的梦魇,逼迫他走上一条绝情绝爱的道路。
      这就是霸者之路吗?
      盖聂忽然间想起了在山顶看到的风景,忽然间明白了师傅的话——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的世界。
      盖聂折断自己的剑。
      “小庄,我不会杀你,杀了你,就等于杀了我的世界。”他相信,这样言简意赅的表白,卫庄听得懂。
      不料卫庄只是摇头,“剑有两刃,一刃伤人,一刃伤己,要想不伤害自己,就只有把对方伤得更重,师哥,感情不会使一个剑客变得更强,剑最该远离的,就是感情。”
      “既然如此——”盖聂仰起头,右手拿起断剑,飞快插向自己的咽喉。
      卫庄赶忙起身拦住他,“你疯了!”
      “如你所说,‘剑有两刃,一刃伤人,一刃伤己’我死了,这把剑就伤不到你了。”
      卫庄呆愣了一下,似乎还没从生死之间的阴影中回过神来,好半天,他才把头低下去,没有再说什么。
      “咳咳。”有咳嗽声传来,两人抬头,居然是师傅。
      鬼谷子厉声道:“胜负已分,聂儿,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新一任的鬼谷先生,至于小庄,既然输了,就离开鬼谷吧。”他转过身去,步履有些蹒跚。
      盖聂松了一口气,师傅虽然不太高兴,但是想来,两个都是他的弟子,终归还是不愿他们自相残杀的。
      两个时辰后,卫庄依照师傅的话,离开鬼谷,以纵横家的身份回到韩国,走的那天,他的背影甚是孤单。
      鬼谷子问他:“心疼了?”
      盖聂不敢说话。
      “这也没什么,爱一个人,爱了就是爱了,为师想了几十年,才想明白,你比为师聪明,到底没有做下让自己抱恨终生的事情。”
      盖聂看着师父抬头,老泪纵横。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那一个下午的景象,仍旧历历在目。可惜,两年前,他在林中雅舍与卫庄耳鬓厮磨时,想起师傅的模样,甚至像心疼卫庄那样心疼他,而如今,盖聂看着手腕上的那两处伤疤,不得不承认,卫庄和师傅一样,就算日后抱恨终生,他们也决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霸者之路的阻碍,这一个理由,就足以令他们毁天灭地。

      在桑海城与卫庄分别前的那个夜晚,卫庄破天荒地拿出了酒,端着杯,侧着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他是那样霸道的人,不需要太过修饰,就足以魅惑众生。
      “你来了,师哥。”卫庄放下手中的酒卮,撑着漆案站起身来,“我以为你今天会待在墨家。”
      “我——”盖聂欲言又止,卫庄说得不错,他是应该待在墨家,若非燕丹受了重伤,若非伤他的剑有可能是鲨齿,若得卫庄与他有过那些不为人知的恩怨。
      “你有什么事?”卫庄信步走到他的跟前,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淡淡的嘲讽。
      “我——”盖聂依旧欲言又止。
      卫庄瞥他一眼,眼里的不屑越聚越深。“我最讨厌拖泥带水,你该明白,盖聂。”
      听他换了称呼,盖聂突然感觉不适,多少年了,“师哥”这二字的称呼很少变过,哪怕是他心情不好,也只是在语调中表现罢了。这次,干脆的直呼性命,大抵就是卫庄感到不耐烦的意思,可他又不好说自己怀疑他重伤燕丹,实在左右为难。但墨家那边还在等着一个答复,盖聂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探寻问题的答案:“小庄,你知道燕丹现身桑海么?”
      “盖大侠救了他?”这样明显的一句话,盖聂再蠢也不会想不到他就是自己要找的罪魁祸首,心中最后的那点儿希冀彻底破灭。他先前给高渐离的承诺,现在看来,也难以兑现了。
      “这么说,你承认了?”盖聂问。其实,承不承认也没什么关系,两人之间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卫庄坐下去,给两人都斟了酒。“燕国的名酒,在地下埋了十年。”他把其中一碗推到盖聂面前。
      盖聂很少饮酒,但卫庄倒的,他不能不喝。
      燕云烧,是燕国最有名的酒,也是七国之内最贵的酒,一坛窖藏了二十年的燕云烧抵得上半镒黄金。这样咋舌的价格,当然也得配上足够精湛的工艺,所以它的醇厚不亚于凤翔橐泉,它的清澈不亚于西域的广寒光,只有阔气奢华的课设酒肆之中才有这种酒,一般的秦楼楚馆,就只能奉上不入流的郑酒、宋酒,或者打着燕云烧名号的劣质酒,撑撑门面,然而都是花架子,没有一点儿实际的意味。荆轲做太子丹客卿的时候,向他吹嘘过燕云烧——如何回味,如何凛冽,如何像女人的胸脯一样令男人流连忘返。
      当时荆轲甚是迷醉,盖聂不知道他是否想到了丽姬,想到了那个生在秦王宫里的孩子,他只记得荆轲眯着眼看那些舞姬在他们面前展现撩人的姿态,然后一个人抱着酒坛喝得酩酊大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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