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穿越—行者的低吟（原名青丝牵）》夏虫冬草

39、一梦太长

　　那么多歌，等着你去唱。
　　自土里钻出一半身子的美丽男子苦恼地皱着眉头，手中显现出几枚锐利的钢钉。
　　“真麻烦，”面孔像最上好最古老的木版面一样的男子嘟囔着，钢钉疾速地射向那个不长眼的女人眉心正中，“我不喜欢做没钱可拿的生意啊。”
　　钢钉被那个虽然看不透实力但感觉并不强的女人轻松接到了手里。伊尔谜的气息瞬间森然了起来，那女人淡淡瞥来了一眼，“钉子请先收起来，这里没有什么不请自来的生意，只有急于远走的过去。”
　　并不答话，他依然紧紧地盯着对手，那女人“扑哧”笑了一下，手指指向自己的左侧额头。“这里，”她眨着自己碧色的双眸，“擦掉吧，难得见你这么可爱的。”
　　伊尔谜迅速地抬手擦去了那块泥迹，初见感觉他稍微有点害臊，虽然他的脸上还是木无表情的样子。
　　“真没想到，再见到你时竟能保持这么平和的心态呢。”
　　“好久不见了，小男孩－－不，伊尔谜。你还记得‘依米’吗？”
　　“你还记得‘依米’吗？”
　　……
　　“那么多歌等著你去唱
　　烛光等著你去点亮
　　那么多人等著你去想
　　幸福等著你来分享”
　　……
　　伊尔谜僵硬地站立着，虽然极度震惊却仍显不出大的表情来。黑色柔顺的长发在风中舞动像一曲美丽哀婉的歌。那个面容和身段，甚至眼神都很陌生的女人走上前来，抬了手轻揉他的头顶。他僵硬地听到那个女人很感慨的话语。
　　“这头发的光泽可真不错……”
　　黑线。
　　“虽然像个陶瓷玩偶似的，但这人的确是个超级大帅哥啊！”
　　陶瓷上出现了美丽的冰纹。
　　女孩歪了歪头，突然问道：“还是不会笑吗？大帅哥？”
　　怔了一下，伊尔谜也歪了歪头，两人的动作很奇异地神似。
　　“会啊，只是都说，没什么表情。”

　　“那么多泪你还没有流
　　那么多话我还没有讲
　　许多回忆等著你变老
　　故事等著你来收藏”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拼命变成了另一个人。然后梦醒了……或者没醒？因为我还是觉得，自己变为了另一个人……”
　　阳光在她碧色的眸子上挑的眼角和精致的下巴上流淌，那是他绝对不熟悉的容颜。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要是死了，会比较好么？”她反问。
　　“对我来说是的。”伊尔谜慢吞吞地说道。顿了顿，木木的脸上表情困惑。“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我们永远不见面，最好。”
　　为什么？
　　女孩不答话，一脸悠哉地转移话题：“呐，现在的日子怎么样？”
　　“唔，很好啊！”伊尔谜表情很可爱地认真皱眉思索着。“父亲是很慈祥的人，母亲也可爱又亲切，几个弟弟都很乖很听话，祖父和我很谈得来，工作的待遇也不错……”
　　“是啊，是啊，真的是很理想的生活啊，我也有一点怀念呢……”小弟惧怕，父母爱怜。祖孙和睦，管家有缘。不上三年之内，死得一家干净，那时翠莲快活几年！……哎呀，哪儿来的快板儿？
　　“杀人的感觉怎么样？”
　　“杀人要有感觉么？”
　　“唔，也是。”初见笑笑，“很长时间了，你也知道了，我却忘了。”
　　……
　　“那时的真的很可爱啊，大脑门，四颗板牙特嚣张地冲人亮着，一推就倒，眼泪喷泉似的往外涌……”
　　“我不记得了。”
　　“记得才怪吧，才多大……”
　　“遇到过我们这种情况，我很干脆地给了那孩子一颗钉子。……我不会给自己养一个祸患。”
　　“是啊，当初要是杀了你，以后真的就简单多了。”
　　“你亮着板牙笑，你哇哇大哭，你的胳膊、腿都胖得像一节节的莲藕似的……我以为你以后还会笑很多年，还会流很多泪。但是现在这张脸——”初见抬了手想去碰触，那张精致的脸上，木无表情。

　　“那么多泪你还没有流
　　那么多话我还没有讲
　　许多回忆等著你变老
　　故事等著你来收藏”

　　“这张脸很好啊，我很喜欢。”伊尔谜拍开她的手。“没什么可说的话，你离开好么？我要休息了。”
　　“不杀我报仇了吗？”
　　那个人不说话，很长时间。
　　“现在这样，很好。”
　　“那么，你还要我的‘对不起’吗？”
　　“……”
　　有些事情，一开始就知道是错的，但却还是做了，就永远都不要说后悔。
　　可以忏悔，却不可以后悔 。
　　一开始就知道是错的，所以，没有后悔。
　　“我当时是杀手，我不后悔杀了谁。”
　　“你现在是杀手，你也不会后悔自己杀了谁。”
　　“杀手永远不会后悔杀了谁，杀手永远有被谁杀死的宿命等着。”
　　“你需要对被你工作时杀死的人说‘对不起’吗？”
　　“我需要对你说‘对不起’吗？”
　　“你不报仇－－因为向杀手报仇没有任何意义。他是为了他工作所冒的风险而死，不是因为他的罪而死。”
　　“你还觉得，我欠你吗？”那女孩笑着，“我欠你吗？”
　　“你不想见到我，我这就离开。”
　　“我不会特意躲着你——我没有那个义务，但世界这么大，我们说不定就真的见不到了。”
　　“我们谁也不欠谁，我没有对不起你——我就是想来跟你说这句话——我们之间，从此没有任何关系了。”
　　“再见，或者，永别。”
　　阳光那么灿烂地照着，小小空地上美丽的女孩和男子。一身翠绿衣裳的女孩笑着告别，跑开。
　　伊尔谜静静地站着，黑色的长发舞动像一曲美丽哀婉的歌。他曾经会咧嘴欢笑，他曾经会吵闹地大哭，他现在静静地站着，木无表情。
　　他高兴吗？他悲伤吗？
　　不知道。
　　阳光水一般泼洒在他精致而漠然的脸上，然后顺着他的身体，流淌到地上。

　　“来不及来不及啊
　　这一梦太长
　　千千寻万万年长
　　一梦千寻

　　告诉我请告诉我
　　来生哪儿等你
　　好多话好多话想
　　再对你讲”

　　树枝低垂的阴影处，潺潺流淌的小河在这里调皮地转了个弯。一只鼓了白肚皮的青蛙瞪着眼蹲在大大的荷叶上。一个扁平的圆东西险险跃过它的头顶，在水面上欢快地蹦了几下，沉入水中了。吓了一跳的青蛙“呱”地叫了一声，翻身跃下了水面。
　　“哎呀，吓着你了吗？真对不起。”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传递着主人小小的歉意。
　　初见收了手，胸前的号码牌刚刚被她拿来打了水漂。她抽到的是自己的号码，和摇滚青年书呆子考官商议的结果是只要保住就可以得到六分。但是，接下来的考试，没有必要了呢。
　　“你在笑什么呢～～～”怪异而熟悉的语调，自几个树木的遮掩处走出表情仍有些兴奋扭曲的高大小丑。
　　初见侧了头，树叶与阳光交织着在脸上打出斑驳的暗影。始终向上弯起的嘴角像被固定的一样，满脸满眼的笑意，固执地黏着，无论怎样也消除不了。
　　“在高兴，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夕阳静静地照着这片繁茂的树林，强大而恐怖的魔术师狭长上挑的灰色眼眸满是冰冷嘲讽的笑意，两颊边的装饰在阳光下轻漾出遥远神秘的符号。
　　“真高兴的话，为什么不哭呢？”
　　星星与眼泪传递着关于人类难测命运的永恒谜面。
　　最懂人生的莫过于小丑，他的半边脸上堆砌着欢笑，另半边脸必然满含泪水。
　　希望与绝望，欢笑与泪水，是互相背负着的孪生兄弟，永不相见，却又紧紧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