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背上的储备粮》喵的神奇

24、背叛（八）

　　萨兰纳尔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哥哥习惯于依赖自身的强大，我又何尝不是习惯于依赖自身的魔法呢？在阴谋诡计方面，我真的能斗得过人类吗？”

　　“依赖魔法也没有什么不好，你创造的对付巨鹰的魔法就给我们带来了转机，你哥哥可研究不出这样的魔法。”银龙柔声说，“虽然从小就是你的哥哥在保护着你，但我知道你的内心比他强大得多，正因为还有你在，我才相信我的孩子们能够存活下去，能够有一个安全、自由的未来。”

　　雪风那三颗未孵化的蛋，正是萨兰纳尔死去的哥哥留下的后代，想到还在蛋壳里静静沉睡的幼龙们，萨兰纳尔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微笑：“他们要孵化了吗？”

　　“老大赛斯已经快孵化了，露西亚把他们照顾得很好。”提到自己的孩子们，雪风的脸上也展现出了几分母性的温柔，“你们一家都很了不起，责任心在龙族当中是少见的品质，你愿意承担起族群的责任，还能把这么多没有血缘的族人聚集起来，就已经做得很好了。”

　　龙族大多是独居的，一头龙就要占据一片非常广阔的领土，通常来说只有雌性会和没有成年的幼龙居住在一起，等到孩子独立之后，也会各自散开去寻找自己的领地。他们这一群龙会像如今这样聚居在一起，服从同一个首领的安排，一方面是在巨鹰的威胁下，形势已经到了龙族不抱团就无法存活下去的地步，另一方面就是萨兰纳尔确实是一个令人信服的首领，就连哈洛格那样脾气暴躁的红龙，也愿意服从他的安排。

　　***

　　“你这一次的竹杠好像敲得不怎么狠，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等到这次事件的余波稍微平息了一些，塞拉斯对萨兰纳尔说。

　　“哦？那怎么样才像是我的作风呢。”萨兰纳尔翻着一本书，一心两用地跟正在收拾书架的塞拉斯聊天。

　　“我总觉得你的阴谋应该更犀利，更彻底，更不留余地才对。”塞拉斯擦完了书架，正一本本地将拿下来的书按照字母顺序摆好。

　　“呵……看来你对我的印象改观得非常彻底啊。”萨兰纳尔说，“其实我也就想过几天安生日子，不要一天到晚有人惦记着害我们就行了，你相信么？”

　　“我信啊。”塞拉斯随口就说，“那么等这几天安生日子过去了之后呢，会有更大的阴谋在后面吗？”

　　“我希望最好不要有。”萨兰纳尔合上了书本，抬头看了塞拉斯的背影一会儿，等到他把最后一本书放回原位，人形的黑龙才开口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感受到萨兰纳尔专注的目光，塞拉斯也把抹布丢回水桶里，坐到他对面，摆出了谈正事的姿态，“你问吧。”

　　萨兰纳尔带着笑意开口：“我知道你不仅有着龙骑士的使命感，本身对龙族也有特殊的好感，我希望你试着跳出自身的喜好，站在一个普通人类的角度上来想一想，你认为人类为什么不能和龙族建立起友好、信任的关系呢？”

　　想到最近双方互相算计的种种，塞拉斯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也许是因为在大多数的人类看来，龙就是种吃人的大怪兽吧？”

　　“可人类从来都不是龙族的首选食物。”萨兰纳尔说，“一开始就是因为银溪城供不起我们的肉食，才拿没人要的人肉来应付我们的，而且就算我们不吃，那些犯人也同样要被处死，然后埋在地里等待腐烂，被龙吃掉和被虫子吃掉，又有什么区别呢？”

　　“话是这么说，但人类就是接受不了同类的身体被当做牛羊猪肉一样处置啊。打个比方，我听说兽人那边有个习俗，想要证明自己是真正的勇士，就得去猎杀一头龙，取龙背上最坚硬的鳞片来制作‘龙鳞甲’，以此作为荣耀的象征和家传的宝物，就算他们杀的龙与你素不相识，可对于同类被当成猎物和材料这种事，换做是你也会感到不舒服的吧？”

　　萨兰纳尔思索片刻之后，微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会立下一条新的规矩，龙族从今以后不许再吃人，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这在短时间内肯定改变不了人们的认知，但长此以往究竟会给形势带来怎样的变化，我将拭目以待。”

　　这个发展有些出乎塞拉斯的意料，他按照自己的见闻和经验如实地回答了萨兰纳尔的问题，没想到真的带来了改变，他也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短期来看肯定会让巨龙之巅的后勤压力倍增，但长远来看的话，或许真的能让龙族和人类的关系变好一些吧。

　　他决定暂时不去思考那些自己能力范围以外的事情，而是转移了话题问：“说起来，我突然有点好奇，龙族又是怎么看待人类的呢？”

　　“说不好。”萨兰纳尔的视线已经回到了书本上，“每头龙都有自己的想法，并没有什么普遍的共识。”

　　“那么在你眼里呢，人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种族？”塞拉斯最想知道的当然还是萨兰纳尔的想法。

　　“人类？唔……我觉得你们很强大。”萨兰纳尔漫不经心地评价道。

　　“强大？”塞拉斯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这不是在说反话么？”

　　萨兰纳尔笑着摇了摇头：“的确，和强壮又长寿的巨龙比起来，人类的个体十分脆弱，但是你们适应能力却非常强，无论是雪原还是沙漠，哪怕环境再恶劣的地方，你们都能定居下来，并且想方设法地生存下去。你们在历史上经历了那么多的大灾大难，不仅没死光，反而种族越来越强盛，我觉得，龙族有许多需要向人类学习的地方。”

　　塞拉斯困惑地挠了挠头：“比如说呢，学习什么？”

　　“学习你们的‘弱者’思维。”萨兰纳尔说，“正是因为你们很弱小，才会千方百计地利用外力。在上古时期，你们也曾过得非常艰难，可你们发明了生火来驱赶野兽，发明了房子来保护自己，发明了锻铁来弥补自身的爪牙无力。你们不擅长攀爬，就发明了缆车，搬不动重物，就发明了轮子，游不了太远，就发明了船……而龙族的个体看起来很强大，轻而易举就能捕捉到食物，即使刮风下雨也不会生病，结果直到现在都还住在山洞里，种群数量也越来越少。”

　　“所以你才要在山洞里建造一个像人类一样的居所，要变成人类的样子来生活。”塞拉斯有些明白了。

　　“是的，我认为模仿你们的生活方式，或许有助于我更加了解你们。但迄今为止，我仍然觉得我的了解非常有限。”萨兰纳尔看着塞拉斯说，“人类就好像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和热情，明明寿命只有短短的几十年，却出了那么多比长寿的龙族还要博学的学者和法师。就拿你来说，一有空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学习魔法，不然就是苦练剑术和枪术，就好像浪费时间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

　　塞拉斯觉得萨兰纳尔这应该算是在夸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红色的头发：“也没有吧……我也经常在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啊。”

　　“偶尔的放松和休息并不是毫无意义的，而是生活的必须。”萨兰纳尔感慨地说，“几十年的时间已经是人类的一生，却仅仅够龙族脱离母亲独自生活而已。寿命更长，就表示着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浪费，有的时候，无聊的龙为了看一朵花开就可以什么事情都不做，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待上好几天。”

　　“可你就不是这样的，我听说黑龙的魔法天赋不如血脉尊贵的金龙，体格也不如红龙那般强壮，可你却成了所有龙族当中最厉害的一个，我想这一定与你的努力脱不开关系。”

　　“确实。”萨兰纳尔并不否认这一点，也不吝于承认过去的弱小，“或许是因为天生的缺陷，从小我就有一种危机感，如果有一天我的家人决定放弃我了怎么办？如果他们离开了我，我却还是无法自己捕食，无法在遭遇巨鹰的时候保护自己的安全，那么等待我的会不会就只有绝望的死亡？其他的龙没有我这样的烦恼，自然就不需要拼命去学习那些在他们看来只是消遣的东西。我有时候在想，人类是不是也被这样一种与生俱来的危机感驱动着，才会这么努力呢？”

　　“或许有的人是这样吧，不过我觉得大多数人也是不喜欢努力的。只要掌握了足以生存的技能，他们就会停步不前。农夫学会了种地，就不会再去学习打铁，铁匠靠打铁赚的钱足够维持生活，就不会想要识字。诚然，有的人光是为了维持生活，就已经精疲力尽了，根本没有精力去学习新的事物，但大多数人即使是有了闲暇时间，也宁可去喝点小酒打个牌，而不是设法提升自己。”塞拉斯说，“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的话，或许人类和龙族的区别并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