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情事》蓝色竹蜻蜓

4、死别

　　那点少的可怜的工钱还不够帮娘抓一副药，我只好把买菜的钱搭了进去。我尽量不去想以后的事，因为实在想不出来。
　　回去的时候下起了大雪，我把药材揣进怀里，以免受潮。我把脖子一缩再缩，最后索性只露了双眼睛在外面。这件外袍是娘用她的旧棉衣改制的，她的针线活我实在难以恭维。衣服很不合身，大了许多，但胜在暖和。你要能裹一床棉被出门也能像我这么暖和，只要你有那个勇气。
　　我想象着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滑稽，想着想着，竟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又落下泪来。泪水滑过的地方被风一吹，火辣辣的疼！真可恶！就连着北风都落井下石！真是墙倒众人推。
　　快到家的时候，我竟意外地发现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装修低调却不失奢华，来人肯定非富即贵。门口竟然还站着两位膀阔腰圆的八尺大汉，面色冰冷如寒霜，腰间的佩刀反射出森森的寒光。待看清他们面容后，我更是倒抽一口凉气：竟然是氐人！
　　难不成娘......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也就是那一刻，我产生了一个很龌龊的想法：我想逃！想逃得远远的！我觉得好累，我不想每天把手浸在冰冷的河水里，不想每天穿着湿透的鞋来回奔波，不想每天都半夜才睡觉，不想每天闻着那股苦涩的中药味......我更不想，一踏进那个屋子，就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
　　可娘呢？娘怎么办？
　　这厢我还在做着良心上的挣扎，那厢一眼尖的大汉已瞧见了我，虎虎生风的朝我走了过来。可怜我冻僵的脚和发软的腿硬生生把我钉在了原地，我只得眼睁睁得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
　　他手抬起来了！要拔刀了吗？难道立马就要一刀解决我？连个全尸都不给我留！无数杂乱的想法像大雪一样刮过我的脑海，电光火石间，我只抓住那句戏文：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我认命似的闭了眼，然而却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说：“姑娘是忍冬小姐吗？”
　　我从未听一个人将“小姐”二字喊得这般恭敬，偷偷睁眼一瞧，他竟双手抱拳，向我微微鞠躬。我着实吓得不轻，只木讷的点了点头。
　　我像个木偶一样呆呆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又呆呆的看他朝娘说了句“夫人，小姐回来了”之后又恭敬地退了出去，不知道现在这到底演得哪一出？
　　“傻样！”娘轻笑一声。
　　我这才发现娘今天气色看着好多了。她穿了件水红色的衫子，歪歪的靠坐在床上，剪水秋曈中泪光迷蒙，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嘴角还噙着一抹温婉如春水的笑意，只怕那捧心的西子此刻站到我娘跟前来，也堪堪要被比下三分去。
　　那一刻，我真觉得我娘是这个世上最漂亮最温柔的女人。
　　我赶紧献宝似的把药送了过去，“娘，你今天真漂亮！喝完这贴药，你的病肯定都会好了！”
　　娘只笑着摇摇头，药连看都未看一眼，反倒温柔的拉过我的手，轻声说道：“我的傻冬儿......”娘一下改走温情路线我还真有点不适应，尴尬的想抽回手，手腕上却突然被娘套山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我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上好的翡翠镯子！
　　娘心疼的摸着我长满冻疮的手，哽咽道：“这些个丫头里，只有冬儿你待娘最好，伺候我这么久，是娘拖累了你啊！如今，娘要去了，也没什么能留给你。这是我压箱底的宝贝，原本是打算等你成亲时再拿出来的，女孩家啊，还是嫁妆丰厚些才不会被娘家看不起。”
　　我这时突然想起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模模糊糊的明白马上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心里又急又痛，眼泪又开始簌簌的往下落。我边哭边说：“娘你不要不要......我不是......我不好......”
　　我想说娘你没有拖累我，是我拖累了你。没有我，你就能嫁个有钱的老爷，擦好看的胭脂，穿好看的衣服，住好看的房子，不会像现在这样，生病了都没钱抓药。
　　我想说我不是个好孩子，我一点都不好。我是因为被爹娘抛弃了才跟着你，我刚刚还想逃跑，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不值得你不抓药来为我留副嫁妆。
　　我想说娘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马上就会好了，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出去找事儿做，将来你帮我挑个中意的相公，我生一堆小孩让你带，我们一家人要一直生活在一起。
　　我有那么多的话想说，可哭得太厉害，脑子里太乱，话到嘴边，只变成了含糊不清，颠三倒四的只言片语。
　　“别哭了！这么丑，一点都不像我苏药的女儿。”刚才那番话好像已经耗尽了娘所有的气力，她脸上的血色忽然褪尽，脸色惨白如缟素。
　　我突然想到门外那两个大汉，便拼命止住哭泣，抽涕道：“娘...你不要...怕,我们...我们不是遇到...贵人了吗？他们...他们会...救你的！你会好的你会好的！”
　　娘若有所失的瞟了一眼门外，而后笑的凄凉，“他是贵人，却来得太晚！实在是，太晚了啊......你听着，明天你就跟着他们离开这里，以后别人问起，就说你是我亲生女儿。你父亲早亡，一直和我相依为命，明白吗？”
　　“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我用力捂着耳朵，拼命摇头，不愿听她这些像交代身后事的丧气话。我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不应该再惹她生气，可那一刻，我真的单纯又固执的认为，如果我死犟着不肯听她的话，或许她就舍不得离开我了。
　　“真该打！”娘已经气若游丝了，还吃力的抬起手，想和往常那样赏我一个暴栗，但手还没抬到我面前，就重重坠落下去。
　　“娘！”我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抱住她倾倒的身子，拿起她的手狠狠在我头上敲了一下，而后放声大哭起来。
　　我虽爱哭，却没哪次哭的像这次这样，好像心肝脾肺都要哭得我呕出来。门外的大汉听到我的哭声，怕是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并没有闯进来，只是默默地守在门外。我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最后，只觉得眼睛都干了，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只剩断断续续的呜咽。
　　最后，我眼一黑，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前面写得还挺顺利，现在都想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