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星宿》十月星宿

2、十月星宿（2）

　　比悠自幼丧失双亲和年迈的爷爷——一位可敬的退役将军相依为命。他是个异常俊美且多愁善感的少年，含羞带怯的眼神在脾睨左右之际当能看出隐藏在心灵深处的是一颗多么孤高自傲的灵魂。他意志不坚，常常莫名其妙的陷于忧伤自怜中，情感的曲线看上去一目了然实则扑朔迷离，难以捉摸，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而耽溺于绘画的创作还是近年以来的事。说起知交好友就只有我和修北了。与人交心的羞耻感使他如蜗牛般蜷缩在与其说是坚硬的莫如说是脆弱的躯壳里。站在修北高大壮硕的块头前，他愈发显得单薄纤秀，然而恰恰是这种纤秀形成他格外飘逸的气质。
　　不论是从哪方面看我们三个都不尽相同，但从不质疑友情是通过内心而非外表来结交的。左修北本是内地人，饮水库建设而举家迁至本城。他爸是一位业余拳师，受他影响，修北自幼就迷上武术并显示出拳手所应有的天赋，在纵横武术拳馆，他是众多好手中的佼佼者，浑生上下弥漫着阳刚之气。强势的肌体总也耐不住寂寞似的充满了挑衅。永远理着手头，浓黑的短发把棱角分明的额头衬托的格外刚毅。这就是修北，当比悠还反复耽溺于山重水复的梦幻中之际，我们的英雄已毅然决然的朝既定的目标奋勇直前。
　　“明年初的散打赛你可不能心慈手软，那家伙磨刀霍霍扬言在十秒内把你打趴在地。”
　　在走向学校的途中时，我忽然记起以心狠手辣著称的陆掌拓来，不免为本性忠厚的友人担忧。
　　“轻蔑对手只能证明自己的无知”。
　　修北一副职业拳手的架势，那种溢满于表的自信即便是十级地震也是无力撼摇的。
　　他有个座右铭：不断的超越自我便是不断取得的胜利。
　　“唉，我真不懂，在你死我活的较量中争夺鲜血淋漓的荣誉......真的，运气好比掷骰子，谁都不可能永远是赢家”。
　　比悠不脱本色的叹道，这一叹似乎只为出口气。
　　“不，拳手靠的是实力而非纯粹的运气”。
　　修北说完猛地击出一记天罡拳，仿若一拳击碎沉闷的结界，同时亦感到自身力量的无处不在。无端的沉默总让他有种折磨人的痛感，而一味的侃侃而谈也不是他的专长，他的秉性只喜欢用力量来表达内心的喜悦。我们相信，对于一个精力始终旺盛的生命力，只有进入战斗才能达到无限自由的宽阔胸境。
　　“怎么样，上俱乐部的健身馆锻炼锻炼”。
　　修北瞟了眼比悠，他早就看透友人校服底下苍白得可怜的□□，而比悠总是心定坚志的摇头拒绝，不置可否，他尚不具备在那帮彪悍青年面前脱光膀子的勇气。仅凭想象那暴力般的场面就使他举步维艰浑身乏力了。“他们一定会把我当作弱小动物一样看待的”。他暗下断语，于是他把柔弱隐身到力量碰不到的地方。这颗被夸大了的羞耻心尚不懂得何为男子汉气概，只会默默对着自名为美少年身影聊作个性的欣赏，再悄悄地在画室里创作些如梦似幻的画像，回味着从未在现实生活中出现的梦境，情感的脉搏从不跌宕起伏，间或有一鳞半爪的狂热，我敢打赌，这种狂热决不是他性格上的产物。
　　读者诸君或许不知，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小城，郑和率船队下西洋时的那条大河至今还在人们脚边源源流过，岁月嬗变，三保登坛祭海时的坛址今已不复存在，惟留下一座以他命名的石桥供今人追思凭悼在城区东南有一座古老的院校，它的前身乃是贡身院，本系闽王后裔所造，不过它的所有权已归到政府名下。今天，它成了高等学院，供奉着孔圣雕像，而在□□时期，孔老二正是人民批判对象。
　　“今儿天气可真不赖”。
　　比悠说着眯起眼睛，凝望着纯净无机的天空。其实这不过是一个无异于平常的清晨罢了，只有别有用心的人才会把它当作十月金秋看待。从昨晚伊始，我就察觉到友人的心蠢蠢欲动。带着莫名的喜悦和我谈起关于升旗手人选一事。平素，他对学校升旗或漠不关心，今天则不然，一种无论如何也要站到观旗队列中的愿望从静谧心胸中破空而出，时不时的在他眼前回荡。
　　“今天对学校那帮喜欢讲排场的校董来说可是个出风头的好机会，听说他们不遗余力的请来诸多乡绅名流充场面，倒像是在搞什么政治活动似的，而把我们这些学生招来无非是为了虚应他们的故事。当然，聆听教谕就是使命。所以在宴席摆开之前，我们还得耐着性子听他们喋喋不休的长篇大论”。
　　修北深感麻烦的耸耸肩，他对不能被自己理解的事物惟有嘲笑。
　　“校庆安排的一些娱乐节目或许乏味了点，不过今天百年校庆升旗式应当十分壮观”。
　　比悠首次以欣赏的姿态插了句，可以肯定这颗被神秘力量惊动的心变得比以往任何时段都轻盈活跃，仿佛开辟出一条坚定不移的感情之路。
　　“同学们都说你是异类份子，因为你从未参加过学校的升旗活动。我一直都在怀疑你的历史课之所以每况愈下，大概和缺乏爱国主义有关”。
　　友人威棱地逼视我一眼，用他一贯的矜持来摒拒我的调侃。
　　“小雨就是这么一位怪人，他常常故弄玄虚，以使人摸不着头脑为精神意趣，他就这等能耐，可以吧最庄严神圣的事说得滑稽可笑。而且用的还是一本正经的腔调。”
　　九旗窈突然出现在校门口，如那颗嬉戏的灵魂装满了恶作剧，喜欢用讥讽来表达神女式的锋芒。
　　她话音刚落，远处寺庙的一记早祷钟声颤悠悠的传来，仿佛在激扬深邃无限的佛陀思想，学校的两扇大门也真是在这时缓缓打开。
　　“升旗仪式马上就要进行，请同学们各就各位拍好队列。”
　　凛冽的空气中传来校长有气无力的声音，他身材肥胖，面色红润，是个不足道哉的社会活动家，为了把这届百年一遇的校庆办的空前绝后，流传千古，他向校董们建议校庆这天女生们一律着装古典汉服。
　　“可真有你的，居然不动声色的就想出这么个好主意”。
　　校董们早就有意培养同学们古典浪漫情趣，于是校长的建议在他们粗鲁的谈笑声中表决通过了。
　　正是晨曦破晓之际，受校庆升旗仪式的驱使，从热被窝里钻出来的同学们无不从家中携带着爱国情绪跑进院校。在校长的指挥下一如三军仪仗队整齐的排成队列。
　　深邃的静谧带着无可争辩的神圣穿过校广场上空，同学们骤然间变得庄重肃穆起来。有待升起的国旗透着一股宗教的神圣气息，任谁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升旗手婀娜曼妙的丰姿出现了，这是升旗仪式开始的前奏。
　　校长敛声屏息，蹑手蹑脚地站到旗杆下，带着神圣的焦虑感瞄了眼表针。俄顷，挺身立正，右臂一挥，国歌猛然奏起。享尽荣誉的国旗在国歌的伴奏下巍巍然扶摇直上，太阳冉冉初动，晨光不偏不倚的投照在徐徐上升的旗帜上，恢弘壮丽中透着璀璨辉耀，令人为之神夺目摇。全体师生朝着国旗行注目礼时无不油然生出堂皇冠冕的镀金时代，一切都是短命的辉煌，唯这面墙被神化的国旗永垂不朽。
　　升旗手从容不迫的拉着旗袍，楚楚动人的姿影宛若流动的彩虹婉丽而不露一丝流俗。比悠浑然忘却了寒冷，悠悠思绪随着那面迎风猎猎地旗帜上下翻腾。天空没有一片云彩，红旗迎着晨光投下飘忽不定的光影，大地鸦雀无声，仿佛置身于永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