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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陆 六道(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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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啊……困哪……”敲定了最后一个字符,他无力地摊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坐在他身后的人起身把一顶帽子盖在他的头上,“你都两个晚上没合眼了,辛苦啦。你先睡一会儿再走吧……好快。= =”刚想提醒这个年轻有为的年轻人可以眯一眯眼,对方便惊悚地发现他已经坐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这个年轻人是卓顾明。
虽然他自称叫纪深。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卓顾明突然惊醒,拉低了帽檐拿起衣架上的大衣就准备离开。
对方被他的动作搅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不再多睡一会儿吗?怎么这么突然的就要走。”
卓顾明微微一笑,“不了,刚刚补了二十分钟,我已经没那么困了。我家有个缺乏安全感的笨丫头,如果我不早点回去,她会担心的。”
等卓顾明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的事情。他故意放轻了动作,轻轻地推开门。借着微弱的月光,他能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的某个丫头。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抱起熟睡中的纪浅往她的房间走去。
纪浅一向浅睡,很容易就会被惊醒,但在他身边,她总会睡得格外熟。
他把她放在床上,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
“笨丫头,以后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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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卓顾明,但他一点儿都不喜欢他的姓氏。
十六岁那年,他的生父和生母离婚了。他的父亲在这时候被查出患有血癌,身体一天天地虚弱下去,应当是无力再抚养他们兄弟。于是,他们便跟着母亲一同生活。让他想不到的是,与父亲离婚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的母亲就带着他们改嫁。
他无法理解母亲的做法。
在父亲最失意的期间,她不但带走了他们兄弟,还这么快就另结新欢。望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他还是不能接受母亲的做法。
刚开始还是不理解,这份不理解逐渐地就成了愤怒,愤怒最后积攒下来自然而然地就成了怨恨。
当他听说继父的女儿叫卓顾萱,又看到卓顾萱与母亲过分相似的容貌时,已经不知如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复杂心情。他还不敢笃定,因为这一切只是他的凭空猜测。他偷偷拿了卓顾萱的头发和自己的头发做DNA比对,在看到结果的瞬间心凉了一大半。
他和卓顾萱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卓顾萱比他小十一年,也就是说在五年前,他的母亲已经和他的继父生下了卓顾萱。他的母亲是个工作狂,在五年前曾经出国公干过一年。他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母亲不是去出国公干,而是去和别人偷情生孩子。
他突然觉得心很乱,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母亲,更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他只知道他不能够把这件事告诉卓顾生,他不希望卓顾生也变得和他一样纠结心烦。
他开始接各种各样的工作。他从前不碰黑帽黑客的工作,现在为了筹备父亲的手术费用还是一咬牙破戒。为了更方便地照顾父亲,他有时候索性直接睡在医院里,在辛苦地照顾了父亲几个晚上之后又回家继续写程序赚钱。
即便是这样,父亲的病情还是一天天恶化下去。
最后,在他十八岁那年,父亲去世了。
父亲去世的那一天,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哦,他不知道那个地方能不能称之为家。他每个月只会回去那么几次,每次都是为了利用那套电子设备写程序。如果没有那套设备,或许他压根不想踏入这间屋子。
“卓顾明,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吗?”
“我不姓卓,我姓江。”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要不是当初他还不明真相,看到母亲红着眼哀求他改名,他真的不想改名字。母亲请求他为了家庭的和睦多想想,为了小生和小萱能健康成长多想想。可是,破坏了美满生活的人,不正是他的母亲吗?
他和母亲吵起来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取走了装着重要程序的笔电,头也不回地摔门离开。
他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流浪,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就在这时,他遇见了十岁的纪浅。他对纪浅的第一印象不过就是个会耍点小心思的小屁孩。
当时的她摆出一副大姐大的架势朝几个小男生指手画脚,一个小男生不服气扑上去揍她,却被她灵活地闪开然后反扑。她打人只挑难以发现的地方打,而且没有留力气,像一头凶狠的小狮子。那几个小男生一生气也扑上来打她,瞬间局面乱成一团。
卓顾明饶有兴趣地观看着这一场孩子气的打斗。
没过一会儿,几个孩子的家长跑过来。小男生们纷纷扑到母亲的怀抱,唯有小女生孤单单地站在原地。等他再把视线放在小女生身上时,却意外地发现她脸上嚣张跋扈的表情已经被楚楚可怜所代替,水汪汪的大眼雾气氤氲,加上手臂和嘴角边的淤青,倒像是被人欺负的那一方。
男生与女生打架,女生还哭成这个样子,没有大人会觉得是女生的错。
母亲们把自己的儿子训了一顿,逼着他们向小女生道歉,饶是他们千百般解释,母亲们依然不相信是小女生先挑衅的。
他望着小女生嘴角的那抹似有似无的浅笑,哼着小调转身走人。
是个很有趣的小丫头,不过,与他无关。
大概八九天后,他再次遇到这个有趣的小丫头。
不过是几天的日子,她的脸就变得脏兮兮的,在路边翻着垃圾桶找路人还未喝完就丢掉的水瓶。他并没有马上认出她,只是觉得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子居然在当乞丐,感到很惊讶。她看到垃圾桶旁放着的一个被吃了几口就丢掉的盒饭,高兴得把盒饭抱在怀里。一个老乞丐看到这个盒饭,便冲过来想和小丫头抢吃的。谁知道这个丫头居然倔得要死,死活不肯放开饭盒,反而和老乞丐厮打起来。正是她眼中的戾气让他想起来——
原来,是她啊。
抢不过她的老乞丐灰溜溜地走开。她抱着盒饭爬到一个角落里,随便拍几下手便抓起饭菜往嘴里送。三下五除二把盒饭解决掉之后,她又晃了晃水瓶里的水,估计在计算她要分几次喝。她喝了一小口之后马上把瓶盖拧好,舔舔唇,脸上挣扎着把水瓶护在胸口,似乎在逼迫自己不许再喝。
他盯着蹲在角落里的丫头数十分钟,接着跑去买了一瓶水,把水递到小丫头面前。
小丫头盯着水,飞快地伸手抢过抱在怀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却警惕地看着他。
“哦呀,别露出这种表情嘛。喂,小丫头,你无家可归吗?如果没有地方去,不如考虑一下跟我走。”他蹲下来与她平视。
小丫头出乎意料地镇静,“你是前段时间明明看着我打架却没有出手,最后看完全部热闹后离开的人。你从刚刚起就一直在看着我,时间太久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是无家可归呢?”
“不是无家可归,你为什么要和刚刚的那个老爷爷抢饭?”
“这是我先发现的,所以是我的东西。我最讨厌别人夺走属于我的东西。再说了,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我如果让给他,我会饿死的。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啊……你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像个小鬼嘛,真不可爱。”
“不可爱的小鬼卖不出好价钱,你是在惋惜这个吗?人贩子大叔。”
对上她认真的表情,他哭笑不得,“喂,你见过我这么帅的人贩子吗?好吧,长相不能评价一个人的好坏,可是我这么年轻,怎么会是大叔?”
她瞪着一双死鱼眼,用小手指抠着鼻,“自恋臭屁的人贩子大叔,水仙花。”
他还是头一回被这样说。他在很多人眼中就是可遇不可及的存在,只可远观不可靠近。他从小就被打上了数字天才的标签,无论他做什么,身边的同龄人和后辈都会恭维他。他微挑嘴角,“喂,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在告诉别人名字之前得先把自己的大名报上吧。”
“嗯哼,原话奉还~你先说,我再告诉你啊。”
她瞪了他足足十秒钟,最后选择了屈服,“……纪浅。”
他微笑着照着她的名字胡掐了一个名字,他宁愿用一个胡掐的名字也不肯承认自己叫卓顾明,“哦好巧啊,我叫纪深。名字这么像,说不定我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呢。刚好我也是一个人,既然让我再遇上了你,那么我们以后就一起住吧。”
这番话迎来了纪浅的强烈鄙视,“你以为我是笨蛋吗?这种名字一听就知道是胡掐的,你这个自恋臭屁又萝莉控的人贩子大叔。”她站起来,看样子是真的打算跟他走。
“你不是说我是人贩子吗?真的要跟我走?”
“你到底要不要我跟你走。”
“嘛,我只是好奇你的态度。一般的小鬼头听到人贩子都会掉头就走,怎么你明知我是人贩子却还肯跟着我呢?”他可以从纪浅的眼神判断出她是一个警惕心很强的孩子,而且非常聪明,即使是用他这个高智商的大脑也想不透她要跟他走的理由。
她平静地问他,“你刚刚说的是一般小鬼头?”
“对。”
“你觉得我是一般的小鬼头吗?”
“唔……嗯……看着挺像,聊起来又觉得不像。”
“那不就结了。”
……
他一愣,尔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以后和你一起生活应该就不会那么无聊了。你放心吧,我可不是什么人贩子,不过是个和你一样没有家的流浪人而已。来,我带你回家。”
他牵起她的小手。起初她还有在挣扎,最后实在是拗不过他,便放弃了挣扎任由他牵着。
“喂,你真名到底叫什么啊。”
“纪深啊,不是告诉你了吗?”
“少骗人了……”
“你又知道我在骗你?说不定真那么巧呢。”
“不可能。”
“啧啧,真是个不可爱又不坦率的小鬼头……”
“切,罗里吧嗦的大叔。”
他和纪浅以兄妹相称租了一间小屋子。鉴于他在除计算机外的领域里只能称为白痴,赚钱由他负责,家务事由纪浅负责。他们的第一顿饭是由卓顾明负责的,当时卓顾明默默地拿出电热水壶,又抓了一把米放在碗里,准备把热水倒在碗里。
纪浅眼疾手快地阻止了他,方才没有酿成大祸。
小小年纪的她无力地扶额,“你要干什么……”
他奇怪于纪浅的反应,“怎么了?煮粥啊。煮粥的要求是米、水、高温。现在都齐了。怎么,不可以么?”
“……”纪浅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当然不可以啊笨蛋!!!哪里有人用这种蠢办法煮粥的啊!算了算了,以后家里的伙食由我负责,你这家伙干点别的!”于是十岁的小姑娘苦逼地拿起笨重的菜刀切起菜来。她的动作看上去虽吃力,但很熟练,似乎对做饭并不陌生。
“哦哦!你很擅长做饭嘛!”他尝了一口菜,忍不住惊叹于纪浅小小年纪就有一身好厨艺。
“那当然,你以为我是你吗?”她果然还是一个警惕心很强的孩子,在还未与他混熟前绝对不会透露关于自己的事情。与纪浅同居的前三个月里,他对纪浅的过去依然是除了名字外一无所知。直至他慢慢打开她的心扉,他才从她零散的话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过去。
对于纪浅小小年纪就擅长做饭这事,卓顾明后来问起此事时,纪浅只是不以为意地耸肩,“很奇怪吗?以前我那个只会赌钱的老爸很少回家,要是我不自己学会做饭,我岂不是要饿死了?后面去了舅舅家,舅妈也根本不会做我的那一份饭,我也就只好学会自己做了。”
卓顾明知道,她所受的委屈绝对不像她嘴巴上讲的那么简单。从她那双长满老茧的手就能判断出她从前是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她饱受辛酸的童年让她比同龄人更早接触到社会的阴暗面,让她过早地成熟起来,逼迫着她把自己的性格变得更圆滑。纪浅绝对是一个很擅长调剂人际关系的家伙,凭借她那把利嘴可以交到不少朋友。但她敏感的性格又让她无法轻易相信别人,因而缺乏真正的交心挚友。
所以,笨蛋就笨蛋吧。
他偷偷瞄了眼嘴上恨铁不成钢,实则心里乐开花的纪浅一眼。
让这丫头得瑟得瑟也没啥关系。
“你干嘛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盯着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站在小板凳上刷碗的纪浅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卓顾明,“一看就觉得不怀好意。”
“我只是在想我运气真好啊,捡了个会做家事的妹妹。”卓顾明挠着头嘿嘿嘿地傻笑着,在纪浅看来分外欠扁,“那个阿浅啊,我明天想吃土豆丝、糖醋里脊……”
“不要自顾自地就开始点菜啊笨蛋!”
就这样,只会傻笑自话自说的废材大人与少年老成独立自主的万能小孩的同居生活开始了。