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对不起，不用说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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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坚持的东西，毁灭起来真容易。对么？
噩梦开始在他完成了任务，回到小木屋的那一刻。
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他再熟悉不过，对着三维立体图像看了二十多年的人。
伊尔谜呆呆地站着，他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为什么？这个噩梦，为什么会开始？
他呆呆的看向那个近段时间变的很活泼的监控者。
她怎么又冷着脸啊，仿佛时间回到了最初，他在往世壁前不甘地挣扎着不愿越过它被洗涤去所有的记忆，融入那片绝美的灵魂之海。
她还年轻呢，她还没有真正做过什么事，她只当了十几年米虫，还没有成为一个对这世界有用的人。
然后监控者出现了，冷着脸，却对她说可以让她重新活过，只要跟她走。为了那其实只是一开始一点不甘，中断了也没什么，却又继续下去的人生，她付出了多大代价啊。
“我是伊尔谜.揍敌客。”他呆呆地诉说着，呆呆地想要一点什么可以确认的东西。
“你不是。”
“我是。”
“你不是……你甚至不是人。”
“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伊尔谜.揍敌客我是很有名的杀手我是我们世界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他绝望地辩解着，绝望地听到对面的人最后宣判似的，一字一字地缓慢回答。
“你不是，你只是只狐狸……你们世界的狐狸。不要说我们世界，这个我们里从来不包括你。”
“包括的包括的！是你把我拉来的是你让我变成现在的样子的是你告诉我我以后就是伊尔谜.揍敌客的！我杀了那么多的人……我为了做伊尔谜.揍敌客杀了那么多的人！”
“真的很感谢你这四年来对我们世界的帮助……也感谢你让我找到了更好的替代者——我们世界的替代者。”
他把视线绝望地左移，移向那个安静的人，那个绝望的根源。
“小男孩，”他讨好似的笑，“看我，一直都忘了给你起名字……”
“我现在有名字，我的名字是伊尔谜.揍敌客。”介于男女之间的优美嗓音，和他一样的，嗓音。
“你长大了。你长得好快啊……才十几天……那个臭大姐又把你送到激素罐里去了，不要怕我帮你揍她……你很讨厌那个地方对不对？我以后再也不要把你留给她照顾了，好不好？”她似乎没听到似的，固执地接着说下去。
“……不需要。”多么熟悉的嗓音啊，他自己的，嗓音。
“……你长得好高啊……和我一样高……你看你长大的样子和我多像。我们两个走出去，一定会被认为是兄弟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好不好？”我没有听到，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
好，没有说话，那个嗓音果然是梦……一个可怕可笑的梦……
“……好不好？”点头啊，用那个软软的童音说好啊。
“……”
“为什么不点头，不用你自己的声音说话？你不高兴做我的弟弟么？你说过你很喜欢我的啊？”点头啊，快点头啊！
“那个‘激素罐’，很讨厌。”为什么，还是这个嗓音，还是这个我的嗓音？变回去啊，变回你自己的嗓音啊。
“很讨厌呢，一年又一年的，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话，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木木的。”
伊尔谜笑了出来，带着泪：“木木的像块木版画对不对？我也很讨厌呢，我们以后不再去那里了，好不好？”
对面一模一样的人没有回话，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木木的，我多讨厌那里啊，第一次被送过去的时候还没有记忆，似乎哭了好久……后来就不哭了。我做什么那里的人都不会有反应……我在出来的前一天突然会说话了，懂了好多东西，可是我的脸也木木的了……”
“我们把那个送你去那里的臭家伙打一顿出气，好不好？”他愈加讨好地笑，更多的泪掉下来。
“……出来时我多高兴啊，我见到你，你对我笑，对我说话，把我抛起来玩‘高高’，我以为你就是我知识里会全心全意对我好的妈妈……我想对你笑，可是我的脸木木的，不会笑……”
“没有关系，不会笑也很可爱的……我很喜欢你啊，你想让我当你的妈妈，我就当你的妈妈……”
“你杀了我的全家。”
“你杀了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你毁了那个很爱我的世界——你说他们都很爱我的。你让我活下去却变成了这个世界的幽灵……”
“我原本很幸福的……我可以一直很幸福地生活下去，或者幸福地被你杀死——和我的家人们一起……”
“你带我去看他们的墓碑——还有我自己的墓碑。你对我说你杀掉他们只是为了你自己被证明……可你让我成为了不被证明的幽灵。你让我没有玩伴，没有家人，没有正常的生活，躲着别人的存在着——你为什么还能那么自然地跟我说全部的事实？”
“我还是好喜欢你……我不是正常长大的，三岁正常小孩子的知识里不会有‘恨’这个字眼。你毁了我……我没有朋友，没有疼我宠我的长辈——可我只要有你就好了。”
“可你第二次丢下我，我又被送去那个讨厌的地方了。六年啊，我又不会笑了。你教会了我笑，可那六年里我把它忘了……六年之后我知道了家人的重要，知道了些许的‘恨’，知道了杀掉自己亲人的人叫做仇人……知道了你杀人的原因又多自私……知道了九岁小孩子在这个资讯复杂的社会里知道的太多事情。”
“对不起，”他哽咽着，“对不起，我没想到她会再把你送去那里……”
“不要说对不起，”那个和他相同的声音冷冷地说，“我不要你对不起。”
“你把我从天空竞技场带回来之后，我曾听过你们的对话。”
“你说你是伊尔谜.揍敌客，你从来都不是依米。因为这个世界不需要依米。”
“你让我成为这个世界的幽灵，你却不想做幽灵，只想做你的伊尔谜.揍敌客。”
“你右面的人曾在我跟你去天空竞技场前问我，要不要报仇。”
“那个时候我不想。”
“可是听了你的话之后我想了。”
“我喜欢的是依米，你只想做伊尔谜。”
“你想做的伊尔谜.揍敌客，你想过的被世界承认的生活，我都要夺走。”
“我是伊尔谜.揍敌客。”
“我是被这个世界承认的人。”
“你什么都不是。”
那个和他面容声音相同的人上前一步来，把右手的指尖抵在他的眉心。
他右边姿容艳丽的女人低头念起奇怪的咒语。
巨大的力量自他的眉心涌出-所有的力量。他在无数个浑身遭受鞭打电刑炮烙拔甲穿骨弄的只剩一口气，总以为自己挺不过去的夜晚，努力地直起身子练习，最后终于变强，变得达到了伊尔谜.揍敌客的标准，“念”的力量。他后来变得多强大啊，他几十年里和那些表情木木不会说话不会笑不会有任何反应的人打架，他最初每天都被打得差点死掉，而输的话又要受更重得的刑。后来他可以轻松地杀掉那些表情木木的人了，他说服自己那不是人。后来他轻易地杀掉那些普通的人，杀掉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最初选择重生，只是因为那总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对社会没有一点用的不甘。
后来在每一天都被折磨的快要死去的时候坚持着，只是因为不想再一次承受真正死去那一刻铭心刺骨的恐惧。
后来他杀了人，他让别的人死去。他为那一点不甘造就的新生活付出了太大代价。
所以更不能放弃，更执着那个身份和那被承认的生活。因为他为它们付出了太多。他执著于伊尔谜.揍敌客。他为成为伊尔谜.揍敌客付出了那么大代价，如果还不能成为这个一开始他并不想成为的人，他要如何面对那些被他杀死的幽魂？
所以坚持要成为伊尔谜.揍敌客，所以杀更多的人，所以更坚持。
就这么循环下来，到现在。
所有的力量。“念”的力量，不断地涌出去，似乎太多了。
“念”是生命的能量，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不断地涌出去，快要枯竭了。
“啪！”
眉心有血溅出来，一片指甲那么大的，月牙形的骨头迸出来，落入他脖颈中心，奇迹似的黏着在那里。
他的身子慢慢地缩小下去，变成一团白色毛茸茸地小狐狸。大口大口地鲜血从嘴中涌出来，染红了腹下白色的绒毛，染红了身下碧绿的草叶。
他的生命能量已经几乎被抽光了，只留下心间的一缕，维系着那一脉薄弱的心跳。
应该活不下去了，最迟明天早上就会死。
得到力量的新伊尔谜.揍敌客脸木木的，像最好的木版画。
眼睛也是。
他转身进了小木屋。
监控者从上往下斜视着气若游丝的小狐狸，想起以前在那个地方的每个夜晚来临时自己也总这么斜瞅着几乎死去的他。
只是那个时候她知道他决不会死。
而现在，它一定会死。
她转身进屋，抱出所有的婴儿及孩子用品和伊尔谜.揍敌客决不会用的东西，焚烧。
她把烧过的灰烬小心地埋入地下，并在上面稍做整理，让那片土地看起来和别的地方一样。
天渐渐暗下去。
幽白的月牙绽放在深蓝色的夜空，澄澈透亮。星星似乎也被那过亮的月色遮蔽，若隐若现的样子。
有青兰色的，一团一团的微光泛起，摇曳在深色的土地。
那是一种花，在晚上发出微光，吸引蜜虫的注意。
青兰色的微光摇曳，看起来似乎漂浮无根。
这个国家的村民说，那是死亡之后迷失在天地之间的灵魂，在夜晚寂寞寻找。
心间的那缕生命能量缩成一个小小的球，不再支持它的呼吸与心脏跳动。
然而它并没有死。
它一直不承认自己是人之外的东西。
它和监控者都忘了，它是拥有变形灵力的狐狸。
灵力，并不多。监控者并没有给它除了变形之外的修炼方法，因为不需要。
自它可以变为别的人形之后也再没有修炼过，因为不想承认自己的非人。
然而那并不多的灵力，现在刚好可以支持它活下去。
心□□裂似的疼，它笨拙地用自己的两个前肢抓到脖颈上那个小小的月牙形骨，朝心口用力地刺下去。
血流出来，渗过了牙骨。小小的生命能量球离开了心脏，融入牙骨月牙形的正中。
不再有爆裂的感觉。
活下来了。
黎明前的深山很冷，它微微缩起了身子。
有温暖的小小毯子从高处落下，准确地盖在它的身上。
它吃力地抬起头，看到监控者坐在高高的树杈上，望着月亮。
“我以为你会死。”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没有力气开口，它只能在心里想——但她听得到。
[以前看小说，主角总会在快死的时候，奇异地得到什么或莫名的从体内生成一股力量，不让他死去。没想到我也有这么一天。]
“……你不是主角。”
[我知道。]
于是安静下来。
月色清亮，虽然是夜晚却并不黑暗。
真安静啊，在这个没有人声的地方，静得似乎连月光闪耀的声音都听得到。
“我有没有对你讲过，我师父的事？”
[你说。]
“我们监控者，原来也是普通人类。被选中之后，就没有普通人的记忆了……我师父选中了我。”
“其实我应该怨恨我师父的——就像现在屋里那个人怨恨你一样。但是师父没有给我说过以前的事。我对那以前，一点记忆都没有，恨都没法恨。”
“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之后，监控者们都会尽心尽力的履行自己的职责——没有人希望我们的世界与人生被命运所操纵，我和师父也一样。”
“我们没有想过要害任何人——师父用死作代价，也只是想送那个女孩离开。但她，为什么要带走他呢？”
[她只是什么都不知道吧。人们都是只为了自己而活——偶尔关心一下别人。就如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孩子的想法。]
“是么……”树上的人轻轻接道，自始至终盯着月亮，没有回头。
“我们监控者，可以做很多的事——比如改变那孩子的容貌声音。但都要自己的生命力去换。而我们的生命力，和普通人是一样的。”
“我活不了多久了，但我会看着那传奇结束。”
“我会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监控者。”
[要我帮你么？]
“你总这么说，”树上的人语气一瞬间净是冷漠，“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他取代你？”
[不是恨‘那个世界’身份的我么？]
“你是这么以为的？”监控者冷笑，“那你就静静的，接下来看吧——看看来的究竟是谁？”
两条人影掠进她们的视野。
席巴，桀诺。
“父亲，祖父。”木屋里的伊尔谜走出来，面容沉静地行礼。
“你的警觉性变高了呢，伊尔谜。”桀诺称赞道。
“变得更强对杀手来说是件好事，”伊尔谜平静地说，“我一直都有在训练——父亲和祖父来有什么事么？”
“只是来看看你最近干些什么，总是不回家——前些日子有家里的情报人员说见你在天空竞技场出现。”席巴感兴趣地左右打量，并进木屋察看了一番。
“啊，那是个快速赚钱的好地方。这三四年没有太接生意，信用卡里的钱增的好少——那天看了您卡上的金额之后突然这么觉得。”伊尔谜小小的鞠躬道歉，“对不起，父亲。我只是不经意看到的。”
“哈哈……”席巴爽朗大笑，“没关系。我说你怎么最近突然又对钱充满兴趣了呢。”
“……我们走吧。”桀诺开口道，“既然没什么事——伊尔谜，总不回家是不对的。”
“好的，我这就和您回家。”那个表演到位的人答应着，“这里有一种植物很有意思，黑夜时是枯萎的形状，却会在每天太阳升起的一刹那变的翠绿并开出火焰般的花——当地人叫它‘新生’。”
“是么……”
三人渐渐走远。
监控者的声音自上方冷冷响起：“你那次就说，你帮我。可是你帮了什么？”
“我只是要你好好地做伊尔谜.揍敌客该做的事。”
“你要去找金.富力士。”
“你养了一个孩子。”
“你身为伊尔谜.揍敌客，却整月不会那个最重亲人关系的揍敌客家。”
“你对钱的态度转变那么大。”
“你在天空竞技场以伊尔谜.揍敌客的样子出现。”
“你变成‘依米’的样子到处跑——依米和伊尔谜.揍敌客的样子如此相像。”
“你说，你帮我。你也想看到世界自由的那一天。”
“可你都干了些什么？”
“世界会毁灭么？当赶来的揍敌客家主发现‘伊尔谜’不是伊尔谜？”
“我没有那个胆子尝试。”
“我的生命就那么不值钱，我费了那么多来把你毁灭再造一个新伊尔谜.揍敌客，只为了那什么‘恨’？”
“我改变那孩子的形貌声音。”
“我给他开神智，给他伊尔谜.揍敌客的记忆，训练他再给他你的力量。”
“我让揍敌客家不再追究大儿子近期的反常——你以为他们会被刚才那些话打发么？”
“我活不了多久了。”
“你到底对这个世界，对我，做了什么？！”
……
[对不起]它只能这样呆呆地道歉，为他这一段时间的得意忘形。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她一直过的是简单悠闲的生活，从没有想过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
“不用说对不起。”那个把身影印在月亮上的人冷冷地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欠我的，我都要回来了。我欠你的，我拿自己的命去补。”
[什么……意思？]
黎明前的空气，像最冰冷的水一样，刺痛骨髓。
监控者自树杈上站起，背着那弯月牙的她嘴角噙着抹嘲讽的笑。
“你以为——你为什么会死？”
“你以为——那辆公交车为什么会突然失控？”
“你以为——符合条件的人那么少，会那么巧刚好死掉的就有？”
“你以为——害死了师父，让我们世界面临毁灭的你们的世界，我会怎么索要补偿？”
“你死的真惨，对不对？”
似乎快要天亮了吧，所以最黑暗。
“不用说对不起，”那个高处的人影艳丽地笑，“我们谁也不欠谁。”
我们谁也不欠谁。
白色的狐狸抬头，它的嘴角似乎也噙了抹笑。
[的确呢，不用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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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谁也不欠谁，那迟来的怨恨也没什么意义。
“你想怎么办呢？以后。”
[不知道呢……]别说没有人类身份的“幽灵”，它现在连人都不是了。
“是吗。”它的灵力只够支持它活下来，连变成人也做不到了吧。对这个世界……没有威胁性。
“那么，我先走了。我要跟在伊尔谜身边一段日子。”
伊尔谜……不是我了。
[好的，你有空来看我。我在哪里你都找得到吧。]
“恩，那我走了。”
[再见。]
天亮了。
真不可思议呢，即使在这个时候，天亮，也还是让人觉得那么安心……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对不起，不用说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