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消逝的蒲公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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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漫长的梦
越在时光海洋
咫尺天涯相思长
人各在一方 ”
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哦，不记得了呢。一直都觉得，那情形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但是现在，她想不起来了。
这是好事吧。
“秋千随风摆荡
话还在我耳旁
一朝醒来发苍苍
心事却依然”
但总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小学时那个简单的操场。五星红旗下稚嫩明亮的容颜。
牵着父亲的手走过清晨雾气蒙蒙的青石板路，小小的脚印踩在石板上，清脆的回响。
人总是越长大，越拼命地回想起从前呢。
血潺潺地自身体中流出，带走早已不再鲜活的生命。身体上巨大的创口是致命的，强壮的银色长卷发杀手一旁耐心的等待，只是为了见证她死亡的那一刻。
这是命运啊，在书中早已注定的，命运。
“许我向你看
每夜梦里我总是向你看
在这滚滚红尘心再乱
一转头想你就人间天堂”
在这个世界上，每夜每夜的梦里，最渴望见到的，最害怕见到的，都是那已经太遥远的故乡。那是人间天堂，她却早已变成魔鬼。
越思念，越害怕思念。因为已经越来越没有资格。
“许我向你看
美好记忆只因为向你看”
向你看，可是，我已经不敢看。
潺潺流出的鲜血逐渐染红了身下的地面，她的神志已经开始模糊。
原来就算到了现在，我的血，也还是红色的么……
朦胧的视线中，从森林里飞快地冲出穿着青色汉服，却已是黑发黑眼的女孩子。焦急的目光在看到躺在草地上的她以及她身边不远站立的银色长卷发男子之后，愣住了。
昨晚的约定——
她惊骇地挣扎着勉强支起上半身，冲那个呆楞的身影焦急地大喊。
“走开——别过来！！！你快走啊——”
呆楞的人却一瞬间反应了过来，更加飞快地冲过来。
她的目光焦急里已经搀杂着绝望。
“别过来啊——”
银发的杀手全身戒备，蓄势待发，青衣的女孩却只是冲过去，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扑到躺在地上的人面前。
杀手怔了一下，未收起警戒，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自称为“初见”的女孩子，扑到她的身上用颤抖的手去堵那可怖的伤口。
“你怎么了——”她语无伦次，“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自称为“苹果派”的女孩子，艰难地笑笑：“你不要报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不要报仇。”她虚弱地重复着。
“我不报仇，不报仇……”一身青衣的女孩疯狂地点着头，“我不报仇，不报仇……”
她挣扎着笑。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我也犹豫了好久，要不要来……”
“遇到你真高兴……特别是我快要死的时候，真高兴……”
“我也很高兴，你不会死的，不会死……”
“遇到你的时候，我在想。我要是没有遇到你，多好……”
“我不想见你。”她的目光无尽的黑暗中搀杂着微弱的光亮，“你知道么？我没脸见你。”
自称为“初见”的女孩子颤抖着，掉下大滴的泪水。
“我没有脸见任何一个从故乡来的人……我没有脸说自己是中国人……”
“不会的，不会的……”
“你知道我杀了多少人么？”自称为“苹果派”的女孩子很微弱地笑，“我杀了七十三个人。我杀了七十三个不知道无不无辜的人……”
“我不想见你。一开始的狂喜之后我只想逃的离你越远越好……我不敢见你。”
“我也杀了很多的人……”
“我加入了幻影旅团……我是那个被取代的八号……我参与了窟卢塔族的屠村，我从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愤怒惊恐的眼眶里挖出他们的眼珠……”
“我也杀了很多的人……”初见慌乱地哭着，“六十九个……我做了杀手我也杀过很多的人……我一开始也不想见你的，可是我忍不住……”
原来，我们都忍不住。那个一直逃避的名字，终究是人心里最深的牵绊。
“你知道么，我刚穿过来的时候，虽然伤心，也并不太难过的。”
“我的家在江南。孩子们都有离乡的传统，几个哥哥姐姐在遥远的国外，有时候，过年也不见得回来……”
“那时侯我想，我也就是离家了吧，只不过是几十年不回而已……”
“中国人，比蒲公英的种子都顽强。风吹到哪里，就能在哪里扎下根，创出一片天地来。这是我家老人的原话。印尼排华那么严重，一代代的华侨照样在那里生活的很好。”
“可是猎人世界不是最自由的吗，为什么连一个小小的位置都不肯给我？”
“不会说日语，我可以学。可是没有一个人肯跟我说话。”
“我做乞丐，我被人打，被人骂，好几次差点被□□。”
“我努力变强，我自己学会‘念’。我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又有什么改变……”
她喘息着，对面青衣的女孩不住地掉下泪来。
“我懂的，我懂的……”
“贫困杀不死人，艰难的生活也杀不死。”她看着那晴朗到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只有孤独，才能把人杀死。”
所以那个逆十字的男人，用不怎么专注的目光斜看着她，沉思。
“哦，你也是被抛弃的人？那么……要不要加入幻影旅团？我们正好缺人，你的实力也不错。”
他拍板定案地阖上书本，微笑；“在这里，你会有十二个同伴，幻影旅团就是你的家。”
明明知道那个人是谁，知道幻影旅团是什么组织，知道如果做了八号，总有一天会被那个杀手世家的家主所杀。
但是因为他的最后一句话，她失了魂似的走过去。
加入，杀人。从此那个遥远的“家”，她再也不敢去想。
“幻影旅团……不是家。”
“我从来就没有同伴。”
她躺着，仰望天空。耳边是终于遇见的“同伴”，绝望的哭泣。
“我懂的，我懂的……”
……
“我们要是在都没有杀过人的时候遇到，多好。”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几不可闻。
“我们要是在一开始的时候遇到，多好。”
我们要是都没有“穿越”，多好。
在原来的故乡开心地生活着，即使一辈子都遇不到对方，但彼此都幸福。
多好。
“好黑……天黑了么？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
初见抱住那个平躺在地上，依然大睁着眼睛的黑发女孩儿，眼泪掉在她身下的血泊上，开出血红色无根的彼岸花来，在白夜里辉煌绽放。
白天的黑夜，她凑到仍大睁着眼睛的女孩儿耳边，轻轻地说：
“天不是黑了，是我们又回去了呢……这里是江南，是你的家……我还没有到过江南呢，你也没有去过北方，对不对？北方的冬天会下很大的雪，洁白一片，什么肮脏的东西都能盖住的，有机会我邀请你到我家玩，好不好……”
“我不要去。”
“这里是江南呢，很漂亮啊，小桥流水人家，说的就是这种吧……”
“我不要回去，我不能回去。”我没有胆子回去，没有脸回去。
“这里是你的家呢，怎么会没有脸回去……你看，泛着雾气的青石板路，石桥，茶肆，大瓦房……”
“呵~”她怀中的女孩轻轻地笑了出来，从嘴角溢出血丝。
“南方没有大瓦房的，北方才有。”
“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好，好。”初见的手颤抖着，扶过那个女孩的脸，“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杀人，好不好？”
“答应我，以后绝对不杀人，好不好？”
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记得小时侯，经常在家里听到这首歌呢……”
“月子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
几个飘零在外头？ ……”
歌声终于消失，怀里的女孩子，悄无声息。
“好，我答应你。”
初见重重地，说完最后一句汉语。
“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杀人。”
“苹果派”，我始终不知道，你的真正名字呢。
你的灵魂会回到家乡么？灵魂是很脆弱的东西，能穿过厚厚的世界障蔽层么？
这个世界生前如此吝啬，容不下一个陌生的来客。那么死后，它的灵魂之海，会收容你么？
还是，你的灵魂就会那样始终在这个天地间游荡，直至消减无踪？
她缓缓地站起身，朝那个静立一旁的魁梧身影深深地鞠躬。
这个人，曾经以她的父亲的身份，关心过她，虽然他自己并不知道。
[她已经死了。]（[]内为日文。）
强壮的男子微微歪了下头。
[你不报仇？]
[她说，不要我报仇。]
席巴点头，缓缓收起一身的警戒。
[她很强，我接了一桩亏本的生意。]
[“中国人”都很强的——谢谢您的赞美。]（“”内为中文）
杀手世家的家主消失在海边的森林深处。
森林中露出累累坟冢，那是窟卢塔族被毁减的全族的墓园。
人死身后万事空。这些被加害者们，应该不介意他们的身边，躺下一个忏悔的加害者吧。
中国人比蒲公英的种子都顽强，风吹到哪里，就能在哪里扎下根来。
是吧。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消逝的蒲公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